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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两个人是初中同学,只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能以简单的好或者不好来概括,在3年的初中生涯里,有一年半,李建是根本不敢与路夕涵对视的,甚至见到了也要绕路走。

      因为路夕涵曾经与他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架,差点把他打进医院。

      当时李建在班级里存在感很低,路夕涵与他鲜少有交集。两个人矛盾的起因是路夕涵当时的好朋友,林晓晚。

      简单来说,李建喜欢林晓晚,但是表达喜欢的方式像骚扰。林晓晚只是个普通的内向初中女生,被人在放学路上持续尾随,每天都怕得要死,李建平时还喜欢在班级里经常出其不意地掏出一瓶冰红茶,咣当一声砸在她的桌子上,吓得她看见冰红茶就要条件反射地往后躲。最让她崩溃的是,李建经常塞给她几张纸,上面写的全是她的名字,不知道用什么写的,字迹血淋淋的。

      她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就会被活活吓死的。

      好在路夕涵从小就是个很仗义的人,在发现林晓晚的不对劲,并且仔细观察了几天之后,她单刀直入地逼问林晓晚是不是被李建骚扰了,林晓晚抱着她嘤嘤嘤地哭,在她的校服上蹭干了眼泪,点点头,路夕涵出离愤怒。

      她放学以后让林晓晚骑着自行车往寄宿的地方走,果不其然,李建骑着车尾随,路夕涵也骑着车尾随着他,3个人在马路上你追我赶,一个比一个骑得快,还是李建最先发现了不对劲,他回头一看,看见了满脸狰狞的路夕涵,吓得要死,连人带车栽倒在了马路边。

      “哎!”路夕涵从车上下来,走到他面前,很不客气地问,“你怎么回事儿?”

      李建觉得栽了面子,事关男人的尊严与荣誉,便态度强硬地怼了回去,路夕涵一听,这还了得,连中间的谈判都省了,直接撸起校服袖子开始动手。

      李建那时候已经将近一米八,生得高大威猛。路夕涵一米六出头,瘦瘦的,严格来说,李建打她两个都有富余,但李建总觉得打女的不好,林晓晚又在旁边,更不好和她朋友动手,最开始就只顾着躲,然而在他觉得不对想还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路夕涵爆发了极强的战斗力,还是林晓晚怕事情严重,强行把她拖走了。

      “我告诉你啊!”路夕涵气喘吁吁地把自己乱七八糟的校服整理好,唰的一声拉上了拉链,开始撂狠话,“你以后少骚扰林晓晚,我再看见你去学校超市买冰红茶我就揍死你!”

      两个人就这样结下了梁子。

      李建第一次对一个女生起了敬畏之心,因为觉得路夕涵是个当大哥的材料,又猛又仗义,家里还挺有钱。

      在打架事件过去之后,路夕涵才知道李建的所作所为是因为喜欢林晓晚。他骑车尾随是觉得那条路人少,她一个人不安全。往桌子上砸冰红茶是想提醒她可以喝了,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作为开场白。至于那些信纸,是拿红色钢笔水写的,他觉得红色更好看点儿。

      弄明白以后,路夕涵觉得自己不分青红皂白打了人家一顿,这事儿做得不太对,好歹也应该问清楚再打,但是她心高气傲,不好意思道歉,只默默记在心里。一直过了一年半,她终于等到机会做点补偿。

      李建的爸爸去世早,他妈根本不管他,那时李建的爷爷因病去世,支持他和奶奶生活的退休金没了,李建不想再读书,去找了班主任谈退学,班主任虽然觉得他怪可怜的,却因为他成绩实在太差,动了劝他去隔壁职业学校读书的意思,这样他的生活负担能少一些,班级的升学率又能提高一些,往年很多差生都是这么被分流出去的。

      但路夕涵无论如何不想让李建就这么走了,她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才知道不是所有人回家把书包一扔就有四菜一汤等着,不是想请哪个老师来教钢琴就能请到家里来,更不是所有人的前途都是一片大好。

      路夕涵找了魏里耀,让他出钱给李建读书,但是又不能让李建知道,更不能让除了班主任以外的人知道,因为要保全李建的面子。魏里耀当时正跷着二郎腿抽烟,听了以后猛嘬一口烟,开始啪啪地鼓掌,对身边的客人说:“我闺女真仗义,这一点随我,做人厚道。”

      但李建好像还是知道了这件事,在吃中考后的毕业饭时,李建突然敬了路夕涵一杯酒,路夕涵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把酒杯往桌子上一砸,低头吃菜了。

      中间这么多年他们并没联系过,再见面的时候,李建成了收高利贷的,路夕涵则成了借高利贷的。

      李建好奇曾经因为家里有钱在学校都出名的人怎么会混到今天这个地步,路夕涵自然不肯说,李建也不好再追问,转移话题地问她林晓晚现在在做什么?

