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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实现 ...

  •   1.

      孟醒是我的发小。我和她一块儿在老街区长大,从幼儿园起就搭伙上下学,一直到现在毕业工作,也在一个城市。

      大家都说我们像连体婴儿。我和她,越长大越像,有时名字会被叫反。

      她叫孟醒,我叫邢梦。妈妈常说孟醒的名字起错了,因为孟醒总是一整天睡不醒。冠了孟姓,即使名为醒,也都身在梦中。

      孟醒是我见过最爱睡觉的人,她可以睡一整个白天,只在中午午休时精神好一点。大家说她是天生的夜猫子。

      的确,每到晚上她便精力充沛。我家和她家相邻,我们的卧室又刚好挨着,她常常晚上敲窗户来找我,然后一起跑到公园里玩。

      妈妈不许我单独在晚上出门,所以每次都跟在我们后面。两个孩子在前面寻找星星,大人悄悄地观察着,不动声色。

      那时候我们俩说悄悄话,我问孟醒长大了想做什么,她告诉我以后想当科学家。

      研究睡眠领域,然后获得永远不用睡觉的办法。

      我说,人不睡觉会死的。

      她说,睡太久也会死的。

      她又问我想做什么,我说我还没有想好。世界上有趣的东西太多了,绘画、写作、下棋、雕刻、泥塑、手工、游泳……我每一样都想尝试。

      难道人天生要成为标签吗?我可以爱上许多事物,在我寻找到毕生的追求前,不必拘泥于一个行业日复一日。

      我好奇孟醒每天睡那么久都梦见了什么。孟醒说,就像她活在另一个世界一样,但梦中的世界并没有现实好。

      是啊,梦境是恐怖的,令人窒息。

      现实往往绚烂多彩,可以选择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成为任何想要成为的人。经历过梦境的人,才会发觉现实如此美好。

      孟醒因为需要长睡眠,经常请假,学校是允许的,毕竟睡眠不足影响人体健康。

      她不在的日子,我稍微有些孤单。于是后来,孟醒陪我上学,然后上课睡觉。老师不打断她的睡眠,但也温柔地劝告:睡太久了会头疼。

      孟醒小时候一天睡十个小时就足够了,但越长大需要的睡眠越长,长到让我们都醒着的时间变得异常珍贵。

      所以为了多陪孟醒一会,我养成了不午休的习惯。我们在学校午休时间,跑到图书室去,在冰凉的地板上并肩坐着看同一本书。

      小学经常看的类型是冒险童话,初中是世界名著,高中渐渐多了一些言情小说。

      我不满意言情小说里女角色的下场。女主似乎必须被作者赋予传统的美德,好“配得上”男主,而女二的存在仅仅是为了推动男女主的感情,以及争风吃醋。

      孟醒说,如果是她,宁愿和朋友相守一生,也不要为了虚无飘渺的爱而自虐。

      那时候阳光落在我们的发梢,我捧着右半边书,书脊就落在我们相抵的膝盖。我翻一页书,她接过去,手指一落,书页固定在左边。

      时间被我们翻阅。

      2.

      高中临近毕业时,孟醒嗜睡太严重,有点影响到她的健康。她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如果每天睡那么久,有一天可能醒不过来。

      我怕孟醒真的会一睡不醒,总在她犯困时摇摇孟醒的肩膀。

      孟醒被摇醒的时候会吓一跳,说做了很恐怖的噩梦,梦到自己醒不过来了。我带着后怕,希望孟醒能快点好起来。

      只有一次,我没有喊醒她。

      那是星期四的下午,体育课休息。我们坐在旗台的榕树下面,仰头就能看见繁茂的枝干向蓝天伸展,绿叶如翠玉,在微风中摇曳。

      红旗飘扬,蓝天中飞过巡游的白鸽,我们谈着毕业以后去哪里。

      我们读幼儿园,读小学,读中学。本以为高考就是尽头,但在学校之外,还有无尽的天空。大学尚且是不可想象的世界,再之后呢?

      但我们不怕。

      因为每个阶段,我们都是自己选择的。大家按照自己想要的路一直走下去,一定会获得完美的、满意的人生吧。

      白鸽按照训鸽人规定的轨迹一圈圈飞过,绕过学校的教学楼,向着远方飞去。一只接一只,就像参加跳水的运动员,跳入蓝天中,不见了。

      “邢梦,我们以后真的会实现梦想吗?”

