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女巫》不明幸存者

4、闯错门了？

　　天色已晚，城门紧闭。

　　伊薇特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

　　好在她不是头一次进火焰城，更何况她现在信心爆棚，这小小的城门怎会难得倒她？

　　用空间之戒当然是最方便的，但是……说真的，莉瓦和奈应该给她留一本使用说明。

　　所以她还是选择老办法：“岩石壁垒！”

　　脚下的石墙将她托举至与城墙等高，然后就靠她最喜欢的泡泡魔法——像巨型蒲公英的泡泡将她包裹，再缓缓把她送至地面。

　　蒲公英破碎，她落地。

　　可看见蒲公英的不止她一人。

　　与巡夜卫兵的小队头领四目相对之时，伊薇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跑！

　　比起穿戴厚重盔甲的卫兵，从小穿梭于森林中的灵巧女孩自然要跑得快一些。

　　更何况她是女巫，路上的一切都可以成为她的武器。

　　“源源不断！”

　　路边的碎石块获得指令，噼里啪啦往几个卫兵身上砸去，而且越来越多，永无止境。

　　拳头那么大的石头密密麻麻地砸在身上，盔甲渐渐抵挡不住这番攻势，手中又缺块盾牌，不一会儿，几个卫兵就停下追击的脚步。

　　听见身后三人苦叫连连，而前方的目标越离越远，身为小队头领的伊戈尔咬紧牙关，硬扛着往前走。

　　不远处的岔路口，伊薇特正观察几人的举动，为首的那人似乎格外地坚持，看起来势必逮捕自己。

　　可惜，她不能让他如愿。

　　看着手上的藤蔓戒指，她凝神静气，心中默念：“镜外真，镜内假，真亦假，假亦真，真真假假，全凭我意。”

　　细微的金属摩擦声从身后传来，她转身，快步踏进左边的巷子里。

　　与此同时，伊戈尔身前的乱石攻击终止，他看着巷子里渐行渐远的身影，抚摸着自己早已凹凸不平的胸甲，犹豫了短短一瞬，还是选择继续追击。

　　果然。

　　与伊薇特料想的不差，他倒是颇有毅力，若是心肠好些，能收为己用或许不错。

　　想到这，伊薇特逐渐放慢脚步，直至身后的脚步声近在咫尺，她猛地一个转身，抓住他的手臂，手腕翻转之间，二人一同落入镜像空间。

　　方才的变化过于突然，伊戈尔只觉天旋地转，再一看，自己躺倒在地，面朝夜空，身侧之人一身黑斗裹得严严实实，独独露出两瓣唇。

　　伊戈尔惊觉，对方竟能轻易将自己撂倒在地，只怕她不是个普通女巫，他原先以为女巫是压根不能让旁人近身的。

　　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他张了张嘴，还未说出什么，眼前人却忽然消失不见，只见夜空中云层散开，露出一轮明月。

　　丢失目标的伊戈尔缓慢地走在回程路上，兴许是因为他此刻心情沮丧，他只觉得今夜的天空似乎格外得清晰，衬得巷子里极其冷清。

　　可他走了许久，都不曾碰见自己的三个兄弟，巷子也仿佛一眼望不到头，他不由得开始左呼右唤：“巴里？德文？维克多？”

　　回应他的只有一阵风，和那看似破旧，却悄然窜高的墙头。

　　墙头的某一处，伊薇特静静看着下方茫然的人，此刻她切身体会到当初莉瓦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她随手从旁边半脱落的墙面上抠下点灰土块，置于手心反复捻搓。

　　火焰城早已不是年轻的城市，随着岁月变迁，人们的思想却越发贫瘠，越发难以接受超出自己掌控的事物。

　　起初梅利亚是奥若大陆中最美丽的花朵，无数的女子为她倾倒，女巫一度引领新兴职业热潮，女孩们不再囿于家庭，除却美满的婚姻与能干的丈夫，她们开始追寻别的乐趣——学习魔法，成为女巫。

　　就像塞西莉亚说的，“我热爱与魔法有关的所有，不是因为它惹人注目，是因为它让我有能力保护自己，守护我想守护的。”

　　可渐渐地，从最东边的余烬谷开始，反对魔法的声音越来越大，相邻的城市都受到影响，尤其火焰城。

　　于是，在这本就鱼龙混杂的火焰城，像哈兰那样的人聚集扎堆，并孕育出“无尽之焰”。

　　他们说：“并非所有女巫都是良善之人。”

　　这句话确实合理，但不是他们无差别屠戮的理由。

　　此时此刻，伊薇特手心的土块已然化为粗灰，随风落入巷中。

　　细碎的粉末对于巷中的人而言，却是一阵不小的动静。

　　本就老旧的房屋愈发摇摇欲坠，甚至开始抖落灰尘，整条道都微微摇晃起来，幅度不大，但甚是骇人。

　　原先摸不着头脑的伊戈尔也难免有些心慌，脚步逐渐凌乱。

　　正当时，不远处传来一阵低泣声，紧跟而来的是股极淡的血腥味，混合时轻时重的灰尘味。

　　伊戈尔循着声音走近，瞥见暗处角落里正呜咽的身影，他回想起先前的鬼魅身影，不自觉后退几步，转身欲走，但眼前颤颤巍巍的墙壁，鼻腔中有几分浓郁的血腥味，还是留住了他迈开的腿。

　　他回过头来，右手暗暗握紧腰间佩剑，缓缓伸出左手，声音略显沙哑：“小姐，您……可有哪处受伤？”

