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求》踏杳杳

5、第五章 鹿城

　　再如何怀疑，两人早已换了副容貌，又过去百年，温久也只是凭着感知便脱口而出。
　　“温谷主，在下是无愧门的弟子虞在水，这位是我师兄，另一位是问情谷谷主。”虞在水安置好云连衣，这才主动介绍，“谷主先前所说帮忙是何意？”
　　有虞在水主动把话题拉回来，林鹤闲十分欣慰，安安心心在一旁开始拨弄不知何时变出来的草根。
　　温久拿了颗丹药给人喂下，再回头时神色凝重了几分，“我要你们帮我去救一个人。”
　　“救人？”
　　“是。”温久道，“三日前，我的同胞弟弟凉介传给我一道秘音，那秘音传的十分急促，没头没尾，只有“救我”二字便没了其他音讯，我以灵识探查，查到那秘音来自鹿城。”
　　“既是这般紧急之事，温谷主为何会将此事交于我们？”
　　“我如今无法出仙人谷，至于鹿城，我早派人去过几次，但查不到凉介的音讯。”温久迟疑片刻，“而且，此事还存有疑虑。”
　　温久抬头，“我的弟弟凉介，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得道成仙，上到无尘仙境。”
　　修仙者得道成仙后就该摒弃凡间因果，通过天阶上无尘仙界，此后脱离肉体凡胎，与凡尘再无瓜葛。
　　但从百年前凤凰神陨之后，那条由神力温养的天阶断裂，此后通向无尘仙界的路断了，也再无人得道成仙。
　　本该在上层天界的人突然在人间朝他发起求救秘信，温久自始至终都怀揣着疑心，但那秘音又的确来自凉介，如今寻不到对方音讯，他忍不住担忧。
　　林鹤闲听到此处来了点兴致，那草根被他折的歪七扭八，“你想让我们替你去一趟鹿城寻人？”
　　“正是。”温久又道，“此人我会救，你们若是答应了，便即刻启辰，一旦有凉介的消息，传信便可。”
　　虞在水道：“既是寻人，谷主的胞弟是何模样？”
　　温久回道：“你们见了他，自然会认出他。”

　　——

　　巍峨雄厚群林环绕的鹿城，不仅是修仙界和人间的出口之一，还是修士聚集之地。
　　或者更具体一点来说，是精于阵法符箓修士的聚集之地。
　　原因无他，这鹿城百年前所建，传闻城主是位用阵用符的天才高手，于是吸引了这世间许多符师和阵师的兴趣。又加之鹿城对世人开放，没有进出的规矩，因此每年此地都聚集了一批修士和凡人，且符师和阵师居多。
　　鹿城地势高，青白阶梯自下而上，又被终年不散的云雾遮掩，最高处的那座殿阁也彻底藏在白芒之中，只有在云雾被旋来的山风带去时，才能窥见那朦胧之下的红墙白瓦，琼楼玉宇。
　　鹿城里贩卖符纸朱砂的店家不少，也有很多在这里传承了几代的凡人店家。
　　既有凡人，那烟火气定是不会少的，一圈一圈向上而建的屋舍有店铺有酒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但今日与往日的热闹似乎有些不同。
　　处处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挂了一路，直上云霄，隐入雾里。
　　虞在水接收到他师兄的目光，问了几个路人，才明白这副场景的缘由。
　　“你们是刚来吧。”那路人将几人看了一遍，“来的巧了，明日沈城主与城主夫人完婚，近几日外客在城中一切花销全免，那喜糖都已经发了几天了，就在那上边，赶快去吧。”
　　“成婚？此事我在鹿城之外怎么没听说半点？”虞在水好奇心重，修仙界但凡有名的他都略知一二。
　　“我们城主一向极少露面，城主夫人更是从未见过，成婚这事也是几日前突然提出的，准备的毕竟匆忙，外人自然不知了。”
　　听到此处，林鹤闲忍不住笑了下，朝着苏步青轻声道：“这还准备匆忙，那喜糖都发了几天了，你瞧这灯笼，做工精美，里面用的不是烛火是玄珠，偷上一个就能大赚一笔，这沈经纶真是大手笔啊。”
　　苏步青瞧了他几眼，林鹤闲失笑，“不是，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偷它做什么，这些珠子我多的是，比这些漂亮的价值连城的数都数不清。”
　　他不知道又想到什么，突然又凑近了些，“问你个问题，你看这些玄珠流光溢彩的，有没有什么想法？”
　　苏步青收回目光，淡道：“没有想法。”
　　“你就不喜欢？半点都不喜欢？”林鹤闲追问。
　　“不喜欢，喜欢也不会擅自拿走。”
　　林鹤闲愣了下，又笑起来，“不是，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拿这些珠子了，再说了，这玄珠算什么，我……”
　　见他突然停了，苏步青又看过来，“什么？”
　　“没什么。”
　　虞在水那头问完，回了两人身边，“师兄，这未免也太凑巧了些。”
　　早在温久提到三日前发来的传言时他就觉得太过巧合了，三日前正是他们阻止了云连衣复活凤凰的时候，加之这向来神出鬼没的沈经纶突然要成婚，巧了，也是三日前。
　　林鹤闲自然也想得到这些，“既然你怀疑，那我们便与这沈经纶见一见不就好了。”
　　虞在水犹疑道：“可这沈经纶极少见客，那什么城主夫人都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城主大喜，我们无愧门自然也要送上些薄礼，以这个借口见上一面如何。”
　　“可，哪来的薄礼？”