      “当然会,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孟醒看着操场上奔跑的人群,语调渐渐缓慢。

      “我梦见,我们高考完以后上大学,上了大学考研究生,考不上就去考公考编,你知道上岸吗?”

      我摇头。

      从未听说过上岸,脑中却浮现这样一个画面。鸽子在蓝天的一角挣扎着挥舞翅膀,终于爬出一望无垠的天际,振翅而飞。它上岸了,它自由了,它有了更广阔的世界。

      但天空仍旧是它的牢笼。

      “我还梦见,二十多岁就要被催婚生孩子,匆匆相亲,嫁给一个并不了解的人搭伙过日子。生一个不够,要两个三个,从二三十岁开始,我的人生就和孩子家庭扯不开关系了。”

      这真是噩梦中的噩梦。

      我大吃一惊,原来孟醒一直做这样的梦,可她每天醒着的时候从来不说。

      也许是她知道这些都不会发生吧。

      大家对待爱情都很慎重,一辈子不婚不育的大有人在,从来没有人为此烦恼忧愁过。包括我,我从未想过以后要找一位“相亲对象”来度过余生。

      从小我警惕心就很重,性子慢热,不能很快与人交心。除了家人,我最信赖的是孟醒,或者说我已经把她当做家人——人生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我不知道爱情的定义是什么,婚姻又为何与爱情挂钩,我只知道我每天体会到家人朋友在我
      左右,即使发生矛盾、分歧,孟醒也不会离开我。

      因为我们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自打有记忆以来就相识,渐渐熟悉得像同一个人。我把她的未来列入计划,她把我的过去珍藏心间。

      她曾在无数个黄昏傍晚,拉着我的手奔向晚霞。我们在天空下漫谈梦想,这片苍穹见证过多少人美梦成真。

      我们没有分开的理由,也没有分裂的可能。除非有一天孟醒一觉不起,那我将永远失去她。

      “孟醒,以后我当医生吧。”

      当我说出这句话时,肩膀忽然一重。孟醒靠着我睡着了。

      她的刘海落在脸颊边上,我抬手想帮她别到耳后,感觉孟醒的呼吸像羽毛一样轻。

      我没有喊醒她。绿树的缝隙被阳光印刻在鞋上,那漏下的阴影如同褪色的墨水,在纸上洇开。

      3.

