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求》踏杳杳

11、第十一章 迷像

　　浮玉山依旧云雾笼罩，凤凰台边的那座琉璃殿明亮洁净，背靠的那棵扶桑树风声彻响。
　　岁重进了琉璃殿，最先入眼的是那尊白玉雕刻的神像。这神像的雕刻之人或许对这凤凰极为熟悉，衣诀翩翩，低眉垂目，每一处都那般栩栩如生，落在衣禁上的一片桃花都清晰可见。
　　他上次来，还没仔细看就被凤凰扫出了殿，如今每一处都看得十分仔细。
　　凡人来此，先是拜过这尊神像，再入后殿在扶桑树下虔诚许愿，每一个向内的愿望都会在那一刻化为实质，从高处生出一棵短短的嫩绿枝丫。
　　扶桑树不知从何时生在这里，而凡人只能见到它如今早已亭亭如盖。
　　岁重来到这棵扶桑之下，见那粗壮的根需四人合抱，树根都足足高出他数十米。

　　“来做什么？”
　　岁重闻声转身，就见那琉璃殿明窗之下，凤凰立于窗前。
　　那一刻风声正停，浮玉山陷入寂静，他们遥遥相望，对立之下，无人开口动身。
　　直到扶桑叶重新浮出声响，岁重才缓缓道：“过来看看，半天不见你，还当你不在。”
　　凤凰收了目光，“那棵扶桑，不要靠它太近。”
　　“这么小气，看看都不行。”岁重不甘心又看了几眼，这才去到那窗下。他一手支在窗案之上缓缓靠近，见那凤凰一动未动。凤凰微微抬头时，下一刻，那肩上被岁重借由着手势贴了张符纸。
　　一看这模样，岁重乐了，“小凤凰，我发现你对我真是一点都不设防，我可是魔头啊。”
　　凤凰被定了身，一时无法动身。
　　岁重翻进窗中，将这屋中打量一番。桌案上摆放着两尊半掌高的玉像，一尊雕的似乎是个头大脚轻的胖娃娃，岁重拿了另一个在手里掂量一番，看出这是雕了个胖乎乎的雏鸟凤凰，尾巴拖的很长。
　　除了这两个雕刻小玩意，桌案之上还摆着几件人间才有的小东西，竹制的戒尺，虎头面具，白兔花灯，还有散落在地的竹简。
　　“想不到你这琉璃殿还有这些东西。”岁重将那竹简拾起，“弟子规，这里有过孩童？”
　　他回身去到凤凰身边，懒散的靠着，“只是定身，又不是不能开口，怎就不说话了？”
　　凤凰从被定身到现在，还是那冷冷清清不近人情的模样，“拿开。”
　　“不拿。”岁重笑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放过了也太可惜了点。”
　　他握起那双白玉雕刻一般的手，一路捞起袖子摸到手臂，“上次我定不是看花眼了，那黑气分明是顺着这胳膊一路往上，莫非钻到你心里去了。”
　　岁重放下那胳膊，又去解那层层叠叠的衣裳，那双手刚刚贴上胸口，就被一只手制止了。
　　他放肆一笑，“看来是失效了啊。”

　　他此番行径太过肆意妄为，凤凰脸色虽不变，凝气的灵力差点削断岁重脖子。
　　那一日他们从山头打到山底，凡人远远望去，就能看见那浮玉山上灵光和魔气缠绕又分离，掀起的风摇落了一整座山的桃花，顺着风和水流漂往人间。

　　岁重这一架打的心情十分舒畅，带着笑意回了七域城。
　　他第一时候去了沈经纶那住处，“沈经纶，你那东西用着还不错啊。”
　　沈经纶百忙之中回他，“你怎么又来了，那符你用了？你又去祸害谁了？”
　　“非也非也。”岁重踩着那一地符纸进屋，随意靠在某处地方，“我能祸害谁，那些人都没资格死在我焚音剑下。”
　　沈经纶觉得他此刻身上多了几分熟悉的气息，不确定道：“这气息是，神明凤凰？”
　　“真聪明。”岁重一脸得逞，“虽然那定身符时间是短了点，但还是有效果的。”
　　“……”沈经纶，“敢用在那位身上，你不想活了。”
　　“哪里，我可是很惜命的，不过是打了一架而已。”
　　“……其实，这符我可以再改良改良，说不定效果会更好点。”
　　“哈，你不会是要坑我吧？”
　　“那就算了。”
　　“不行。”岁重摸着下巴，“既然是为了让你这技术练的更炉火纯青，我就勉强给你试试险吧。”
　　“呵。”