　　半个时辰后，红墙白瓦的殿门外，虞在水再三确认，“师兄，你确定那酒就那样送出去？”
　　林鹤闲气定神闲的依靠在那棵红缨树之下，“既是成婚，自然免不了饮酒，怎么不行？”
　　“……”虞在水一时无言。
　　酒当然行，可那酒若是千金难求的陈年佳酿，倒也没什么问题，偏偏那酒是他师兄从鹿城某处酒家随意买来的，再普通不过的醪糟。
　　而且近来外客在鹿城一切花销全免，所以这酒一分未花，连那粗制的酒瓶都未换就被他师兄让人送进了沈经纶的住处，顺道还让那下人捎了句话——但求一见。
　　虞在水心凉了半截，这才明白他师兄所说的薄礼是真的薄礼。
　　苏步青目睹全程，不置一言。
　　等候片刻，那传送消息的下人复返，虞在水心中一紧，刚要开口，就听那人道：“几位贵客来访，主人已经在厅中等候，还请几位移步。”
　　已经做好准备被遣走的虞在水一时愣住，就见他师兄上前笑着应下了，道了句“烦请带路”就跟着那下人进了屋中。
　　苏步青还是那波澜不惊的面色，提醒了句，“走吧。”
　　虞在水这才回神，一脸不可置信的跟上苏步青，“苏前辈，那沈城主……这都能见我们？”
　　苏步青看着走在前头的林鹤闲，低眉时掩下了情绪，“他们相熟。”
　　谈到相熟，虞在水疑惑，“苏前辈，您与我师兄那样相熟，是何时相知的啊？”
　　苏步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了一个问题，“你为何会认为我们相熟？”
　　“您与我师兄不是挚友吗？”
　　“我们不是挚友，也不相熟。”
　　“……”虞在水一时没能答上来。若不相熟，他师兄那样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会莫名其妙带着苏前辈同行，若不是挚友，苏前辈那时倒下的那一刻，他师兄怎会露出他从未见过的焦急神色。
　　一路穿堂过廊，几人终于到了地方。
　　厅中烛火幽明，高坐上那人一身玄衣，许是在小憩，见人到了，他才睁着眸子支着头看过来。
　　此人面庞俊美，看过来的目光透着几分漫不经心，那眼神先是从虞在水掠过，最后停在了林鹤闲身上，仿佛认出了什么人一般轻笑起来。
　　林鹤闲一看他那笑就涌起一股不详之感，果不其然，那沈经纶半点预示也无，挥着袖子就袭过来，顺带扫开了站在一旁的苏步青和虞在水。
　　虞在水被苏步青扶了一把，再抬头时，那沈经纶已经和他师兄对打的出了这厅中，他惊诧不已，“这这这……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所以那毫无诚意的酒是让这沈城主怀恨在心，特意把人叫进来打一遍再打发走？
　　“苏前辈，我们……”虞在水急的要往外跑去支援他师兄，无意一撇，就见苏步青整理了一遍刚刚被扫乱了的发尾，找了处地方坐下了。
　　虞在水这才心静了些，一时拿不定主意，“苏前辈，他们打起来了。”
　　苏步青扫了眼那厅外几瞬就过了数百招的两人，灵力相撞，只是明显是收着劲的，一招一式都点到即止。
　　他只看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低着眉目像是在思考。
　　虞在水一看他这样就静下来了。这位苏前辈平日并不怎么说话，似乎没有来处也无归处，身上也是神神秘秘的，除了一个问情谷谷主和名字，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样低着眼似乎在细思什么的模样他见过许多回，每到这时刻，只有他师兄才会上前打断他，虞在水说不清那时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只觉得自己融入不了那样的氛围之下。

　　林鹤闲在那棵先前依靠的红樱树上随手折了根花枝，他习惯用剑，如今身边没剑，就只能拿个顺手的东西应付。
　　那支被注入灵力的花枝瞬间开的如火如荼，艳红的花瓣犹如刀刃，轻轻旋出去，却能轻易割开衣袍。
　　他一边出手狠厉，一边吊儿郎当道：“百年未见，你一见我就要与我对打，过分了啊。”
　　沈经纶冷呵一声，挥出的手没有丝毫留情，“从凡间传你杀了你那心上人的时候，我就怀疑你没死。”
　　“你果然没死，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