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求》踏杳杳

3、第三章 反噬

　　走近了，虞在水才明白那些弟子为何都止步不前。
　　有人在凤凰台设下一道灵力而成的屏障，修为似乎很高，在场的仙门弟子都无法破除。
　　虞在水走在前头，林鹤闲与苏步青跟在后头。
　　“看这架势，是把无愧门，逍遥道和玄微谷的弟子都给引过来了。”林鹤闲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声，“你说，他们四个谁会来？”
　　世人都说凤凰神陨前将神力一分为四，传给了无愧门卓清兮，剑宗典青，逍遥道赵回舟，玄微谷婵女。神陨后，由神力温养的天阶就此断裂，此后百年，再无修仙者得道成仙后上到无尘仙境。
　　每每听到这些，林鹤闲都忍不住冷笑。
　　所谓神陨都是那几人编出来的谎话，用来堵悠悠众口的谎话。
　　林鹤闲在护下凤凰神魄后也伤的不轻，只能等到伤势稳定再查。他用秘术变换了相貌，进了无愧门，拜入师门，用了数年才查清楚他们四人蓄谋已久的弑神计划。
　　那个用来封印凤凰神的阵法落在整个浮玉山，由他们在四个方位启动，那一日，整个浮玉山没有任何凡人和修士，只有被狂风卷起的碎石和散沙，岁重从七域城匆忙赶来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凤凰那身明黄的衣袍被狂风卷起，在混沌中看不清神色，他不知道神在最后消亡之际会摆出什么神情。
　　那人只是从琉璃殿缓缓走出，又缓缓走进那阵风中，那个巨大的阵印就浮在他脚下，炫光灿烂。
　　岁重来不及思考，义无反顾的冲进卷起山腰桃花梨花的风里，焚音剑利落出鞘，最后修为散尽，落了重伤，剑身几近断裂，才护住了凤凰的神魄。
　　凤凰神力被夺，而本体被封印在那凤凰台下，百年不见天日，世人只当他早已死去。
　　岁重那日不敢从那山阶下山，他第一时间给凤凰凝出一具躯壳，带着融入神魄的躯壳从浮玉山后离开，一路磕磕绊绊，走走停停，去了离浮玉山不远也不近的青石镇，进了早已购置的宅子。
　　他伤势太重，每一个动作都显得缓慢，最后，他坐在床边，静静凝视着那张他仔细捏出来的脸。
　　肺腑位移拉扯的疼痛让他吐出一口鲜血来，而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岁重将颤着的手伸出，最后一次拂过那张脸，鲜血便是在那时不小心蹭上的，他还不及擦，就已经融入了躯壳，汇成了一颗殷红的痣。
　　其实那时他有许多话都想问，只是一切都那样突然，什么都问不出了。
　　直至此刻，已过百年，林鹤闲无视那些吵闹的人群，直直看着面前这张他描绘出来的脸，“其实那时我救下你之后，一直有个问题，我想了百年都得不到答案。”
　　他说：“你真的半点都察觉不到他们的阴谋吗？”
　　苏步青的目光早已从那棵树上移开，放到面前之人身上。
　　如今物是人非，两双早已不同的眼睛凝视着彼此，似乎都从对方身上看到了些曾经的影子。
　　良久，苏步青只是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那是那时岁重匆匆赶来时，他也曾露出过的笑容。
　　仿佛曾经的迫害和被剥夺，陨灭和被封印，他都从未恨过。
　　“没有察觉。”他说，声音很轻。
　　林鹤闲没有再问，他收回了目光，“那你这神做的未免也太失败了。”
　　“的确。”
　　——
　　虞在水是个老实孩子，一看线索就在眼前，满心都扑在这案子上，所以瞬间就忘了那不靠谱的师兄和突然冒出的前辈。他挤进人群中，一看那些被绑在凤凰台上的失踪凡人，他就知道自己的猜测都是对的。
　　他立马回头，想找他师兄，看见林鹤闲和苏步青已经跟了上来。
　　“你究竟想做什么？”
　　“云连衣，竟然是你！”
　　“怎么回事，居然是解镜宗宗主？”
　　虞在水转头一看，才发现那幕后主使已经出现，他和周围的仙门弟子同样立马就将人认了出来。
　　此人正是解镜宗宗主云连衣，修为不错，但为人低调，与他相处过的人都知道他处事温和有礼，又是宗门之主，所以那些弟子在他出现时都面露震惊，不敢相信这多起失踪案居然是他所为。
　　云连衣面无表情的将挡在屏障之外的众人打量了个遍，却并没有看到想看到的人。
　　他面露冷笑，没有理会那些质问，就那样安静站着，直到有人想要打破那道屏障，他才开口，“你们不是问我为何要将这些人抓上来吗？”
　　他瞥了眼那群被禁了言，面露惊恐的凡人，“他们背弃了神，那就由他们来复活神，有何不可，百人性命换神复活，有何不值得。”
　　“你为何要复活凤凰？”问出这话的是无愧门的弟子。
　　云连衣朝他看过来，语气带着嘲讽之意，“这话，你应该去问问你们掌门卓清兮，只是他怕是不会告诉你当年他们的所作所为。”
　　“既然他们不敢来，那就直接开始吧。”云连衣懒得再看，也懒得再答，他上前一步，脚底的阵法立即驱动，他破了手指，血滴到地上，那浮起的光被蒙上一层血色，又被泛出的黑雾缠绕。
　　阵法被启动，整个浮玉山都在隐隐震动，浮起的光诡异的窜着，旋风自起，仿佛山崩地裂将至此处。
　　这阵诡异至极，定不是什么正道之法。
