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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炫光七彩母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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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近黄昏,云朵换上斑斓的彩衣。残阳隐入幕后,月亮即将以天穹为舞台闪亮登场。
一架马车在泥泞的小路上飞速疾驰,雨后土质变得松软加上车厢重量,马蹄与车轮的印记尤为明显。
方薇歌双手握住车箱后方的挡板,对着地上的车辙连连唉声叹气。
“只要他们留心点,我们的行踪就能很快被掌握,被抓回去也只是时间问题。”
方才从高塔里逃跑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不光是屠了一条龙、打跑十几个狱卒,甚至因为心软几乎放跑了所有的囚犯,美其名曰帮老乡一把,可方薇歌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一个人形生物为什么会跟用腮呼吸用鳍走路的鱼上过同一个幼儿园?还有当下正靠在她肩膀上呼呼大睡的软泥怪,这玩意儿真的是自己大姨家外甥女小舅子的侄子吗?
有些关系不能细想,否则会烧糊脑子。
原本只能容纳五人乘坐的马车被塞进去九个人,已是严重超载,再加上石头人坐在车头不断挥鞭抽打马背以迫使它们全速前进,一段时间过后,车厢里的人吐倒一片,马儿也筋疲力竭口吐白沫。
方薇歌担心人仰马翻,赶忙让石头人停下。就在马停步的瞬间,由于惯性,她整个人被甩飞出去,摔了个狗吃屎。
“我们遇到什么困难,也不要怕,微笑着面对它。”方薇歌想起某知名冬泳健将怪鸽先生的至理名言,强装镇定,苦笑起身。
一车子人从狭窄的车厢里陆续下来蹲坐在路边歇息,夕阳愈晚,半个森林都被笼罩在黑黢黢的阴影中,此时倒也不用刻意遮挡阳光曝晒了。
小熊见到方薇歌瘸着腿,立马飞扑过去,解开系在脖间的碎花方巾盖住往外渗血的伤口。待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他才如释重负,随即眉头皱起万分担忧地望着方薇歌。
这真挚且疼惜的目光,竟让方薇歌有那么一刹那动摇回家的决心。
被在意的感觉真好,或许留在这个世界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姐姐,我抱不动你,只能委屈你自己走回去了。不过你可以把我当做拐杖,当你往前迈步的时候就撑住我的脑袋。”
虽然初次见面的印象并不算好,但小半天相处下来小熊对方薇歌体贴的关怀已是让后者对其大有改观。
外表圆润可爱、性格温顺乖巧的小熊能有什么坏心思。
至于他为何会被关在牢里…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人嘛,糊涂一点过日子也无关紧要的。
方薇歌乐呵呵地拒绝了小熊的请求,她真的做不到让一个不及自己腰高的生命来承担近乎百斤的重量。可她又拗不过小熊的执着,只得假装受伤不深可以自理。
“跟你说过啦,我是无所不能的大法师,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那你身上被巨龙尾巴拍到的地方还疼吗?”
哎呦,小祖宗你可闭嘴吧,还不嫌丢人呢!
方薇歌对小熊积攒起来的善意瞬间降到冰点,恨不得找个地方把他埋了。
装逼被巨龙拍飞这事可以说是她前半生丢人现眼清单里最无法饶恕的了,幸好目击者差不多下半辈子都得在在坟墓里老老实实待着,不然真的懊恼该如何一个一个灭口。
正当方薇歌忍不住翻白眼的时候,马车那边有人冲这儿招手。
“小宝贝,你要不要吃东西呀?”
与小熊打招呼的是一个年纪四十左右仍颇有风韵的女子,身穿橘红长袍,一根月桂树叶形状的黄金腰带勾勒出火辣的曲线。她乌云般的黑发披散,发尾有卷烫过的痕迹,微微翘起。
这一身打扮实在是过于惹眼,与周围一圈衣衫褴褛的众人形成鲜明对比,若是不知内情的人还会以为是贵妇带着她的奴仆们下乡春游。
“阿姨,我不饿,你先吃吧。”
看起来小熊脖子上多出的碎花方巾应该就是这名女子的,方薇歌有些不好意思,趁着无人注意赶紧把方巾解了下来塞进兜里。
那女子热情似火,见小熊拒绝,干脆直接提裙起身迈着优雅的小碎步过来亲自邀请。
“姨姨这里有黄油饼干,香喷喷的。”女子抬眼注意到小熊身旁的方薇歌,转而用庄重的口音说道,“姑娘你也过来吃点吧,方才真是多谢你允许我上车,不然还不知道何年马月能够离开高塔。”
方薇歌微笑着摆摆手以示不客气,与其收到感谢,她更想知道对方的来历。虽然八卦之火在心中熊熊燃烧,但出于礼貌她还是没能问出口。
三人回到马车边时,已有人支起篝火取暖。
“晚上烧火不担心会被发现吗?”
“夜晚的银辉森林,没有人敢进来。”
方薇歌一怔,拿着烧饼的手微微颤抖。
“为…为什么?”
