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在下》旧城北里

67、昭凤献舞

　　沈琼玉低着头不知发什么神，手心里空空如也，他安静的立在那让路栖云莫名觉得似乎这人很难过。

　　身后有一颗大树，深冬时节已经光秃秃的了，树的周围用红砖维了一圈矮墙，方便来往的人走累了能坐着休息一会。

　　红绸随风而动，竹牌磕碰在一起发出沉闷的敲击声。

　　沈琼玉也被吸引了回头去望，正看见满树姹紫嫣红，原本了无生气的枝桠被挂上了许多的竹牌，每一个都用一节红绸缎打了结，一些做工好的，还会特意在竹牌下方坠祈愿用的红纸，还有一些是做的小兔子灯，也有挂铃铛的。

　　风一吹，铃声清脆悦耳。

　　人们在这一天将心中愿望写着其上，悬挂高处，祈求神明怜悯，能够心想事成。

　　“阿爷阿爷，你什么时候给我压祟钱呀。”树下一个稚童抱着老者的小腿摇晃撒娇，他话都说的不清楚把老者都逗笑了。

　　“臭小子，找你爹要去。”

　　小孩执拗，讨好的笑，“阿爹说长者为尊，阿爷的压祟钱才有用。”他又挠了挠头，“可是压祟钱除了买糖葫芦还有什用呀。”

　　老者将他抱起来放在腿上，一边点着他的鼻子一边慈祥的笑，“压祟压祟，镇压污秽，辟邪驱鬼，保佑平安”似乎是歇息够了，他将小孩抱起来捂紧了棉袄，“急脾气，那压祟钱当然是要用红纸包起来红绳捆起来，走，回家爷爷给你包！”

　　一老一小逐渐走远，沈琼玉在灯火绚烂中看着佝偻身影逐渐消失。

　　“想什么呢师尊？”

　　肩膀被拍了一下，路栖云已经站到了他旁边，跟沈琼玉一同遥望，他单手掐着腰，乐呵道“小儿真好，懵懂无知，还没经历过世间险恶。”

　　父母庇佑，衣食无忧，被全家人宠着长大，真好啊。

　　“没有”

　　路栖云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明明满怀心事，却还撒谎，关键是也太容易看出来了。

　　“师哥传讯，他们在前边，好像是有百戏，走吧。”路栖云倒着走，一边走还一边打量沈琼玉，把刚才还在恍惚的仙君看的有些不自在。

　　沈琼玉下意识挺直了脊背，单手背在身后。

　　“看什么。”

　　“看师尊。”

　　他皱了皱眉，“有什么可看的。”

　　路栖云抿着嘴笑，“是挺好看。”

　　沈琼玉被他这回答堵的没说话，只轻轻哼了一声撇开眼眸不去看他，路栖云怕再调笑他会挨罚，自然也不敢继续逾矩，于是便双手搭在后脑勺上慢悠悠走在前。

　　不一会到了暮岁他传信的地方。

　　路栖云停下，找着从哪能穿过人群到前面去，这里里外外的被围了十几层，里面在干什么根本看不见。

　　他左右正在找寻，突然后背被撞了一下，嘶——什么东西，正磕在后脑勺上。

　　揉着头猛然转身，正看见了离得极近的沈琼玉，他正在用手捂着额头。

　　“……没事吧？”

　　沈琼玉皱着眉摇了摇头，他这一下也有些懵，方才叫街边景色晃了眼，没注意看前面的人已经停下来了，有些窘迫的赶忙后撤了一步，这才恢复神色如常。

　　“无碍。”

　　路栖云看着他佯装震惊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突然停下了。”

　　“哦，到了，师哥刚才说这里有人献舞。”他随口解释，又在人群中巡视了一圈，“走，过去。”暮岁和花朝给他俩都占了位置，只不过要穿过这人群对于沈琼玉来说有些难。

　　他这清冷的性子，大概是不喜欢热闹的。

　　沈琼玉摇摇头，“你去吧，我在这等你们。”说完话，转身要走，却叫路栖云一把将手腕攥住了，“别走啊，师尊既然已经答应了，就要和我们一起的，半途跑了我怎么和师哥师妹交代？”他没等沈琼玉拒绝便拽着他一门心思找人少的地方往里钻。

　　功夫不负有心人，虽然道阻且难不过还是在众多不友好的话语中顺利到达了暮岁身边。

　　暮岁看着略微有些狼狈的俩人一脸惊奇，“你们这是…去干嘛了。”

　　路栖云爱胡闹也就算了，怎么连师尊都有些衣衫不整？头上的发冠都有些歪了。

　　而且…明显似乎很生气啊。

　　路栖云笑呵呵的弯下身用肩膀拱了一下暮岁示意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坐吧”暮岁指了指中间的位置，沈琼玉也不遑多让，泰然自若的坐在其上，端正身姿，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稍微理了理不太板正的衣襟。