      “我们好多年不联系了。”路夕涵将吸管扔进豆奶瓶子里,无精打采地说。

      “噢……”李建站起来,“那行,你先吃,我去找磊哥谈谈,尽量给你挤出半个月的时间,行吧。”

      “行。”路夕涵心想去银行贷款的话半个月不知道够不够,“那麻烦你了。”

      李建刚走,路夕涵的手机就响了一下,她觉得准没好事儿,果不其然,是房东发来的微信消息,通知她应该交房租了,每月1400元,半年8400元。

      路夕涵眼前一黑。

      按理来说,她平时再怎么穷,房租钱还是攒得出来的,问题在于老板已经两个月没发工资了,她一直在用之前的积蓄维持生活,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儿,简直是雪上加霜。

      路夕涵考虑一会儿,掏出手机给他发微信:老板,在吗?半个月之前的片子已经给客户送过去了。

      对面迟迟没有回复。

      她思考着下句话说点什么才能不尴尬,又能把话题引到发工资上,微信消息便接连不断地响起,她心头一喜,还以为是老板终于不好意思装死了,没想到是赵博发来的。

      赵林:真姐你在吗?

      赵林:你看!

      赵博:[图片]

      赵林:月月和她家狗旅游回来,在火车站外面遇到老板了!

      赵林:月月说他好像要往候车室去,这个逼是不是要跑?

      照片里,老板拎着个大皮箱,背上背了个黑色的双肩背包,正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候车室走。

      路夕涵猛地站起身来,把周围的顾客吓了一跳。

      她咬牙切齿地低声骂了一句,匆忙结了账之后就噔噔噔跑出饭店外,伸手招了辆出租车,“师傅,去火车站!”

      路夕涵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到家,连着遇到两个欠她钱不还又跑路的中年男人,为什么中年男人这么缺德!她因为过于愤怒而有些失去理智,满脑袋想的都是要抓住老板问个明白,为什么不发工资,还一直欺骗她等工作室运转良好了就给她和赵林涨工资,如果对方直接失踪她可能还不会这么生气,她恨透了这种没有信用、出尔反尔的行为!

      跳下出租车后,路夕涵掏出手机随意买了张当天的车票,紧赶慢赶拿着票过了安检跑进候车大厅,她不住四处张望,只看见密密麻麻的人头,在嘈杂的脚步声里,所有人的脸都逐渐变得雷同,她攥紧了手机,有些迷茫地慢慢在原地转了个圈,然而周围的人来来往往,似乎要化成一张大网将她笼罩,刚才的冲动一点点流逝,她突然觉得很无力,是那种从身体到心都失去了支撑的无力感,她不知道如果老板跑了、工资要不回来的话接下来的房租该怎么办,不知道李建到底能不能用那5万块钱帮她争取半个月的缓冲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走……一切的一切像是计划好了一般冲着她来,以至于让她有在大庭广众哭一场的冲动,她虽然努力想要忍住眼泪,但效果并不是很成功,只好低头去包里拿纸巾,一不小心将包里已经放了不知道几天的半瓶雪碧带了出来。

      她只觉得全世界都在和她作对,连这个雪碧瓶子都在向她耀武扬威,一瞬间眼泪就飙了出来,她低着头去捡,突然看到了一双熟悉的假AJ,那个脏的程度全省都找不出来第二双,她瞬间清醒了,把眼泪一擦,直直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高声说:“老板!”

      对方吓了一跳,在看清楚是她以后又放松下来,一把甩开了她的手腕,挺不耐烦地说:“是路夕涵啊,我还以为谁呢!”

      刘易波对路夕涵一直是这个态度,确切地说,他对所有在他手底下干活的人都是一个态度——我给你发工资,所以我是你爹。相比之下他对能力还算不错的路夕涵还要好一些。

      路夕涵一时语塞,不知道应该拿什么态度来面对他,因为对方看上去非常理直气壮,没有一点心虚,她甚至觉得赵林和月月是误会了,刘易波可能根本没想跑路,就是普通的出个门而已。

      于是她的语气有些软化,像平时一样,谨慎中带三分尊敬地说:“老板,是这样,我家里突然出了点事儿,你看能不能先把这两个月工资给我结了?刚才给你发微信了,你好像没来得及看。”

      刘易波眼睛一瞪:“你这话说的,我还能欠你工资吗?就你那两个月工资够干啥的,还值得你追火车站来要?赶紧回公司上班去,少和我在这儿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路夕涵愣了一下,怒气噌噌地往外冒,她变了脸色,下意识地撸了一把袖子,咬牙切齿道:“你什么意思啊,欠我工资不发你还有理了?看不上我那两个月工资你还捂得这么严实?刘易波我告诉你,少和我说这些没有用的,这两个月我和赵林老老实实给你干活了,十场婚礼两场拍照两场外景,全是我们俩跑前跑后给你忙活的,一点差错没出,我还倒贴了好几百买光碟加快递费,你今天说什么也得把工资给我,要不然我——”

      “你怎么着啊?”刘易波满脸横肉都要挤在一起了,“你还和我厉害上了,我出来混社会的时候你还没钻出来呢!你要是和我好说好商量我说不定还给你点,就你这个态度,我告诉你,免谈!不愿意干就滚犊子,念个破大学一天天人五人六的,还敢和我耍横?”