      高中毕业以后,孟醒的症状好上一些,醒着的时间变多了。

      考完试后,我们填报一个城市的志愿,然后抛下一切去玩。

      孟醒习惯晚上醒着,所以我们看的夜景最多。她专程买了个不太贵的望远镜,和我一起上天文台观星。

      星空神秘如梦境,那是无数个光年的流转,最后汇聚成繁星闪耀。我想我们的梦想也在其中璀璨。梦和希望一样闪闪发光。

      孟醒没有成为科学家,她对理性的实践的东西缺乏兴趣,更喜欢在纸上天马行空。所以她成为了文字爱好者,最大的兴趣是在纸上写梦境里发生过的故事。

      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不是地球爆炸,不是人类灭绝,而是一日复一日的荒诞平庸。

      在她的梦境中,所有人生如蜉蝣,朝生暮死,却又不知疲累地对“规矩”趋之如骛。

      地球是一个巨大的圆,人们就在这个圆里周而复始,重复着旁人的经历。

      孟醒把一篇梦境取名为“现实”,投稿到了一项征文活动里,最后获得了“最佳想象奖”。孟醒并不是想象的这些,这都是她多年来在梦中获取的经验啊。

      如果说一般情况下,人的一生有三分之一都在睡眠中度过,那孟醒可能有三分之二。她的梦恐怕更像她的现实。

      至于我,孟醒没有听见我说的那句话,但我还是履行诺言,选择医学相关的专业。

      毕业后,她在家写作,自称为“大梦想家”,说有生之年想要出版自己的书。而我继续深造,成了一名脑科研究人员。

      医学严谨而理性,底下潜藏的是人道主义。假如世界上还有更多为睡眠困扰的人,那我对此的研究,也算实现了自我价值。

      都说医者仁心,大公无私。而我怀着私心,想要孟醒好起来,多陪我一点。

      在她睡着时,我的世界失去了发条,好像喜怒哀乐都停止运作。我只是无关紧要的、过场的NPC。书中的主角因为被观众和配角需要,才成为了主角。

      孟醒,是我人生的主角。所幸她也需要着我。

      可是为什么?当我如此热切地渴望实现我的梦想,也带给她最憧憬的希望时,她的病情忽然间恶化了。

      孟醒的睡眠不能用长短来形容,而是要用犯病来描述。她一旦发病,就会忽然晕倒,这之后不知道多久才能醒来。

      最长的一次,她整整昏迷了两天。医院诊断不出她的问题所在,她的症状也只是“睡着了”。可我守在她身边时,感觉到她的害怕。

      孟醒每次长时间昏迷醒来,就会哭一次。她开始害怕睡觉,但又控制不住意识。世界上竟然没有能够救她的办法。

      妈妈打电话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我说还好吧。她沉默了一会,问我:或许去拜佛烧香,怎么样?

      世上真的有神吗,或者说,真的有可以救孟醒的办法吗?

      孟醒再一次陷入昏迷,这一次久久不醒。

      我独自一人走山路前去庙中。

      4.

      积雨云潮湿地拥抱过来,下着朦胧的雨丝,好像蜘蛛一圈一圈编织,将人温柔地包裹在捕梦网中。

      那座庙,就在梦网之外,静静矗立。

      我和同行人爬着石阶。梅雨季让石阶都长上一层青得像霉的苔藓。

      如果是个晴日,阳光照得分明还好,那么苔藓就会柔软得像毯子一样。虽然这柔软如梦的外壳下,是冰冷坚硬的心。

      但总有一天得淋一场雨,我们不得不正视雨中的青苔。苔藓,就像剥了皮的动物,失去干燥乖顺的皮毛,唯有血淋淋的骨肉。石阶是砧板,摆放着随意切割的青苔肉。

      行人就是这样,踩着湿漉漉又滑腻极了的青苔,被送上祈福与求愿的佛座下,成为了佛的信徒。

      我希望孟醒可以醒来。

      我很难设想没有孟醒的未来。因为我早把我的未来与她关联,她像是我与世界的锚。如果没有孟醒,我要漂泊到何方,我的帆船又是为何远航。

      在孟醒久久不醒时,我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自己来到了孟醒笔下的梦境中。

      我仍然是我,是邢梦。而我在学校看见了孟醒。我与她梦中相遇,她在这里不会长眠。

      我们仍然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邻居把我们认错,又把我们叫反,我们从此被混淆为一个人,心甘情愿又无声无息地向着一样的方向生长。

      她偷偷敲窗户,问我要不要出去玩。于是我搭上她的手,我们在日落前闯入世界的美梦里。

      在野草疯长,潮水满溢的湖畔,我们坐在椅子上漫谈理想。

      少年时期最荒诞的理想,最不切实际的愿望,在闷热的盛夏里会发酵成涩口的酒。往后,追逐理想的每一天,都像醉了酒后一腔孤勇。

      远方街道上华灯初上、车流如织,但与我们无关。

      我们还是我们,但世界翻天覆地了。

      学校不允许请假,不允许谈太空泛的理想。老师没收了孟醒在笔记本上的涂鸦,当众撕成碎片,让她出去罚站。

      我本想跟着出去,却被老师制止。

      孟醒在这里不会一天睡16个小时,所以我也不必做医生。在考试命题写“我的理想”时,离考试结束只有半个小时,我手中的笔捏出了汗。

      我必须要完成考试,我必须要考高分,我必须足够优秀,才能证明我的价值。我写下标题中的“理想”,“心”的最后一笔,被墨拖成圆点。

      叮——离考试结束还剩十五分钟,请考生合理安排时间。

      我写下与理想有关的名言,我写下论证的例子。我写得很烂,那都是我硬背下来的,但那只需要老师评价,我不必管。

      最后结尾段,我写下“理想是指引人生的灯塔,理想是吹动人生的风帆,理想是”——

      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止作答。

      监考老师准备收卷,我还捏着笔,却已经无法写完这篇作文。

      直到走出考场,我仍在思索,理想还应该是什么。不过那都不重要,没有人在意我的理想是什么,更不在意我将理想比作何物。

      更加无所谓的是,像这样的考试,还有千百场在等待着。

      我开始像孟醒一样,爱上记录。我不知疲倦地写日记,写梦记,将所有都变成白纸黑字,仿佛是为了证明这个世界真实存在。

      不然呢?这个世界要不是真的,为什么我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我在这里再次度过一遍我的人生,就像那些乌托邦似的幻想都只是我出生前对世界的期望。