　　路栖云哪敢落座，他跟做了错事似的乖乖到沈琼玉的身后笔直站着。

　　方才确实没有过多注意师尊。

　　他低头看了看平常一丝不苟挽起的发，不知是不是太过拥挤，将他的头发都系乱了。

　　发冠也歪了。

　　前面三人在看着台子上的百戏，什么都有，吞刀喷火和杂耍，寻常时候看不见，这一晚全都瞧着了。

　　可是路栖云的心思却不在这。

　　他的眼神从台子上和沈琼玉的头顶来回晃动，最终还是定到了身前人上，他这么注意仪容，定然难受的很。

　　路栖云小心翼翼的伸手，将碧云羡羽冠上用来固定的簪子拔了出来。

　　沈琼玉自然感知道他动作，却没有任何反应，任由着路栖云在大庭广众之替他整理发冠。

　　暮岁一直偷偷的打量着路栖云。

　　他自己怕是都没注意到那眼神中倾泻而出的温柔与专注。

　　事了无痕。

　　俩人心照不宣谁也没说话，路栖云看着手下作品很是满意，便也专心致志的看表演了。

　　“怎么这么多人？”

　　“孤陋寡闻了吧，今天可是有百里香的凤娘献舞，”

　　“凤娘？是那个传说中一舞动京城的凤娘？”

　　“那可不，来着了！”

　　路栖云耳朵动了动，刚才的话全都听见了，真是没想到居然是她来献舞，也是，能在七兴镇这么个地方搞出如此阵仗，除了她也没有旁人了。

　　那鸿雁居然没来？他不是最爱给凤娘捧场？

　　环顾了一周，还真没找到鸿雁的影子，路栖云还纳闷难道是上次事情让他懂得亲亲爱爱都是假？毕竟要不是因为色令智昏想要跟小母鹤私奔也不会差点魂归黄泉。

　　不错不错，倒是成长了。

　　台上传出一阵悦耳丝竹，他不通音律，只觉得动听异常，等到视线重新投注过去时，这才发现凤娘已于其上款款而立。

　　果然是极美的。

　　用人间绝色来形容也不为过。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还算轻薄的衣服，袖口和领口处还颇为俏皮的缝制了一圈绒毛，今日的发髻也是青涩稚嫩了一些，衣服是桃红色的，手上挽着一条淡青色的披帛。

　　一动一停，宛若九天玄女下凡。

　　花朝看的都呆了，不住拍手。她时不时拽着暮岁指了指凤娘，“暮岁哥哥你瞧，这个姐姐好好看！暮岁哥哥喜欢姐姐吗？”

　　暮岁只当她是童言无忌，便笑着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花朝点点头，一脸认真，“那阿朝要快点长大，要长得比这个姐姐还要好看，这样暮岁哥哥就会喜欢阿朝了。”

　　她这话说的和真的似的，逗笑了旁边一堆人。

　　“臭丫头，整天就知道胡思乱想。”路栖云用食指推了一下她的脑袋惹得花朝又和他斗起嘴来。

　　人群突然躁动。

　　所有人都举着手似乎是要接什么东西。

　　台子上的凤娘一舞完毕，手上正拿着一个绣球模样的东西，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从芊芊玉手一抬便抛了出去。

　　绣球通体红色挂着穗子。

　　在空中缓慢轻巧的抛起一道弧线来，众人目光随着绣球一路而去，最终这球撞到了一个黑衣男子的怀里。

　　路栖云看着下意识伸手接住的绣球，笑都笑不出来了。

　　故意的吧。

　　凤娘绝对是故意的吧。

　　她一定是早就看见了自己这才故意砸过来的。

　　路栖云现在别提有多后悔来凑这个热闹了。

　　人群自动让出来一条路，凤娘在左右随侍的陪伴下莲步轻巧，款款到了路栖云面前。

　　“没想到居然是路小公子，许久不见。”凤娘说话轻柔，是个古典美人，她身量较小，与路栖云见了个礼。

　　这回轮到路栖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偷偷去百里香的事除了鸿雁其他人是不知道的，这不是要露馅了？

　　路栖云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无奈道，“是啊，姑娘好久不见了。”

　　“没想到你我二人如此有缘，是凤娘的荣幸，还请路小公子随我一道而行吧。”

　　他方才光顾着和花朝斗嘴，根本没注意这绣球是有什么用的，难不成接了要成亲吧？

　　路栖云忙摆了摆手，“去哪？”

　　“自然是百里香。”

　　“干嘛去？”

　　女儿羞红了脸，从脸颊一路烧到了耳垂，路栖云看的咽了回口水。

　　“公子想要做什么，小女子都奉陪。”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然会让人往旖旎方向寻。

　　路栖云赶紧摇了摇头，可他还没来得及回绝只见坐在他前面一排的沈琼玉突然站了起来，众人的注意力都叫他吸引过去了，均看着那白衣的身影。

　　糟了。

　　沈琼玉缓缓回过身，奇怪的是他并不像是生气了，反而极其平静，只是注视了路栖云一会便率先穿过人群而去。

　　大抵是人太多了，先前都没注意到竟然还有这么一位天人之姿的仙君，此刻没人敢说话，都自动给沈琼玉让了路。

　　暮岁和花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凡不是个傻子也能嗅出两分不对来，他们对视一眼没敢多留，赶忙追上沈琼玉一道离开了。

　　方才还热闹的很，现在一个个噤若寒蝉

　　路栖云的眼神追着沈琼玉，一直到他消失了才回神，他一把将绣球塞给了凤娘，躬身作揖致歉，“多谢凤娘好意，恕我不能从约。”

　　说完了话头也不回的追了过去。

　　疾行良久，远远看见了三人身影。

　　路栖云一路高悬的心这才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