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在下》旧城北里

75、结契

　　玉生烟缓缓自空中而落，她没有立刻出手，而是站在了龙的面前。

　　巨大的龙头面对着眼前这个渺小的女人。

　　只要他随张口咬下，便能顷刻间要了她性命。

　　龙的身体要庞大许多，虽然如今瑟缩在角落却仍旧占据了小半个花雨台的位置，与龙族庞大的身躯来对比，人类确实太过于渺小了。

　　金黄色的眼瞳狠狠盯着逐渐走近的人。

　　它企图通过嘶吼来吓退她，尽管满身伤痕却仍旧拼尽全力支撑着身体，狂怒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热气扑面而来，一股血腥的味道混杂其中。

　　玉生烟停在它不远处，她抬起头，将这被苦痛折磨的巨兽望入眼中。

　　“你不用怕。”

　　玉生烟的声音很是轻柔，空灵悦耳，她似乎完全没有要攻击的意思，还特意安抚面前的龙。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嗷——”

　　回应她的只有龙吼叫的声音。

　　它确实分毫也不敢放松，青屿的每一任掌门接任的仪式上都要用龙族的生命献祭，万年已过，当初被封印在岛上的龙已经所剩无几。

　　父母，手足，皆命丧黄泉。

　　今日，轮到它自己了。

　　万条血债横亘在中间，这道仇恨如何也搁置不下。

　　那龙似乎半点犹豫也没有，虽然身体行动不便却很是警觉，这是几万年来，它第一次看见外面的世界，可是这一眼便注定将是最后一眼。

　　要逃出去，要报仇。

　　黄金瞳猛然缩紧，它眼中只有面前这个看似毫无防备的女人。

　　身上的锁链哗啦作响，它原本将身躯窝成一团，瞬间便一爪子拍过去，它的力气大，被拍中的地面立刻裂出数道裂纹，那龙将爪子抬起来，下面却什么都没有。

　　没打中。

　　那女人呢。

　　它四处寻找，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道悦耳声音。

　　“哇，下死手啊，都说了我不伤你，你竟然要置我于死地。”

　　声音离得太近了，它下意识甩了甩巨大的头颅，果然晃动的难受了，那声音又开始告饶，“别晃别晃，头晕。”

　　那女人在它头上。

　　“嗷！！！”

　　“小声点，耳朵都被你震的发麻。”玉生烟轻巧的从那龙的犄角上跳下来，落在了鼻子上，一转身正好可以看见两只眼睛的各一半。

　　于是为了盯紧了她，龙只能两只眼睛一起往中间看。

　　最终…..成了斗鸡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玉生烟实在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那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耍了，立刻晃动头想要把她甩下去。

　　“行啦，别甩了，被锁着是不是很难受，本掌门来替你松松。”玉生烟腾身而起飞在半空中，她与龙平视，一个响指打出，锁在巨龙身上的几条锁链顷刻间全都散开，巨大而沉重的声响垂在地上。

　　终于，可以行动了。

　　它也不知道面前这女人在想什么，自己表现出了明显的敌意却被她三言两语全都化解，刚才拍的那一下可是冲着要她命去的，可她不光没有计较还将身上束缚的锁链打开了。

　　身姿终于得以伸展，它歪斜着缓缓站起身。

　　“是不是舒服多了。”玉生烟飞到它面前轻巧的问它，似乎觉得这都是小事，可她却不知道那条龙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只见那龙没有再理会玉生烟，而是一路向上身躯拍打在结界上，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定要出去。

　　身躯与结界相碰撞的那一刻，从结界之外突然有几点寒芒闪过，逐渐向着它而来。

　　是落雷。

　　不论是妖怪，灵兽，鬼神或者是凡人，最怕的便是天雷。

　　若遭雷击，轻者修为全无，重则灰飞烟灭。

　　那龙没来得及躲闪，在半空中就被第一道雷击穿了颈部，强劲的力道将他重新钉回地面而后重重砸在已经闭合的青铜门上。

　　“停手！”

　　玉生烟瞬间闪身到那龙面前，她一伸手，双掌间便出现层层叠叠的法阵，细细数去共有二十一层。

　　落雷共五下，是冲着要它性命来的。

　　除了最初的一下，剩余四道雷全叫玉生烟挡住了。

　　“还请师尊手下留情，既然是徒儿的御龙典，徒儿自会解决。”她有些急了，声音不复方才轻快。

　　只见玉生烟对着紫宸大殿的方向喊完，空中幽幽传来一声叹息。

　　………..

　　“刚才那是，渡苦真人。”

　　“玉掌门的师尊？”

　　“怕不是玉掌门太优柔寡断了，她师尊才不得不出手。”

　　“害，终究只是个女人。”

　　啪一声，酒壶砸在刚才说话那人的头上，登时鲜血横流，那男人手捂着头，一脸横肉左右查看，“哪个孙子不长眼，敢砸你爷爷！”

　　旁边有人拉他，“小点声，是青鸟书。”

　　“青鸟书？”破相的男人望过去，果然看见青鸟书在他不远处，他还在镇定自若的端着杯子喝酒，只不过原本摆在桌子上的酒壶不见了。

　　“惹不起，你呀祸从口出，少说点吧。”

　　这家伙是个狠角色，他原身是只青鸾鸟，修炼千年幻化成人形，如今正是声名显赫之时，自然没人敢去触他霉头。

　　方才还嚣张的人骂骂咧咧却也只能含糊吞入口中了。

　　…………..