      除了孟醒,这个世界没有一点符合我对它的期待。

      孟醒的成绩不好,上课也不认真,总是写些不知所云的故事,因此被很多老师批评。最糟糕的一个让她当着全班同学面,读自己写的东西。

      我们没有体育课,只有数不完的周测月考。晚自习结束是喘气的时间,即使睡眠时间一再被压缩,我们也暂时不回宿舍,坐在花坛里看天空。

      很多时候,天空看不到星星,只有远处的灯光。

      高三的一天自习,教学楼忽然欢呼起来。所有人都振奋起来,探向窗外。我们看见傍晚路灯下,雪花悠悠然飘下来了。

      它来自那块诞生了星星的地方,它以翩跹的姿态完成了消解自我的过程,落在冰凉的地面,融成水滴。

      无数雪花争先恐后来到这世界上了,又都按照命运的规划和污泥融合,变成一潭死水。

      高考那几天下大暴雨,四处积水,有的地方甚至只能划船去考场。很不幸我和孟醒就是其中之二。

      我们坐在船上,穿着雨衣却也淋湿了。四处的积水漫涨,就像儿时岸花疏狂的湖畔。世界终将变成一片汪洋。

      进考场前,孟醒说,她考前太紧张没有睡着。我说我也是。我恍惚觉得多么稀奇,孟醒她本该是个睡不醒的人才对。

      是世界改变了她,还是这里本就不是现实?

      我们终于高考结束。

      那天下午,暴雨渐停了,广播里放着歌。我站在保安室旁边等孟醒过来,雨水流过脚边。

      就在考试前,有人撕下教科书折成一只纸船,放在窗户上。现在被风吹落,顺着积水裹挟树叶涌过来。

      我撕了一张便签纸,折成帆船,放进水中。

      5.

      高考结束以后,孟醒和我没有考上一所大学,但起码在一个城市。我没有课的时候经常去看她。

      孟醒有点孤僻,除了我没有其他朋友,每次见面她都很开心。我有时候想着给她同学一点礼物,好让她们关照一下孟醒,但却因为了解孟醒,知道她如此敏锐,一定会察觉别人刻意的好而作罢。

      她读的专业是她最不喜欢的理科,这是录取时的阴差阳错。而我仍然被医学录取了。

      当时填报志愿时我本想避开医学相关,探求我的其他爱好和擅长,可是生活早就被各种考试填满,一瞬间空荡荡的,只能想到多年前在作文格子里写下的虚伪理想。

      又或许做医学研究时间长了,我下意识会选择这个领域。

      毕业后我按照人生的轨迹成为医学研究人员,而孟醒却没继续当她的大梦想家。

      家里人劝她当老师,觉得这工作稳定,于是孟醒就去考教资。但学历要求渐渐高了,她又去考研究生。第一次去考没有录上,孟醒来找我,我和她在附近餐馆吃了一顿火锅。

      热气膨胀起来,遮住她的眉眼。我却知道她把眼泪和热汤一起咽进了肚子。

      她吃完饭,说还要考第二次。我祝她成功上岸。

      原来那天的白鸽仍在头顶盘旋。原来巡回的白鸽一个接一个,像是备菜一样,掉进咕噜冒泡的热汤里。

      孟醒没有读书的天分,或许是她精神损伤太重,已经对读书产生生理性厌恶。工作又时常加班到凌晨,睡眠严重被压榨,精神状态岌岌可危。

      家里人决定不逼她读书工作,说让她快点找个好人嫁了。

      孟醒去相亲前一天,我正忙着做实验,没接到电话。等我有了空回拨,她说自己正在餐厅里,对面就是家里人安排的对象,条件不错,只是二婚带着个孩子。

      我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断了,我问孟醒:“你情愿吗?”

