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求》踏杳杳

12、第十二章 解惑

　　七域城中，府邸内。
　　岁重常住的屋里添置了许多东西，凤凰画像就挂在窗边，还有几幅画像被规整的放置在案，被几颗琉璃珠压着。
　　圆滚滚的珠子是这屋中唯一的光亮，其中一颗正好摆在那画像额头边，淡白的光映着那张凤凰的面庞。
　　这几幅凤凰画像是人间买来的，依照着琉璃殿那尊神像画的，那画像之上的面容自然与真神是有八九分相似的。岁重将那画像看了许久，拿了焚音出了府邸。

　　从那次到人间之事到现在，已有半月有余。
　　他先是查了那日的蹊跷之事，只是有些疑问还需要有人来向他确认。从府邸到沈经纶的屋子用不了几步，他一路往前，果然在进门后见到了沈经纶。
　　“我就料到你会来。”沈经纶同往日一般调着朱砂，那屋子里的符纸倒是收拾的干干净净，屋里一下明亮了不少。
　　“那就不要拐弯抹角了。”岁重停在那木门口，“那日那定身符的位置简直巧妙，丢在我最喜欢停留的位置，也知道我会对这东西有兴趣，甚至还算到我会用到凤凰身上，你与我虽相识不久，但倒是很了解我。”
　　沈经纶放下朱笔，“的确，都是我算计好的，我想知道那符对神仙到底有没有用。”
　　见他承认，岁重笑着坐下来，“果然，从一见你的时候我就直觉你这小子城府深的很，那时候还一脸正直样，装得吧。”
　　“是。”沈经纶也跟着笑，“说起这个，你倒是见到那凤凰神也不收敛，眼睛都要粘他身上了。”
　　岁重动作一僵，“……我有吗？”
　　沈经纶冷嘲，“如果没有，我能算计到你。”
　　“这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出剑，我们打一场。”
　　“呵，自己玩去。”
　　“唉我发现你这人真是嘴里没句好话，赶紧。”
　　“滚。”

　　“我问你正事。”岁重懒得与他斗嘴，将那日杀了那魔修一事讲给他听了。
　　沈经纶深思片刻，解释道：“果然如此，我最初来这里就是为了寻这魔修，但寻遍了城中也找不到人，原来是早就被你杀了。”
　　“那日我撞见你把那少年杀了，所以认出了他死后的模样与那魔修一模一样。”岁重摸了摸剑柄，“但那魔修的确死在我剑下，才找你问问。”
　　他最初以为是盾死，可这百年来，没有人能从焚音剑下活下来。
　　不是盾死，那就是这世上还有个人与这魔修生的一模一样。
　　许是帮他杀了那魔修，沈经纶倒是没有隐瞒，将此事简略的讲与他听。

　　那魔修与那少年是双生子，少年改变容貌伪装在慈溪国数年，魔修入了七域城继续修行，他们日复一日，终于等到了机会。
　　慈溪国命数已近，被敌军攻破，少年与赶来的魔修趁乱杀了慈溪国主，又引导沈经纶入魔杀了城中上下百姓。
　　“等等等等，你这入魔未免太草率了，他一引导你就入魔了，全城上下你说杀就杀了？”岁重凑过来打断他，“还有那个上重天的仙人，是怎么回事？”
　　提到凉介，沈经纶脸色冷了些，“你若想知道，怎么不去问你的心上人？”
　　岁重半点也不上他的套，“我何时有心上人了？”
　　沈经纶仔细观详岁重的脸色，“你要不自己来猜猜，凤凰在此事中又是扮了什么角色？”
　　莫名的，岁重想起了从沈经纶那抽走到了凤凰身上的那几缕黑雾。他在见到那东西时就生出厌恶，想问，可对着凤凰又无法开口，他想了许久，只能今日来此问沈经纶。
　　“猜来猜去无非都是我的臆想，凤凰在人间那次寻你想取的东西，也是那些从你身体里抽走的东西？”
　　凤凰想要拿什么东西必然是一次就拿彻底，绝不会再给自己留麻烦，可在人间时他又去寻了沈经纶取那东西，必然是沈经纶又在哪里沾上了那东西。沈经纶若是无事都在七域城，近来接触的人除了那伪装容貌的少年，还有一个，上重天下界来的凉介。
　　若说两人谁更可能将那东西重新种入沈经纶体内，必然是一直以来想要至沈经纶于死地的少年，但从那日凉介为人挡剑一事来看，此事绝不会是岁重看到那样简单。
　　只是这其中恩怨如何，岁重没有兴趣。
　　他只想弄明白，那些如同黑色丝线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凤凰又为何要将它取走？
　　沈经纶面无表情的看他几眼，没有任何回答，继续下笔画符纸。

　　回了府邸，岁重寻了铜镜，端详着镜中那眉眼，喃喃道：“真有他说的那么夸张？”
　　他将那些画像全部塞进木箱中，琉璃珠顺势滚落在地，散出淡淡光泽。他拾起那颗珠子，想起凤凰那双眼睛也是浅淡的，眼睫落下来时，就像蒙尘的琉璃珠。
　　等他反应过来时，凤凰那双眼睛已经刻在了他心中。
　　“真有那小子说的这么夸张？”岁重对着镜中喃喃自语。