      “我还怎么好说好商量,我跪下给你说话?”路夕涵不顾周围人惊讶的目光,死死拽着他的背包不让他走,“你平时在公司当爹没当够是吗?我在你这干了大半年,大活儿小活儿什么不是我给你忙的,来来回回工作室走了几拨人,我一个做平面后期的又剪视频又拍照又摄像,还大早上三四点起来帮你去布置场地,我不该拿这份工钱吗?你今天和我说这些,你是不是人啊你?”

      刘易波想狠狠把她甩开,可也不知为什么路夕涵今天劲儿这么大,穿着高跟鞋还能站得纹丝不动,他听着路夕涵的控诉,脸上不红不白,心里无动于衷,只见他冷笑一声道:“你少和我说这些没有用的,你为啥在我这儿累得和三孙子似的啊?因为你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你就这个能力,你就值那一个月3000多块,还指望我给你开1万?觉得自己挺行,牛逼了,和我横上了?你先回家照照镜子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吧!”

      路夕涵像是当众被人抽了一巴掌。

      对她来说,无数个困境造成的伤害,没有一句关于“无能”的指责更能触及她的逆鳞,她可以打起精神面对一个接一个的困难,但是她没办法接受别人指责她能力低下,没办法接受别人看不起她,因为她从来没对应该自己去承担的责任有一分一毫的逃避,任何时候都超额完成工作,她甚至可以问心无愧地说,如果不是有她在,刘易波的破公司根本不会安安稳稳地走到今天!

      因为过于愤怒,路夕涵的手肉眼可见地抖了起来,刘易波轻蔑一笑,似乎觉得她也就这么大能耐,一个刚毕业的穷打工妹,遇到事除了大喊大叫还有一哭二闹三上吊,还会使什么招。

      没想到路夕涵没有大喊大叫,她松开了抓着刘易波背包的手,冷静地说:“文锦会。”

      刘易波的脸色变了。

      “你傍的那个富婆叫文锦会,是吧?”她往后退了一步,死死盯着刘易波,“家里挺有钱,自己开了个美容院,就在公司附近那个海底捞对面。”

      “你打听得挺清楚啊!”刘易波说,“有用吗?你就算找着她了又能怎么着?”

      “你老婆叫徐琴,手机号和你的只有尾数不一样,你是88,她是87——你上次让我在淘宝帮她买东西的时候告诉我的。”路夕涵说,“嫂子看样子身体挺好,打你一个没问题吧?”

      刘易波终于明白她什么意思,冷汗唰的一下冒了出来。

      “你说是让文锦会知道你老婆电话,还是让你老婆知道她的电话?要么我把你今年4月末去洗脚城找小妹儿的事情群发给她们俩?你别瞪我,我知道你想什么呢,我一个穷打工妹不敢把你怎么办,我就活该为了这几千块钱给你当孙子,让你往死里瞧不起,但是我告诉你——”路夕涵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我现在欠了30万高利贷,还不上也没有活路了,你少在那里虚张声势地吓唬我,立刻、现在、马上把该给我的工资给我,要不然你就在这里把我杀了,否则我肯定会搞死你,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让你不得安宁!你不是总吹牛逼说你岳父的势力横跨北半球吗?他知道自己女婿在外面搞三搞四搞得这么风生水起吗?”

      她一口气说完了这么一大段话,眼睛里的红血丝更多了,看上去情绪异常激动,似乎随时都准备和刘易波拼个你死我活,刘易波知道她这是动了真怒,而凭借之前对她的了解,也知道她是个做事缜密,挺有韧劲儿的人,如果她下定决心做点什么事儿,恐怕不做到最后不会罢休。

      然而此刻和一个女人服软,会显得非常没面子。

      对他来说,服软就相当于没面子,没面子就相当于裸奔。

      刘易波掏出根烟想抽上装逼,又想起这里是候车大厅,不能抽烟,只好又把烟放了回去,这个动作不仅暴露了他的紧张,也让他周身笼罩的北半球第一龙头大哥的气场无形中消散不少,他骂了一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就几千块钱吗?真他妈没见过钱。”

      “这钱是我应该要的,我凭什么不要,和我见没见过钱有什么关系?”路夕涵在心里冷哼一声,心想我见过钱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傍富婆呢!

      刘易波要坐的火车已经开始准备检票了,他不想和路夕涵多纠缠,挺实在地透了底:“我没钱。”

      “你骗谁呢你?”

      “谁他妈骗你了?”刘易波脸红脖子粗的,“我告诉你,我也欠一屁股债,要不然我为什么不敢在公司露面?你今天别和我在这儿磨了,没钱我拿什么给你?你先让我去坐车,过段时间我弄着钱了少不了你的。”

      路夕涵急了,一把抓住他的背包不让他走,“我信你?你当我脑袋进水了?这包是你用来装机器的吧,你没钱就把机器抵给我,这玩意儿卖二手也比我两个月工资贵,你舍不得机器就掏钱。”

      眼看着其他乘客已经陆陆续续进站,刘易波也急了,他心烦意乱地把整个背包都扔给孔真,砸得她一个趔趄,“行行行,给你给你,赶紧走人。”

      路夕涵狐疑地拉开了背包,里面还真的装了个相机。

      “哇,夕姐,你可以啊!”工作室里,赵林捧着相机啧啧称奇,“佳能5D3,二手也能卖1万多呢,能从咱老板身上薅资本主义羊毛,不,你这简直是一刀扎在他大动脉上,哗哗放血,你是个狠人。”

      路夕涵萎靡不振地缩在椅子上,不知为何迅速进入了感冒状态,她一边打喷嚏一边擦鼻涕,一张嘴瓮声瓮气的,“这玩意儿能卖这么贵吗?”