　　听见这话的伊薇特小心翼翼地把左腿往外挪动，露出小腿一侧的伤口。

　　她的脸依旧隐于暗处。

　　如水的月光映照下，依稀可见她光着脚，小腿处的伤口不深不浅，隐隐往外渗出些血，本来就不怎么干净的裤腿沾染血污，显得愈发脏乱。

　　伊戈尔松开右手，转而从左腰侧的暗兜里掏出块四四方方的手帕，蹲下身来，一手挑开破了口的裤腿，一手捏着巾帕，为她简单地包扎起伤口。

　　就在即将包扎完毕时，身前的女孩突然极其小声地“嘶”了一声，浑身直打冷颤，伊戈尔刚要抬头，却突然遭到她一记手刀，随后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他彻底晕厥过去。

　　目睹全过程，伊薇特对眼前的人和物都十分满意，她将那手帕重新塞回原位，再把方才自己身后的一堆碎石块凌乱地扔在他身边，又轻轻抚摸手上的藤蔓戒指，最后听那熟悉的摩擦声过去，她转身走进巷子深处。

　　出巷尾后跨进右边的巷子，往里走左边第5间屋子，就是她今夜的目的地——博地路49号。

　　伊薇特第一次到火焰城来的时候，也是晚上，不过那时没碰上巡夜的卫兵，她边躲边走，最后摸进了一家铁匠铺。

　　铺子主人是个善良热情的青年，对于她的女巫身份并不排斥，相当友好，在她潜进教会之前，一直住那儿，以魔药代替银币缴纳住宿费，虽然她没时间制作太多魔药。

　　后来她进入教会做起文书工作，顺利接触当时新教皇的竞争者之一，教会的宠儿哈兰，时机成熟之际，她成功将哈兰带走，可从来没有伤害过生命的伊薇特最终还是下不去手。

　　教会的爪牙很快找上门，把她带往火刑场，被绑在火刑柱上的那一刻，她唯一的庆幸便是，她早已用自己在教会赚取的银币，把欠下的住宿费全部结清。

　　回想到这，伊薇特已走过第一间屋子，前面的道路黑暗一片，或许是她方才耽搁得太久，不知道这个时候，铁匠铺的那人会不会已经收拾好歇下了？

　　快要走过第二间铺子时，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她警觉又是一队卫兵。

　　来不及细数，她只能加快脚步，隐约看见前方的屋子门框一侧挂了个盾牌，屋中似有微弱火光闪烁，门看起来也没锁，她已最快的速度进屋、关门、吹灭桌上的蜡烛、避开门窗所在位置并隐藏好。

　　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比起上一次也更加熟练。

　　听着窗外的脚步声逐渐散去，她暗自松了口气，接下来只需按部就班，只不过这一次，她不是当初头脑发热的伊薇特，而是从风暴港来的卓拉。

　　——新的身份，新的开始。

　　可是新的开始很快就产生变数。

　　伊薇特刚刚回到桌边，便听见极轻的摩擦声响起，眼前黑暗中窜起一丝火苗，火苗遇上熄灭未久的灯芯草蜡烛，重新照亮屋内的一切。

　　恢复明亮之际，站在桌前的两人四目相对。

　　眼前的男子一件黑色的长袖束腰外衣，腰间的皮带松松垮垮地系着。

　　抬头往上看，深灰色短发和水蓝色的眼眸，和伊薇特记忆中的青年如出一辙，略有不同的是，这人看着有些憔悴，颈侧多几道伤疤。

　　他憔悴的眼眸中倒映出她的身影，红发凌乱地散落胸前，浅色的短上衣沾染上斑斑点点的泥渍、灰尘，再加上她方才“诱敌”的苦情戏码留下的泪眼。

　　——活脱脱的逃难弱女子，刚好符合她的新身份。

　　伊薇特赶忙轻擦两下眼角，低声哀求道：“这位善良的勇士，可否在您这儿借宿一晚？我是来自风暴港的卓拉，第一次进城，至于住宿的费用，等我找到谋生的差事，我一定会给您补齐。”

　　声泪俱下的祈求却未得到一个字的回应。

　　对方只定定地望着自己，从头到脚。

　　如今的故事走向，和她记忆里不太一样，她心中擂鼓，难道难民不比女巫容易得到帮助？

　　莫非自己多此一举？还是说自己演技过于拙劣？

　　暗暗握紧手心的伊薇特打算再试一次。

　　还未待她再次开口，不知从哪冒出来个哭唧唧的奶娃，拉着旁边人的衣角，小手揉揉眼睛：“妈妈？”

　　空气瞬间凝结，连带着她一起。

　　这一声妈妈打得她措手不及，她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闯错门了？！

　　伊薇特愣住，心却跳得极其快，感觉它快要扑腾到她嗓子眼。

　　就在此刻，久久未有动作的男人抱起睡眼稀松的孩子，再端起桌上的烛台，声音沉闷：“跟我来吧。”

　　那声音算不上温柔，伊薇特感觉他不怎么高兴，只低头远远跟着，即使她心中刮起风暴，她也未再发出任何声响。

　　就算真的闯错门……为了女巫的未来，忍了！

　　反正第一次进城也是这么过来的。

　　跟着他的脚步，伊薇特步入房间，房内陈设不多，但干净整洁，床头有个小桌，床尾放着个大木箱子，窗边绿植也很茂盛。

　　他点燃小桌上的烛台，回过头：“你住这儿，有什么问题到走廊另一头来找我。”

　　趴在他肩头的孩子已经睡去，浅浅的呼吸声在此刻却显得格外清晰。

　　伊薇特瞥了眼孩子的栗色头发，随即点点头。

　　见此，男人抱着孩子欲要走，站在门口的她慌忙让开，不料小腿撞上门框，她忍住没出声，却还是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待男人走后，伊薇特关上门，坐在床尾的木箱上，心里盘算起怎么快点找个差事，混进教会摸清哈兰的底细。

　　门外传来一阵轻敲，打断她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