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法师正在对你发起攻击》一否禧

4、龙之心

　　远方高山之上，新一轮的暴风雨正在酝酿。大片灰黑色的云团缓慢前行，如同气势冲天的军团，所到之处皆肃穆庄严。而在变化莫测的云层之下，石头人正使劲全身力气一拳又一拳砸在墙壁上，巨大的撞击振得整个屋子都在抖动。隔壁牢房里的狱友实在受不了折磨，叫骂两声，但无济于事。一个人想要回归自由的心是不容小觑的，由于得到方薇歌送他回家的承诺，石头人才能稳定好自己的精神状态，把一身蛮力用在正确的地方。

　　此刻闹出的动静正合方薇歌心意，她不慌不忙地悠然起身，眼睛盯着墙外扇动翅膀飞驰而来的巨龙。

　　“快做好准备。”

　　龙吟在云霄间盘旋，提醒久酣方醒的狱卒严阵以待。墙边脚步声窸窸窣窣，盔甲与兵戈相撞叮当作响，惹得人心烦意乱。

　　方薇歌来到石头人身侧，顾不得飞扬的粉尘钻入她的发丝。心跳在危险的催使下极速加快，忐忑不安渗入四肢百骸。

　　她把目光锁定在巨龙身上，极力避免去俯瞰脚下百丈深渊。

　　“十…九…八…”

　　巨龙展开红褐色的羽翼遮天蔽日。

　　“六…五…四…”

　　巨龙露出锋利如刀刃的脚爪耀武扬威。

　　“一！”

　　趁现在。

　　身体再次下坠，失重感卷土重来。恐惧倒是削减了几分，甚至还能在一定限度内调整俯冲的姿势。

　　风在耳畔呼啸而过，只是眨眼的功夫，眼睛再次被黑暗包裹，身体回到先前静止悬浮的状态。这次方薇歌留了个心眼，屈膝抱头，试图减轻撞击带来的创伤。两秒过后，稳妥落地。

　　一切都很完美，脑袋没有砸出血浆，人也完整地躺在草席上，除了…
　　“雾草，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腿短，跳不上去。”

　　方薇歌的目光跳过忸怩不安的小熊，转向墙外正趴在巨龙背上被狂甩得前后大幅度摇晃身子的灰狼。

　　“这家伙倒是自己坐上过山车了，把你丢在这里跟我大眼瞪小眼。”方薇歌气不打一处来，使劲数落灰狼的不是，“这下可好，我又得跳一次。”

　　“姐姐，都是我的错，连累你受伤。”小熊垂头丧气，熊爪捂住额头，连连叹息，“要是我再长大一点就好了，等我变得强壮就能保护所有人。”

　　方薇歌不忍心苛责他，起身离开草席来到他的身侧，弯腰伸手轻柔抚摸他的脑袋，低声安慰道：“我可是会上天入地、操弄风雨的大法师，这点小伤就跟你们普通人被蚊子咬出的肿包一样，不过尔尔。”

　　心中蓦然生出几分不可一世的自负，毕竟能在这个世界死又复生，算是作为玩家的特有福利。如果不幸遇到最坏的结局回不了家，她就在这儿开个游乐园，搭个台子天天表演高空中如何大变活人，狠狠赚一笔钱养老。

　　当然，关于未来的生存方式需要留待日后去实现，眼下她所要做的是逃离高塔。

　　天幕高垂，乌云盖顶。新一轮的暴风雨即将诞生，而人间的厮杀未曾有停歇的意愿。

　　灰狼抓住巨龙的脖颈，将火把狠狠插入它细嫩的肌肤之下，大团鲜血如同喷发的火山不断往外溅射。火把的尖端距离脊椎只有分毫之差，再用力就能砍断龙骨。

　　也只差这一点，从前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灰狼立马就能成为屠龙英雄。

　　可惜事与愿违，饱受疼痛折磨的巨龙并没有给他这次机会。

　　眼瞅着巨龙收紧双翼往这边直冲过来，方薇歌吓得赶忙挪步趴在墙角，期间顺带提溜小熊抱在怀里。随着一声几乎要振破耳膜的巨响，飞旋的砖石噼里啪啦砸在她的后背，经此一役，身上多了几个血窟窿。还未等她喊疼，小熊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转头。

　　地板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皆是穿着青灰色盔甲，里子为米黄薄衬衫，左臂衣袖绣有太阳花纹。他们似乎是看守高塔的狱卒，统一制式的着装以及散落在地的长枪盾牌无不印证方薇歌的观点。

　　虽然巨龙极度危险且不听使唤，但若是能稍加利用除掉高塔的狱卒们，倒也是能给逃跑增添机会。

　　方薇歌放下怀里的小熊，叮嘱他乖乖待在角落不许乱走，然后转身跨过尸体走向完全碎裂的外墙。怪异的是，在这些停止呼吸的尸体上并不能看出他们生前曾遭受过的摧残，身体完好无损、表情安详和蔼，仿佛只是陷入梦境。

　　目光游移至天空中，巨龙仍在为甩掉脖颈上的麻烦而扭动庞大笨重的身躯。经过长时间的奋战，它的体力明显有些不支，坐在后背的灰狼至少可以稳住身形。

　　石头人方才趁着巨龙在外墙边停留的片刻功夫，给自己在龙脚处找了个位置，现下紧紧扒住不肯松手。他的嘴巴也没闲着，把粗壮坚硬的龙腿咬出碗大的窟窿。

　　脖颈与脚爪两处遭受攻击，巨龙已失去先前的意气风发，苦苦挣扎良久，直到龙骨被戳穿，它再一次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龙吟，只不过这也是它给世间留下的最后回音。

　　“不好，巨龙要掉下去了！”