　　被阻挡的仙门弟子很快反应过来，“大家一起，快阻止他！”
　　那道泛着光的屏障坚不可摧，但终究抵不过众人纷纷袭来。
　　屏障破除，首先感受到的是四起的风，吹得人无法上前，而那些凡人祭品都被扔在大阵中央，有老有少，他们无法开口，只能无助的瞪大眼睛，看着那静望着这一切的云连衣。
　　有弟子上前想要毁阵，被阵法猛的弹开，无数人前仆后继，但都无济于事。
　　他们面带绝望，口吐鲜血倒了一地。
　　但风很快停了。
　　四起的光渐渐消散，仙门弟子狼狈的爬起来，却看到那些抓来的凡人平安无事。
　　阵法失效了？还是——
　　他们悚然抬头去看那云连衣，见他不知何时面露诧异，站着一动不动，身边立了个墨绿的身影。
　　很快，云连衣吐出血来，向下倒去，与他一同倒下的，还有脸色苍白的苏步青。
　　苏步青没有吐血，只是踉跄了几步，抬眼时看到林鹤闲已来到身前，直到此刻，他才支撑不住，倒在林鹤闲怀里。
　　——
　　屏障被破的那一刻，苏步青没有破阵，而是去到云连衣身边，他微微抬手，在对方愣怔的片刻，就进入到对方的灵识之中。
　　他以神识探入，显现的自然是凤凰原本的样貌，所以云连衣在见到他的第一刻，就收了所了抵抗。
　　“神明大人，您……”云连衣被这突来的惊讶淹没，很快喜极而泣，“原来您没有死，您还活着……”
　　“收手吧。”凤凰看着他所有外露的情绪，但他无悲无喜，只是很平淡的打断他，“收回阵法。”
　　“可是，不对，您现在神识如此淡，这不是您本来的身体。”云连衣一想，“果然，是那些人，从您神陨之后我就开始怀疑了，果然查到当年那件事是他们四人所为。”
　　“云连衣。”凤凰淡漠的目光看着他，“不要执迷不悟。”
　　“我没有执迷不悟！”云连衣愤愤道，“我恨！恨他们居然敢把主意打到您身上，难道您不恨，甚至可以轻易原谅他们？”
　　“恨没有错，但你不该将它转成恶，甚至殃及无辜。”
　　云连衣眼眶转红，移开了目光，并不做声。
　　“那些人，便让我来吧。”
　　云连衣这才看过来，“……什么？”
　　“神力的确不是他们能驾驭的东西，所以接下来，让我来吧。”凤凰神识渐渐消散，“此外，哪怕一人性命换神复活，于他来说，都不值得。”
　　凤凰在消散的最后时刻看他一眼，那目光平静无波，“你的道，还未完，收手吧。”
　　——你的道，还未完。
　　云连衣看着凤凰消散，久久没有回神。
　　灵识里的一切在外人看来不过转瞬之间，云连衣看着面前的苏步青，渐渐回神。
　　只是收回已经开启的阵法，最后的反噬定然让他丧命。
　　倒下的时候，他整个神情都是恍惚的，但他什么都没有想起，唯一出现在脑海之中的，是曾经惊鸿一瞥的凤凰神明。
　　耀眼灿烂，无悲无喜的凤凰。
　　仅仅一段缘，让他心甘情愿追逐了半生。
　　虞在水终于从这莫名其妙的境况中反应过来，他眼看着苏前辈倒下，最后被他师兄接住了。
　　仙门弟子上前去查看那些凡人的状况，好在除了惊吓之外，没有性命之忧。
　　虞在水去到他师兄身边，“师兄，苏前辈怎么了？”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他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结束了，只是隐约明白是苏步青阻止了云连衣。
　　“我带他先离开，你留下善后。”林鹤闲脸色并不好看，带着人就要走，只是被苏步青轻轻推开了。
　　林鹤闲低头看他，最终还是隐下神色，妥协的站到他身后。
　　“他受了重伤，带他一起离开。”苏步青想去查看云连衣的状况，被林鹤闲一只手挡下了。
　　虞在水被他师兄看了一眼，明白过来，立马蹲下身，探查了云连衣此刻的伤势。
　　经脉寸断，内丹破碎，命不久矣。
　　云连衣被他一碰就睁了眼，又缓缓吐出一口血来。虞在水叹气，又忽然想起什么，眼见着人很快就要晕过去，立马道：“云前辈，醒醒，先不要睡。”
　　云连衣勉强看了他一眼。
　　虞在水立即道：“前辈，当年盗走琉璃殿宝物的人如此之多，您为何最后选择了这些人？”
　　云连衣：“……”
　　这问题困了他许久，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但现在估计也得不到答案了，因为云连衣已经干脆利落的晕了过去。
　　林鹤闲被他这求知欲也弄得哭笑不得，只是在触及到苏步青那张发白的脸时，神情又开始担忧，“你怎么样？”
　　苏步青替云连衣承担了部分反噬，想必此刻不会好受。
　　他还想去探他的伤势，就被突然上前的仙门弟子打断了，“多谢几位出手相助。”
　　“仙门职责所在，无需相谢。”林鹤闲一边抓了苏步青的手，一边道，“那些人还需麻烦你们护送他们回去，至于此人，就交给我们无愧门吧。”
　　那弟子并不认识苏步青，只当他也是无愧门的人，行礼过后，“这些人就交由我们吧。”
　　“嗯。”林鹤闲随意应付了一句，等那弟子离去，他才道，“你伤的不轻，先下山吧。”
　　“我没事。”苏步青收了手，“他撑不了多久，我们立即出发。”
　　“去哪？”
　　“仙人谷，找温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