　　玉生烟见她师尊没有要继续插手的意思，赶忙朝着那龙奔过去，他伤的极重，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方才那落雷将它的脖颈整个击穿，它身上流出的血却是黑色的，淌了一地，没有血腥味反而散着海水的气息。

　　“你….你撑着点。”

　　她一路飞到伤口处，在手腕上划了一道，以血画符，法阵是血红色的，将龙的身躯整个包裹上，“那一击虽狠却要不了你性命，我这就帮你恢复。”

　　源源不断的血从玉生烟的手腕中流出，血丝漂浮于天地之间，丝丝缕缕仿佛无穷无尽，血阵时而通红时而暗淡，她此举无疑是将自己的性命也都搭了进去。

　　不行，至少在自己眼前不行，不能看着它死。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逐渐愈合，本就没了力气如今更是受了致命一击，龙只得侧躺在地上，那金灿灿的眼瞳望着玉生烟。

　　痛苦是双向的。

　　身体上的疼通过阵法也会传递给玉生烟。

　　那女人脸色越发惨白，一口银牙紧紧咬着。

　　可是她为什么要救自己。

　　痛苦的哀嚎不似之前响亮，它在昏沉中仰起头，视线便从玉生烟的身上移到了被四方高墙束缚住的天空中，幼时随同族亲眷遨游天际，腾云驾雾，来去无踪，可现在的龙族却连再看一眼那苍天都不行。

　　被封印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就这样，整整度过了上万年。

　　它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瞳孔不再泛着金光，血止住了，可是劲侧那道狰狞的伤疤却永远留下。

　　“你感觉怎么样。”玉生烟站到它的龙角上，伸手拍了拍，可是龙的鬃毛过于厚重，小手拍上去一点感觉都没有。

　　龙自然是能听见她说话的，可它现在不想理玉生烟，于是干脆闭着眼装死。

　　“喂，你别死啊，我，我现在是青屿的掌门，你放心，我定然从现在开始尽力弥补对你们的伤害，我… 我 ….”

　　玉生烟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之后该如何，她知晓龙族千百年来任人鱼肉，生杀之权皆由旁人，可是她却不愿意再见到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在她的能力之下，可以庇护多少，就是多少吧。

　　不论是救一个还是救几个。

　　只要能救。

　　见那龙逐渐没了声息，玉生烟的灵力枯竭根本没有多余的去探查它的情况。

　　“别死啊，呜呜你别死啊！” 突然而来的弱小让她无法自拔的难过，那么努力却还是没能救下来，玉生烟自暴自弃的瘫倒在那龙的头上，一边哇哇大哭一边用力垂这那颗铁一般的头。

　　“吵死了。”

　　“哎？”眼泪汪汪的玉生烟瞬间止住了哭。

　　“臭女人，你好烦啊。”

　　“谁在说话？”

　　玉生烟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被重新动起来的龙头一下扬翻了，很是狼狈的从它身上滚了下去。

　　“你会说话？”

　　龙白了一眼，“谁说我不会说话。”他的嘴没有动，声音是凭空传递出来的，此时它卧在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玉生烟，像是睥睨天下一般。

　　她现在灵力使用殆尽，如果趁着这个时机自然能一举杀了她。

　　玉生烟完全不顾形象的趴在地上，她赶忙坐起来盘起腿与他面对面看着，见它恢复如常便脆生生的笑着。

　　“太好了，幸亏你没事。”

　　好耀眼。

　　青龙山曾经有过金光抚顶，年幼时经过曾经被那束光惊的久久忘不掉，自天而下，穿云而过，到现在它想起来依然不能确认当时所见是真是幻。

　　他曾私心想将那束金光揽入怀中。

　　如今有个女人望着他，投来的目光如它当初一样。

　　法阵再次显现，这次是将两人一起纳入其中。

　　“快看！”

　　“这个阵法… 好眼熟啊。”

　　“这是….啊这不是结契阵吗！”

　　是了，若是想同灵兽结契极其困难，需的得到神兽的认可，心甘情愿臣服才行。

　　玉生烟坐在原地看了一圈，感受不到恶意，于是也就没有费力多管，仍旧笑的有些没心没肺。

　　龙看了他一眼，俯首点在地上，将自己的头轻轻碰了碰玉生烟。

　　结契完成。

　　玉生烟站起来两三下轻巧的跳上它的头，“你方才干嘛呢。”

　　“…..”被无语到的龙翻了翻那对金色的大眼，“给你下了个恶咒。”

　　“哦～具体什么咒啊。”

　　“……诅咒你孤独终老。”

　　“哇真是阴险。”玉生烟一个响指，将布在花雨台的结界撤了，她抱着龙的犄角大吼了一声，“架！”

　　“我又不是马。”

　　虽然嘴上这样反驳，那龙却也乖巧，腾飞而起直上云霄，载着玉生烟遨游天际。

　　路栖云注视着那道身影越来越远，在云边仅剩下一个模糊的黑影，他刚要开口叫沈琼玉，一侧头却发现不知何时不远处站了一个人。

　　一身藏蓝衣袍，雍容华贵。

　　是亭瞳？他何时来的！

　　那男人也感受到了路栖云的目光，扭头望过来，脸上的表情却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