      孟醒沉默了半天,说:“我不。”

      我开始发觉我一定有件事要告诉孟醒。我开始明白为何来到此处。

      孟醒扫了相亲对象的面子,被家里人赶出来了。我去接她时下了小雨,她站在雨幕里等我,撑着伞,像在等末班车。

      孟醒穿了一身白裙子,我想大概是她爸妈这样安排的,为着讨好相亲对象。

      这场雨好像我去求佛的那场雨,那时我一个人登上石阶,许下心愿。而我与她,我们两人此时,身处一个荒诞的世界,同在一片雨幕下。

      她突然说不想那么快回屋子,想在外面走一走。我们就沿着河堤,静静地走。

      我想起好多过去,但其实我分不清哪一段回忆是这个世界的,哪一段回忆是真实的。

      只有一件事情,我异常笃定。

      我自从生下来就认识孟醒,我的人生她从未缺席一天。可是现在我们怎么了,我们怎么变得不再无话不说。

      “孟醒,你以后会和别人结婚吗?”

      她没有回答我,原来信念崩塌也不要什么变故,只需要一声不响的沉默。

      “邢梦,我和你情况不一样。”

      此时我宁可要那阵沉默,也不要她亲自审判我们的人生。曾经被称作连体婴儿的我们,竟然截然不同了,我想再没有人会把我们弄混。

      可是,可是我……

      我们沿着河堤慢慢走,雨渐渐大起来,雨伞已经庇护不了两个人,她撑开她的伞,独自走到另一边。

      也许好好睡上一觉可以解决孟醒的坏心情。是我的疏忽,让孟醒陷入现在的状况,我应该早些了解她的痛苦,陪伴在她左右。

      因为我们本就是形影不离的伙伴。

      我还要告诉孟醒,我的人生因她而定轨,所以这一切无论是梦还是现实,我为了她都可以全部接受。

      在这个世界,你没有长睡不醒,这是我留在此处唯一的原因。

      “邢梦——”

      我听见孟醒忽然叫我,可我一转头,看见她微微一笑,丢下伞,穿过人群,向雨幕奔去。

      她的白裙飞起一角,像白鸽振翅,朝着无尽的苍穹而去。泼天的雨水倾盆而下,打湿翅膀,白鸽落在水洼里,宛若一只纸船。

      “滴——”

      轰鸣的汽笛,几乎震破我的耳膜。

      我知道,一只纸船必然颠沛流离,暴雨终将吞没它。

      你知道吗?人有可能会突发性耳聋,我的感知几乎在那一瞬间全部丧失了,只有黑白的影像在我眼前晃啊晃。

      我与世界断联了。

      7.

      “邢梦。”

      我从混沌中睁开眼,孟醒的脸映入眼中。她脸上的笑容太熟悉了,恍如隔世。

      我感觉脖子一阵酸痛,扭了扭头,她说:“我都醒了好久了,你还在睡。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睡在这的?”

      一看,我们仍然在医院中,时针已经滑过下午五点。窗外小雨淅淅,打在芭蕉叶上,窗帘的缝隙传来雨后的树叶气息。

      我打开手机看日历,离我来看守孟醒过了半天。

      孟醒再次醒来了,我知道我本该有无尽的欣喜,可不知道怎么的,心中怅然若失,竟有些淡然无味。

      “孟醒,我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

      “我这几天又做了很多很多梦,现在我应该有更多素材可以写了。”

      说来也怪,这一次她梦醒来以后,病竟然不治而愈,睡眠时间也恢复正常。

      只是很可惜,孟醒说自打醒来后,就再也没有做过梦。但无所谓,因为伟大的白日梦想家孟醒,有着无穷的想象力。

      有一天,孟醒问我:“那天你做了什么梦?”

      “这么久了才想起来问吗?”

      “当时看你不对劲,我就没想着问。”孟醒说,“我从没见过你那样的表情,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你觉得我变了吗?”

      “有时候感觉你变得更加成熟了,虽然希望我们永远是小孩子,但终归要长大。我也不能永远当一个梦想家。”

      孟醒问我什么时候有空,挑个晴朗的夜晚,一起去天文台看星星。我低头翻看日程表,她爬在窗台听雨声。

      如果梦想可以实现的话,现实有何可惧。

      也许我求了神明,所以上天剥夺去她做梦的权利,换来永恒的梦境。

      也罢。我明了我所在的现实才是梦境,可我们也实现了永恒的幸福。

      得偿所愿。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篇以梦中人的视角写的短文!也就是说孟醒在现实中睡着的时候,才会在梦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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