　　——

　　凛冽寒冬一过，岁重就去了人间。
　　这一日是元首，人间灯火通明。岁重穿行在人群与花灯之中，追着前头那个身影。
　　他刚来此处，喝了一壶花间酒，就见阁楼之下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混进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形。他与凤凰交过两次手，怎么会认不出那人是谁。
　　他直接从阁楼飞身而下，正要喊，凤凰已经走远了。
　　元首之日，花灯如莲一般浮在湖水之上，重叠明亮，聚起的光照亮桥头之上的人群。那从桥头而过的白衣身影被浮灯的光染上凡间气息，岁重想要上前，却怎么也追不上凤凰身影。
　　岁重一咬牙，干脆从湖上走。他飞身掠起，黑衣一晃而过，就到了那桥头之上。
　　但他这次不打算追上那人。他不远不近的跟着，路过繁华酒楼，穿过黑漆的巷子，跟到了一处偏远无人的郊外。
　　怪不得突然来这人间，原来是要找人。岁重找了处草堆藏身，在这远远看着。
　　凤凰要找的不是别人，正是沈经纶。只是除了他，身边还有两个人。一个一动不动站着，一个面带惶恐的跌坐着。
　　沈经纶面上带着一贯冷笑，弹指间就能要了那凡人的命，偏偏那魔气被凤凰挡住了。

　　“仙人，救救我！救我！”
　　那带着血的少年跌跌撞撞跑到凤凰身后，岁重隔得虽远，但还是认出那人正是慈溪被攻破时杀了慈溪国主的少年。
　　沈经纶神色冷厉，“一个凡人，居然劳烦凤凰神亲自来人间一趟。”
　　凤凰周身杀意还未消退，声音是岁重从未听过的带着寒意，“我与你说过，执念不改，只会越陷越深。”
　　“他杀了我至亲之人，我要他一命有何问题？”
　　“凡间之事我无意插手，但你不该，”凤凰看向沈经纶身旁之人，那人目睹一切都只是站着，双目迷离毫无焦距，“将手伸到上重天的人。”
　　沈经纶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语气嘲弄，“入无尘仙界，就意味着与凡间不再有瓜葛，可这位凉介上仙不但流连人间私自下界，还插手人间之事，你怎就不管他？”
　　“他会由上重天的人管。”
　　“哈哈，可笑至极，好，那就不说他，你到这来，是为了废我修为，还是取我的命？”沈经纶肆意至极，“你废我修为，我恢复过来也是要杀他的，你取我的命，我就是不入轮回入鬼道也要杀了他。你当如何？”
　　沈经纶这疯魔的模样，岁重在暗处看的一阵唏嘘。在七域城的时候怎么没有察觉到这小子这么疯。
　　“不如何。”凤凰淡道，“你身上有我要取的东西，我不过是来取一趟东西罢了。”
　　“……你，不阻止我？”沈经纶一愣，又很快笑起来，“既然如此——”
　　他寒剑出鞘，直指凤凰身旁，原来是那少年早就想逃，正想趁着两人说话的时间逃离，可这一逃，也逃出了凤凰的身后。
　　少年腿软跪坐在地，眼见那剑尖直直飞过来，目瞪口呆，却在余光中看见凤凰凛然不动，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切。
　　只是这剑最后还是没能伤到这少年。
　　千钧时刻，沈经纶身旁那蓝衣男子微微一动，挣脱了咒术，他来不及散出灵力，只能以身去挡。
　　重剑直插心口，鲜血瞬间就染深了衣料。
　　这剑由魔气塑造，凉介以仙躯抵挡，只会是重伤。他吐出血来，缓缓落到地上。那少年被这场面吓得不清，眼看着凉介就要倒在自己面前，心慌中无意一推，将那剑推深了几分。
　　“唔——”又是一口吐出，凉介被这魔气伤的脸色苍白，直不起身来。
　　沈经纶收了剑，走到凉介身前蹲下，捏起凉介的下巴，看着那张疼得皱眉的脸，“一个上仙替凡人挡剑，怎么，他是你情郎？”

　　凉介和温久一同出生，容貌生的一模一样。那两张脸是同样的让人过目不忘，可一样的脸，温久不论怎么看都生出几分疏离之意，而凉介那桃花眼含情，温润的唇带着笑意，不论何时态度都带着一股谦卑温和，温润有如春日细雨。
　　哪怕是此刻，凉介那张脸上带着股支离破碎之感，眼是红的，唇沾着血，那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如阔海。
　　沈经纶抹了一把那唇上的血，“上仙，你还是带着伤好看。”
　　凉介分出力气抓了一把沈经纶的衣襟，“他那一剑，我替他受了。”
　　松开人，任由他落在地上，沈经纶冷笑道：“我可没说只有这一剑。”他话音刚落，凉介手指在空中虚抓了一把，昏了过去。

　　少年一路小心后退，在凉介晕过去那一刻，他转身想跑，只是还只是一个轻轻转身的动作，那把重剑重新贯穿了胸口，这次没有人挡，他倒在地上，模样渐渐发生了变化。
　　少年身形不在，脸也跟着变了张，岁重看的仔细，一眼就将那人也认出来了。
　　不久前死在他剑下的魔修，又在沈经纶剑下死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