“因为有鬼呀。”贵妇抢先灰狼一步答道,“传说中在遥远的古代,有一位美丽的公主爱上了牧马人,可身份地位的天差地别导致二人无法共同终老,于是他们相约在银辉森林殉情。然而牧马人贪生怕死并未赴约,公主心如死灰自缢在一颗歪脖子树上。自此以后,公主的灵魂游荡在森林里找寻她的情郎。”
“真的假的?”
“乡野传说罢了。”灰狼不信鬼神,懒懒打了个哈欠,睡意渐浓,勉强撑起眼皮解释道,“这里是矮人的地盘,他们喜欢在傍晚布置捕猎的陷阱。等到天黑猎物看不清路,一不小心就会身首异处,仅此而已。”
方薇歌脸色发白,这烧饼无论如何也是吃不下了。不管是鬼魂还是捕猎的陷阱,都让她感到害怕。
今夜的银辉森林如同它之间度过的千万个夜晚一样,宁静祥和之下暗流涌动。灌木丛中芳草萋萋,参天大树枝摇影晃,不知名的爬虫窸窸窣窣寻找栖身之所。
张牙舞爪的篝火成了过去式,取而代之的是天幕中忽明忽灭的繁星。
方薇歌躺在从牢房中抢救出来的草席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外婆和母亲焦急的脸庞深深镌刻在她的脑海里,自己的失踪肯定会给这世上最疼爱自己的两个女人带去巨大的灾难,而更加痛苦的事莫过于自己又无能为力。
“姐姐,你睡不着吗?”小熊趴在地上双手围着脑袋,侧过脸望向方薇歌。
微风梳卷他雪白的毛发,漆黑如星的眼眸稚气未脱。
“我想家了。”
“我也是。”小熊翻过身子,把肚皮正对天空,继续说道,“姐姐你的家在哪儿?”
“一个很远的地方。”
“比烈日熔星城还要远?”
“可能吧。”
方薇歌不知道烈日熔星城在何处,但是距离再远也总会有到达的那一天,而她的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
夜色更深,如同倾倒的墨斗,遮住群星的光芒。
由于实在是无法入睡,方薇歌自愿为众人守夜。
鼾声此起彼伏,夏蝉来自腹部发音器的鸣叫更是铿锵有力,两种声音时刻回荡在耳畔,吵得未睡的旅人精神萎靡。
半块烧饼不顶饿,肠胃找不到可消化的食物一阵抽搐,反酸胀气的症状接踵而来。方薇歌生怕吵醒众人,呕酸水时也是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发出声音。
吐着吐着,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落下,彩霞般的绯红从眼角蔓延至下巴,耳朵已经听不到鼾声与蝉鸣了,她终于能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伤春悲秋。
下半夜光阴在小女孩的抽泣声中流逝,东方天际露出一线光亮。
方薇歌哭累了,眼皮昏沉。在确认四周并无危险后,她倚靠在石头上打算小憩一会儿。
梦境里,她身披铠甲手持银剑与怪兽搏斗。手中的银剑是把神器,可催动雷电,只要她轻轻挥动就能使天地变色。自身全副武装,拿出随时同归于尽的架势,然而切面画面,站在前方的对手不过是一只还没有膝盖高的母鸡。
母鸡虽小巧玲珑,却昂首挺胸丝毫不怯懦。
方薇歌忍不住捧腹大笑,可梦境给她的设定是面瘫骑士,想笑又笑不出来只得硬生生憋回去,憋久了逼得眼睛通红溢出大颗泪珠。
以至于等自己从梦中苏醒,在看到胸口蹲坐着的炫光七彩母鸡时,仍旧是又哭又笑。
“哈哈,这只肥鸡母鸡怎么变色了?”恍惚间,她看到有一双手悬浮在脑袋上,下意识一激灵,连滚带爬离开原地,并质问道,“你干嘛?”
母鸡受到惊吓,扇动翅膀从方薇歌胸间跳下稳稳落地,继而优雅地收起羽翼漫步于黄泥地里。
憨厚朴实的青年男子眼瞅着母鸡飞走却并没有去追赶,反倒是留下来与方薇歌解释,“我看大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就想要抓母鸡做成食物填填肚子。”
“原来是这样。”方薇歌长舒一口气,看了眼母鸡,笑着说道,“这只肥鸡五颜六色的还会发光,跟中毒了似的,真的能吃吗?”
“月桂女神眷顾我们,才在饥饿之时赐予食材,无论好坏我们都该收下,否则就是对女神的亵渎,要遭报应的。”
“我不信你们的女神还能管的了我这个异乡人。”方薇歌小声嘀咕,对以神的名义来威胁民众的行为嗤之以鼻,“这女神难道是我老妈吗?还能对我的吃喝指指点点。”
话虽如此,方薇歌还是老老实实帮着捉母鸡,昨晚就没吃饱,眼下肚子闹罢工,不得不动手。反正自己死了还能重生,也当是帮大家踩踩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