　　方薇歌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摇摇欲坠，心急如焚。灰狼和石头人还在上面，若是跟着巨龙一起摔下去，肯定会粉身碎骨。她站在边缘使劲挥手试图引起巨龙注意，脚尖踮起又落下。

　　终于，在她的不懈努力下，不仅巨龙没给招来，反倒是自己脚滑不慎摔倒再次重生，直挺挺躺在草席上，与小熊大眼瞪小眼。
　　“嗯，看来这张草席就是我的复活点了，出去前一定要把它带上。”方薇歌暗自嘀咕，旋即起身。

　　新一批的狱卒出现在牢房门口，躬背举着盾牌呈防御状态。

　　也不知他们是要防谁，一个脑壳流血的女人和奶里奶气的小熊，还是快被折磨半死的巨龙。或者三者皆是，不过眼下并没有任何生物对他们发动攻击，暂时能够保住性命。

　　站在人群中间的狱卒看起来是他们的长官，铁皮胸甲前多了一枚银质六角星徽章，手持盾牌也比别人足足大了一圈。

　　他脚步虚浮、身手畏缩，即便被层层包围也难掩脸色铁青。

　　“你…你们快快跪下投降，否则我…我就不客气了。”说完这一句话几乎费了他全身的力气，脑门汗如雨下浸湿衣领。

　　方薇歌不为所动，对方磕磕绊绊的威胁实在是无法让人心生畏惧，她甚至都懒得装出害怕的模样。

　　“我…我会把你们都丢进恩维西龙嘴里。”

　　方薇歌转过身，为狱卒们打开视野，指了指天空，“你是指天上飞的那条龙？”

　　待看到痛苦挣扎的巨龙，众人哗然。他们的长官尤为绝望，直接扑通跪倒在地，抽噎不已，嘴里念念有词，“完了，这可怎么向上头交代？才第一天上任就碰上大麻烦，都怪我今天出门没向月桂女神祈祷。”

　　趁着狱卒们心神恍惚之际，方薇歌想要推波助澜击溃他们的心理防线。

　　她拍了拍双袖灰尘，拉平松垮的衣襟，将散落发丝拢向耳背，全身简单整理一番后不至于看起来过于邋遢。

　　“吾乃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上可揽月下可捉鳖、无所不能神通广大的至尊大法师，在吾身旁的曾是月桂女神座下神兽。”方薇歌明显能感觉到衣角被拽动，她侧过脸面带慈爱地冲小熊点头示意安心，随即对已是愣愣磕磕的狱卒们继续胡扯，“吾大发慈悲，好心劝你们把我们俩给放了，不然就等着承受月桂女神的怒火吧！”

　　话毕，她试图催动威吓众生的气场，但尝试几次都没能复刻之前的威力，甚至连自己也感觉不到一丝压抑。

　　本来还想靠着气场烘托氛围，但是关键时刻又掉链子。

　　不过无所谓，既然操纵不了众人的情绪，那就给你们展示一下神迹开开眼。

　　方薇歌缓慢挪动步子迈向天与地的交界处，双手合十，目光如炬，仿若心怀悲悯的朝圣者。就在她阖上眼即将再次坠入狂风骤雨时，一股强劲的力量直冲门面，将她硬生生给拍了回去。

　　说不丢脸纯属是嘴犟了，前头刚甩出一大串唬人的名号，后头就被拍飞，怎么看都像是骗子遭了天谴。

　　方薇歌此刻不敢睁眼，连四肢也不敢动弹，即便她因撞击而骨头生疼，也始终手脚躺平保持安详的睡姿。

　　待四周悄无声息，眼皮半抬半阖。当勉强能判断出并没有人在意这边后，才利索起身。然而下一秒，她差点再次被吓飞。

　　巨龙黄皮灯笼般的眼睛正对方薇歌面门，中间一道竖线空洞漆黑，仿佛能把万物吸入虚无缥缈的混沌之中。鲜血从背脊留下，沿着裸露的肋骨滴在依靠神经反射仍在跳动的心脏上。

　　随着时间的流逝，心脏失去活力，表皮渐渐硬化，最后变得晶莹剔透。它俨然已是一颗水晶了，拥有炫目的光彩以及星辰般的亮度。

　　方薇歌被它的光芒所吸引，不由自主地靠近。正当她要捧起心脏时，却被从巨龙身躯另一侧翻跃过来的灰狼抢先一步。

　　“这就是龙之心？”灰狼自问自答，“没错，我要发大财了！”他的眼里精光四射，俱是贪婪的影子。

　　方薇歌自觉宝物被抢走有些恼怒，伸手想要抢回来。二人皆是不肯相让，一时之间空气里火药味十足。

　　“我先看到的，就应该是我的。”方薇歌用力拉扯。

　　“巨龙可是我杀的，它的心脏理应归我。”灰狼毫不示弱，又扯了回来。

　　理智告诉自己，这玩意儿确实该是灰狼应得的，但总有一股魔力在脑中诱惑着方薇歌，迫使她去争夺这份不义之财。

　　局面已到僵持不下的地步，灰狼毛发直竖青筋爆裂，方薇歌也龇牙咧嘴以回应。在场的活人大部分吓得屁滚尿流丢下装备就跑，作为同伙的小熊刚从眩晕中清醒自然是帮不上忙。

　　“而我，来自高山之巅的巨石、英勇无畏的屠龙勇士，将要担负起拯救队友的使命。”石头人大喝一声，俯身发力往二人方向直冲。

　　方薇歌与灰狼被叫声惊醒，皆是手一抖，龙之心掉落在青石地板上，瞬间四分五裂，原本润泽透明的水晶化作被火灼烧过的焦炭，最后又融于怒风卷起的飞沙中，被带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