      “是啊是啊,你以为呢?”赵林的眼睛都亮了。

      “然而这是我们两个人,两个月的工资,平均下来我们很低贱。”路夕涵头晕脑胀地重复,“我们很低贱,下贱,总之我们就是很贱,懂不懂?”

      “我怎么就贱了,老板富婆宁有种乎?”赵林一拍桌子,“哎呀,换个话题,夕姐,据可靠消息,咱老板这回要倒霉了,我的线人说,那是相当倒霉,赌博输了100来万,让人家追着满世界跑,还瞒着不敢让那富婆和家里知道,听说偷摸转移家里财产呢,同时又在忽悠富婆投资他编出来的项目骗钱,但是我估计就他那个智商实施这么复杂的计划,悬。”

      “呵呵……”路夕涵继续擦鼻涕,“别琢磨他了,想想咱俩下一步该怎么走吧。”

      “我想去上海呢!”赵林捧着脸,眼睛里满是神往,“上海富婆可多了。”

      “上海扫黄力度也很强,呵呵呵。”路夕涵吐槽他,“你换个治安差点儿的地方。”

      “那不行,我这么如花似玉的大小伙子,去那个穷困山区走一圈还不得让那帮大姑娘小媳妇把我裤衩子扒干净了?”赵林猛地摇头,“不行不行,要我说——”

      一阵吵吵嚷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美好畅想。

      “喂?”赵林接起来,“哪位呀?啊,张儿啊,咋了,又请我吃饭啊?啊?”

      他起身往外走,过了几分钟才回来,路夕涵问:“怎么了?”

      “我一个朋友。”赵林说:“让人骗了,说在网上看人家打广告婚庆公司新店开业六五折,见了面销售那小子贼能忽悠,说3000块钱全包下,交完钱了人没了,还有4天办事儿了啥都没准备,都这会儿了上哪儿找人接这烂摊子啊?找到我了,我说我刚把老板炒了,干不了干不了。”

      “为什么干不了啊?”路夕涵说,“咱们道具都在,四大金刚外包联系方式都有,酒店你朋友自己订好了,能帮个忙就帮个忙呗。”

      “我可来不了啊!”赵林两手交叠抱着头,“我只会录像。”

      “谁让你来了?”路夕涵吸了吸鼻子,“我帮你,反正也要不干了,就当做个慈善留纪念吧!”

      赵林看看她,“可不能给多少钱啊夕姐。”

      “帮忙而已!”路夕涵恨不得戳他鼻孔,“是你朋友还是我朋友啊?人家还有4天就结婚了朋友!”

      “看我夕姐这个境界。”赵林竖起了大拇指,“没谁了。”

      忙起来就能让人忘掉一切不开心的事儿,路夕涵对这个观点一向深以为然,她和赵林的朋友对接了流程之后,就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好在她之前给刘易波干活儿,一向是尽心尽力当牛做马,所有流程都摸得熟透,并不至于手忙脚乱,然而出于谨慎起见,她还是从抽屉里找了几张A4纸,平铺在桌子上,低头开始写字。

      赵林游戏玩得天昏地暗,简直觉得自己是个亚运会的好苗子,玩了许久,不知今夕何夕,一抬头,路夕涵已经将A4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他凑过去看,“这什么啊?”

      “自己看,有什么漏掉的你帮我再想想。”

      路夕涵在纸上写下了一场婚礼的全部流程,以及每个流程所需要的工作人员,按照时间顺序,详尽清晰,在另外一张纸上,她整理了自己知道的所有外包的跟妆、摄像、摄影、司仪以及酒店的工作人员的联系方式,在后面做了ABC三个档的简单备注。赵林仔细地看完,又翻到了最后一张纸,上面用略微潦草的字写着:摇臂、航拍、幕布、路引、地毯、灯光、音响、花门、酒塔、烛台、花店、小道具若干。

      赵林看完,挠挠脑袋,“你写得挺详细,我还认识几个照相摄像,等会儿给你补一下,看看这些人里谁有档期吧。目前的最大问题,我看是器材。”

      “我们一个一个来解决。”路夕涵轻轻敲了敲桌子,“器材,我们是有的,要不然前段时间我们拿什么给人家办婚礼?”