　　——

　　岁重又去了趟人间。
　　与往日不同的是，他在人间待了数年。从慈溪最南的塘芜镇，到最北端的青州万同山，他一路游历，看遍了形形色色的人和繁华似锦的城镇，最后一次落脚的，是青石镇。
　　这镇子没什么不同，要说真有什么与别处不同的，就是梨花多了些，又或者，离浮玉山近了些。
　　或许是离得近，此地关于凤凰的传说也多了些。
　　不知为何，岁重极为喜欢此地。青石镇的梨花会在深春时随风而落，巷子里的车马声飘荡悠扬，倚靠的梨山时常雾气弥漫，最深最高的屋舍就会陷入一片白茫茫的雾里。
　　此地的一切都随着这四处飘荡的雾变得缓慢起来，鸡鸣声都会拖得很长。
　　岁重在这里购置了一座宅子，在槐花巷子的最深处，迷蒙的雾气就是停在这里，一半是白芒，一半是宅院兰花悠扬。
　　但他在这里没有待上太久，沈经纶给他来了信，七域城几日前被仙门百家围困，城中死伤无数。
　　岁重起先不以为意，传信道，他们技不如人还要招惹仙门，就让仙门的人帮我教训罢了。
　　沈经纶很快就回了信，说那日围困时有几个魔修害怕就躲到了岁重府邸里了，仙门在他屋里将人教训了一番，剑气掀翻了一个木盒子，里面是一堆凤凰画像。
　　“你再不回来，整个七域城都要知道你喜欢凤凰。”
　　岁重看完信，只觉得两眼一黑。
　　他火急火燎回了七域城，那木盒早已碎成几瓣，画像连同着琉璃珠不翼而飞。
　　“行了，都收起来了。”沈经纶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还握着个珠子。
　　多年未见，沈经纶与从前相比相差不大，还是那一副嘴毒的模样。岁重从他手里接了珠子，拿在手里细细摩挲。
　　沈经纶挑眉，“逃了这么多年，你到底想清楚没有？”
　　“胡说什么？我逃什么了？”岁重心道这混蛋果然没怎么变，一开口就不是好话。
　　“也是，你自卑也是正常。”沈经纶也不拆穿他，“凤凰是浮玉山之主，又是人间供奉的神灵，你喜欢他正常，至于他看不上你，也正常。”

　　焚音出鞘，剑气扫荡而来，沈经纶躲下这一剑，冷笑，“呵，恼羞成怒。”
　　两人刚一见面，就掀了屋子，碎瓦和木屑被剑气和魔气带起，那棵只剩半截的枯树彻底化成零碎的木头，府邸凌乱，残破不堪，唯独那两人还在相互厮杀。
　　这一架从天明到天暗，岁重回头一看，“等一下，你是不是故意的，我现在在七域城住什么！”
　　沈经纶不为所动，“你先出手的，我不过奉陪而已。”
　　岁重收了焚音，可那府邸没了顶，几根柱子也摇摇欲坠，要修复也只能从头再来。
　　他当机立断，一剑将沈经纶那屋子也一并毁了。
　　沈经纶：“……”

　　没办法，两人只能去了趟人间。
　　客栈内，岁重依着窗而坐。他咽下酒，“说吧，你让我回七域城到底什么事？”
　　沈经纶不善饮酒，找小二重新要了壶茶。
　　他从小在逍遥道长大，入魔多年，身上那仙门弟子的规矩还在，肩背挺直，若不是那隐隐缠绕在眉间的阴郁之气，这一袭白衣的身形都要让人误会是哪里的正道仙门弟子。
　　岁重依着月色瞧了他几眼，实在看不出这人心狠手辣起来能屠城。
　　沈经纶给他倒了杯茶，推到对面，“我要走了。”
　　“去哪？”岁重不怎么意外，他不止一次瞧见这人低眉若有所思的模样，七域城终究不是他的归属。
　　“大概与你一样，处处游山玩水。”
　　“我还行侠仗义呢，你怎么不行侠仗义？”
　　“你那烂名声全人间都知晓了，还行侠仗义。”
　　“滚你的。”
　　“我的确要离开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凤凰为何来找我吗？”
　　岁重转身去到他对面，等他继续说。

　　“我会入魔，与那东西有关。”
　　沈经纶很少与人讲起他屠城一事，不仅是不愿意面对，更多的是，他自己也不明白，在看到父王和母后血泊中的身影时，他的怒火燃烧的那样旺盛。
　　烧的他面目全非，恨意不绝，挥出的第一剑带着赶尽杀绝之意，等他彻底反应过来，一座城的人都死在他剑下。
　　护城河水被染成深红，绵绵的细雨不知是何时下的，血腥之气与烟雾一同笼罩整个慈溪，他在悲戚的城中久久回不了神，直到仙门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