      “啊?可那不是刘易波的器材吗?他都给锁到租的那个仓库里了。”

      路夕涵默默地掏出了一把钥匙。

      “他之前丢过一次钥匙,就多配了一把放在我这里,方便我随时随地帮他去开门收器材,这个贱人经常半夜三更地折腾我帮他扛机器。”

      “我靠,你想偷着用啊?”赵林吓了一跳,“你不怕他发现了揍你啊,我事先声明,我可揍不过他,到时候我努力多拦一会儿,你赶紧跑。”

      “你多虑了,谢谢!”路夕涵说,“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跑了就暂时不会回来,而在他的生活已经基本崩溃的情况下,就算回来了也根本不会打起精神继续接单赚钱,更何况去仓库看东西丢没丢,除非他想把吃饭家伙卖了换钱,但是这些东西折旧也值不了几个钱,他不会这么干。而且我们只是借用他的东西,这和偷是有本质区别的,你别忘了,我们两个人两个月的工资,只值一台二手5D3,这明显不够,显得我们很低贱,我们用用他的东西,也是理所应当的。”

      赵林被她说服了。

      “我们用用他东西怎么了?”赵林火速站到了新的立场上,“成了,完美,收拾收拾准备开工。”

      婚礼当天,路夕涵和赵林在还没天亮的时候就分别出发,在新郎家里碰头了,路夕涵虽然感冒未愈,但是精神不错,她拿着单子念念有词地核对流程,赵林扛着机器在一边看,突然说,“夕姐,可以啊!”

      “啊?”路夕涵头也不抬,“什么可以?”

      “有一套。”赵林不无佩服地说:“就这么几天的准备时间,你愣是能弄出一场婚礼来。”

      “我给刘易波当牛做马这么久——”路夕涵打了个喷嚏,“算了,不和你扯了,要谢就谢你刘哥这个黑心资本家不拿我当人用,走了走了,去拍几个空镜留着当素材。”

      赵林扛着机器去一边拍摄,路夕涵站在花门边抱着肩膀打量,虽然这场婚礼场地没有被布置得多么华丽,但是处处都因为路夕涵的认真工作而显得十分温馨,两个新人都家境一般,要不然也不会贪便宜被人骗了钱,所以除了司仪、摄像师、录像师以及化妆师这婚庆“四大金刚”之外,她并没有多收取新人别的费用,相当于免费做了场义工。婚礼结束后,新人不住地感谢她,路夕涵累得要命,捧着瓶可乐咕咚咕咚地喝,腾不出嘴来说话,只好不住摆手,示意没什么。

      忙碌完毕,路夕涵拖着疲惫的身躯与赵林走回工作室,就像每次他们工作完一样,走到办公室门口,路夕涵拿着钥匙打开了门,突然觉得有一丝伤感,虽然她的生命算不上漫长,但是每个路口都会以分别做路标,和赵林做同事的时间很短,但是和他共事很开心,自己现在在突然失业时与他分别,又被卷入了一个根本无力支撑的债务漩涡里,一时间只觉得惶然不安,百感交集。

      赵林是个死乐天派,失业就当放假,正跷着二郎腿在看去外地旅游的火车票,路夕涵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两眼放空,思考着自己的去路。

      “夕姐,我去北戴河疗养吧。”赵林摇头晃脑,“听说咱们国家的老干部都爱上那儿去。”

      “去去去。”路夕涵不耐烦地摆摆手,“去吧去吧。”

      他话音刚落,手机突然响了,只看了一眼就按了,路夕涵问:“老干部找你去伺候了?”

      “龌龊。”赵林啧啧两声,“人家找我干活儿的,看见了吗?这就是口碑,一听说我失业了都抢着要我,一场就是1000块,厉害不?等我找到老干部给我投资,我就回来开个婚庆公司,你最好现在就开始抱我大腿。”

      路夕涵听完这话,突然被雷劈了似的,呆呆地看着他。

      “怎么了夕姐?”赵林回头看看,“你见鬼了?”

      “赵林,我想开个婚庆公司。”

      “哈?”

      路夕涵没有理他,兀自在那里思考什么,过了半晌,她突然站起来,根本不像是感冒未愈,反而像个给部下训话的女军官一样斗志昂扬,在赵林面前不断徘徊。

      “你不要用这种弱智的表情看着我,我已经想清楚了,这个公司我要接手,接着做婚庆。”

      赵林大惊失色,絮絮叨叨道:“不,夕姐,我觉得你根本就没想清楚,这个想法不靠谱,刘易波能开得起来这个工作室,除了有你帮他拼命干活儿之外,还因为人家人脉很广,有固定合作的酒店和大婚庆公司派活儿,认识很多随时可以约的外包跟妆摄像,能在五一十一这种大日子接十几二十场活儿还忙得过来,以及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他女人缘真的很好,外面有人愿意帮他忙前忙后跑商务,最重要的是,你没有钱,和我一样是个穷逼,你要是真的想做工作室,就凭这个5D3,还有这两台破电脑真的不行。”

      “不。”路夕涵的表情依然严肃,“你说得不对。”

      “哪里不对了?”赵林突然想起了之前夜闯金科华府的事情,变了表情,满脸崇拜地说,“夕姐,你不会是隐藏很深的富二代吧?我就说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富二代气质的人。”

      “不,虽然我很有富二代气质,但我确实是个穷逼,甚至比你这个穷逼还穷。”路夕涵面不改色,“只不过你说我这个想法不靠谱,是不对的,你遇到事情第一反应永远是往后退,这个有风险,不行,那个也有风险,也不行。我问你,为什么不行呢?开个走低端路线的婚庆工作室是什么天方夜谭的事情吗?我说要去登月吗?困难肯定是有,那没办法,我们这种穷逼终其一生无法逃避的命运就是和困难搏斗,你老师没告诉过你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吗?你以为只是学习是这样吗?错,大错特错,生活的本质就是不断战斗。”

      她想到了魏里耀,慢慢坐在椅子上,与赵林面对面,“永远有意外等着你,除了坐以待毙,你总得做点什么吧。”

      赵林呆呆地看着她。

      “总之,不多废话,我准备开始做婚庆工作室,真诚邀请你加入,如果你有钱可以投资入股,当然我觉得你个穷逼肯定没钱,就像现在一样做做摄像,有事情了帮着我忙一忙就行,前期肯定很累,丑话说在前面,我可能工资都发不出来,但是只要我们接了单赚了钱,每单的纯利润给你一半,后期工作室运转良好了,我会请人分担你的工作,然后每个月8000到1万的工资开给你,做得多了我还会涨工资,如果以后我们注册了公司,我会给你股份,原始股。”

      “……”赵林慢慢地拍起了巴掌,“你吹牛逼的气概,真是不输刘易波啊!你看你,哪里像为了几千块钱工资追着人家到火车站要债的穷逼。”

      “实际上,每个有钱人都吹过牛逼,只不过人家成功了,所以大家管这个叫展望光明未来。”路夕涵说,“你是愿意加入进来,为了工作室的光明未来添砖加瓦,还是放弃这个机会,换下一份工作,听下一个刘易波对你吹牛逼?”

      赵林热血上头,一拍桌子道:“我还是展望一下未来吧!老板富婆宁有种乎!”

      因为有了开工作室的计划,路夕涵见到了一点希望,一扫之前的阴霾,甚至觉得就算李建没能给她带来好消息,自己也能接受了,然而那个用来抵工资的相机就像是开了个好头似的,不到半天,李建就给她打了个电话,简单的两个字:“行了。”

      “真的假的?”路夕涵有些惊讶,“这么快就说动他了?”

      “嗯。”李建不愿意细说,显然是不想让路夕涵知道其中细节,但是他又不挂电话,支支吾吾的似乎还有什么事情没交代完,路夕涵问:“怎么了?”

      李建飞快说了句谢谢,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路夕涵满脸疑惑地把电话放在了一边,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大概是为了初中时候的学费道谢。

      她一时间只觉得百感交集,索性不去想这件事,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今晚回家之后先打电话或者上网查查银行有没有合适的信用卡或者消费贷款……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可以把这笔债务变成分期的。而在今晚从公司离开之前,她必须先把开工作室需要准备的东西和需要联系的人都一一列出来,把问题挨个去解决,路夕涵知道赵林觉得她是热血上头,一时冲动,但实际上这是她目前的最优选,她工作这大半年把整个流程摸得很熟悉,不至于处处都要重新学,这个行业资金周转相当快,如果生意好,现金流大得惊人,在现有的基础下,无需太多投入。最关键的是,她的债务没有处理干净,不能把郑晓丽留在这座城市,她自己则潇洒地一走了之。如果去应聘别的工作,以本地的工资水平,不知道要不吃不喝攒多少年才够还清债务,还要时时担心高利贷上门搅黄了工作……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赵林正在一边打游戏,听见这声叹息,把脑袋从手机里拔出来,问她:“夕姐,你看你,是不是想到那些实际问题发愁了?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这年头,10个跳楼的里头有8个创业失败的,你也别嫌弃我说话难听,这为你好呢!”

      路夕涵礼貌道:“谢谢你,但是我不,上次给你朋友准备婚礼那单子我还留着呢,你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赵林走过来看看,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咱们没有办公室。”

      “等咱们有钱了之后我会去找新的地址,这里太贵,没必要续租,而且刘易波的债主或者狐朋狗友找上门来不仅打扰我们做生意,也会给我们惹麻烦,没那个必要。我刚才大概看了一下,租个120平方米左右的办公室每月7000块左右,虽然地段一般但是周围环境很清静,合同签一年的,就是八万四,装修预算控制在5万以内。”

      “啊……不是,你等会儿。”赵林打断了她,“你有钱吗?”

      “没有。”路夕涵冷静地说。

      “那请问你在吹什么牛逼?”

      “你为什么不好好听我说话?”路夕涵轻轻拍了拍桌子,“我刚才说,等咱们有钱了以后我会去找新的地址。”

      “那没钱之前呢?在这儿待着?我记得这儿也快到期了吧。”

      “不,我们为什么非要一个新的办公室?”路夕涵说,“和客户谈单子,可以在咖啡厅,现在我们来统一口径,在刚见到客户的时候你要说,亲爱的真不好意思,我们工作室最近搬了新地点在重新装修,在签完了字临走前你要邀请客户有时间去我们的新办公室玩儿。至于办公,我们的办公内容就是拍照摄像,这个不用办公室,至于做后期,我们的软件在卧室也可以打开。”

      赵林沉思半晌,突然卧槽了一声,“夕姐,我听出来了,敢情你是打算一个子儿不掏,工作全外包,办公在卧室,平时满地飘啊!你这个想法可挺超前,我没见过谁这么开公司的。”

      “这不是长久之计,我会尽快弄到钱的,我们这行最大的优点,就是一次性买卖,不像别的行业长期和客户合作,这样糊弄肯定是不行的,总不能装修个一年半载的吧?但是我们接触的客户都是短期的,除了最开始谈合同之外没有什么场合需要碰面,平时沟通细节微信就行,而且我们最开始的路线,肯定还是和之前一样,低端量大的,这些客户不会太挑剔,比较好沟通。”

      赵林被她忽悠得云里雾里,已经失去了自主思考的能力,过了半晌,他才疑惑地说:“我觉得还是不对,不对不对,那要是空手套白狼行的话,为什么别人不这么干呢?”

      “因为别人是别人,我是我。”路夕涵摸了摸他的狗头,“我是想认真做点事,别人只会把我定性为空手套白狼。”

      赵林彻底晕了。

      路夕涵问他:“你喜欢做这行吗?”

      “还行吧……”赵林说,“一般,总早起就很烦,婚礼上闹闹吵吵的也烦。”

      “我觉得这行是世界上最有意义的职业之一。”路夕涵笑了一下,“说得肉麻一点,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见证相爱的人是如何结合的。但是之前我不太满意自己的工作,刘浩波根本没对这个行业倾注感情,完全是在模仿别人,走流程,而且还很不负责。”

      “可是我觉得我见得最多的就是撕逼,彩礼钱给少了撕,新郎新娘因为捧花颜色撕,拍结婚照撕,给婆家娘家安排座位的时候有问题撕……就是来回地撕,我都不知道他们结婚是为了什么,有意思吗?”

      “那是因为你不喜欢,所以总看着这些不好的地方,但是我还挺喜欢这份工作的。你看,两个人从茫茫人海里被命运选出来,把身心都交给彼此,举行仪式,对全世界宣告从此以后他们就要在一起了,他们对另一半的亲密程度比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一起的父母还要深,在这个仪式之后,他们会度过漫长的一生,这个仪式,对那些不想面对孤独的人来说,是后半生都有人扶持依偎的证据,你说它有没有意义?”

      赵林沉默半晌,勉强点点头,“你这么说也算有意义。”

      “对,结了婚的人不一定真心相爱,但真心相爱的人一定会来结婚,所以你要爱你的工作,对它充满热情,好好对它,你对它好,它就会回报你。”路夕涵说,“它会给你很多钱。”

      赵林是个墙头草,又被她忽悠进去了,搓搓手道:“那我们第一步应该做什么?”

      “我先给你放10天假,朋友,玩儿去吧你。”路夕涵擦干了鼻涕,站起来穿好了外套,“我有点事儿要去处理。”

      路夕涵的贷款办得并不是很顺利,因为她属于无产阶级,没办法直接办贷款,只能尝试信用卡,再询问信用卡有没有附加的消费贷款。

      她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找了几家额度大的发了线上申请,并且试了试支付宝和微信上的正规借款,让她觉得苗头不对的是,这两个她都没额度。

      她双目无神地盯着手机看,突然开始不切实际地畅想,能有个人给自己打一笔钱就好了,从前最不屑别人做白日梦的她居然会有这种想法,这让她觉得很悲哀。但是就在她刚刚有了这个念头的时候,微信居然真的提示她收到一笔转账!

      路夕涵点进去看,居然是李建,给她转了5000块。

      路夕涵:???

      李建: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还。

      他一向沉默寡言不爱多说,但是心里很有数,且非常重情义,路夕涵帮过他一次,他能记一辈子,尽管他不读书也无所谓,但是他永远记得那件事,初中毕业时连句正儿八经的谢谢都没来得及说,就拿这5000块钱补了吧,路夕涵有难他不能视而不见。

      路夕涵自然是下意识地退回去,但是他又一言不发地把钱转过来,就在路夕涵再一次想要退回去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自己的房租还没交!

      抵工资的5D3要留着用,并不能卖,她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去哪里弄钱。

      “啊——”路夕涵痛苦地长叫了一声,过了半晌,才把头抬起来,在屏幕上打了字又删除,删除了又打,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天知道让她张嘴和朋友借钱是有多难,她一点也不想给朋友添麻烦,更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已经混到需要借钱交房租过日子的地步。

      终于,她鼓起勇气,万分艰难地发了一大段话。李建秒回:收钱,我还有点事先不说了。

      路夕涵:……谢谢你,去忙吧,我有了钱肯定会还你的。

      她发完这句话就忍不住把脸埋在枕头里,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在经历了这么多让她措手不及的烂事之后,她对自己的质疑达到了顶峰,总是在心里一遍遍地后悔,后悔自己做事不长脑子,不应该替魏里耀去借高利贷,不应该在知道老板是个傻逼之后还在他手里白打两个月的工,然而越是这样她越是要表现得不受影响,越是要给自己找事干,她洗脑自己一定万事大吉的,但是心里也有一丝隐忧,她怕自己的结果会很不好。

      在收到转账的那一刻,她一直以来绷着的那根线突然就断了,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小孩子跌倒了最好不要哄,因为没人提醒他这件事有多严重,他就觉得没必要哭。而路夕涵也是在刚刚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没能力去承担这一切,她真的很希望有谁能来帮帮自己。

      但是除了她自己外,没人能真的帮她渡过这个难关。

      路夕涵哭够了,将鼻涕眼泪擦干净,一扫刚才的阴霾,心想自己遇到的也不全是烂人和烂事,一定会好起来的,她强打精神跑去卫生间洗漱完毕,决定明天出门去银行一趟。

      第二天早晨,路夕涵从起床开始就觉得眼皮一直在跳,而且还是两只眼睛一起跳,她心想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两只眼睛一起跳是什么意思?

      强行忽略眼睛上的不适,路夕涵低头查了查地图,发现今天准备去的银行在金科华府附近,她习惯性地翻了个白眼,觉得晦气,无精打采地梳洗打扮好出了门。

      天阴沉沉的。

      从公交车上下来,路夕涵觉得自己的余光瞟到了金科华府,她伸出一只手挡着左眼,不让自己看那座晦气的建筑,一路小跑去了银行。

      银行的填单台附近有两个工作人员弯下腰交谈着什么,路夕涵等她们忙完了,凑过去询问信用卡贷款问题,然而其中一位工作人员很温柔地说:“对不起女士,我们暂时没有类似业务,您可以先尝试申请信用卡。”

      路夕涵的心沉了下去,她掏出手机查询了附近的所有银行,一家一家跑过去问,所有工作人员给她的答复都是不行,只有一家表示他们最近开展了消费贷款业务,但是需要先申请一张他们银行的信用卡。

      路夕涵记得自己在网上申请过,只是不知道会给自己批多少额度。

      不,应该说不知道会不会通过申请。

      她有些迷茫地走出了银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先打道回府。在太阳下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她决定还是先不回家,去附近找个面馆吃碗面再说。

      5分钟之后,路夕涵今天的倒霉值到达了顶峰,她在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超速行驶的车差点撞飞了。

      说是差点,真的只差那么一点点,如果不是她反应快,火速往后退了几步,后果不堪设想,然而这个动作让她摔在了地上,右脚大概是崴了一下,一阵钻心的疼痛让她无法动弹。

      这是个并不宽敞的单行道,没有斑马线和红绿灯,行人和车都很稀少,估计双方都没想到这里还会有别人,路夕涵疼得脸色煞白,眼看着车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熟人。

      是那天报警的西装男。

      “……”路夕涵条件反射地想翻个白眼,却因为实在过于疼痛作罢了,对方跑过来,看见她也是一愣。

      “撞到你了吗?你哪里受伤了?”

      “没撞到,崴脚了。”路夕涵实话实说,“可能要去医院。”

      西装男说:“嗯。”

      他想扶路夕涵起来,似乎又觉得伸手碰人家陌生姑娘不太好,便伸出了左臂让路夕涵扶着自己,路夕涵咬着牙蹭上了他的车。

      车里的气氛尴尬到让人窒息。

      路夕涵一向开朗外向,很多人都说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很好相处,无论多么尴尬的社交场合她都能尽量把气氛弄得热起来,然而今天她首次有了社交恐惧,甚至一度想让对方停车,自己打车去医院,医药费微信转账就好——不用加好友,她可以拿AirDrop把自己的微信收款二维码发给对方,赔偿金额随缘,只要让她摆脱这种尴尬的气氛就行。

      可是开口提这个建议也很令人尴尬,尴尬到她的脚踝都不太疼了。

      车开出去许久,中途路过一家医院,路夕涵做足了心理建设,开口问他:“怎么不在刚才那个医院停?”

      “我赶着去看我妈,医生说她情况不太好。”他打了把方向盘,“她住的那个医院离这里比较远。”

      顿了顿,他又说:“但是外科水平还可以。”

      路夕涵在心里卧槽了一声,这话应该怎么接,谁来告诉她这话应该怎么接?

      “嗯……”路夕涵冥思苦想了半天,“那个什么,嗯。”

      赵林你个狗东西不是话很多吗?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样回答啊你告诉我!

      可是此刻正在撅着屁股睡大觉的赵林没有听到她灵魂深处发出的求救,气氛仍然很尴尬。

      在医院附近停了车之后,西装男扶着路夕涵走到了一楼大厅,路夕涵刚站稳就非常善解人意地说:“你快去……快去看你妈,我找人带我去检查就行,那个什么,啊,你忙你的,拜拜。”

      两人互换了电话和名字,西装男急匆匆地上了楼,路夕涵金鸡独立状靠着墙站好,低头把他的电话写上备注:赵易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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