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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悲喜不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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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家的婚事还在李辰商的婚事之前。随国风俗里,男女之间不论是否有婚约,只要是未婚有子,那都是有伤风化。孙未和孙婼儿已有肌肤之亲,孙父怕出意外,只能早早让其成亲。
对外则称,儿女的婚事早就定下了,只是现在才发帖子。孙未是孙家的义子。自古就有富人家收养男孩儿为义子,待其年长,便以女儿相配,继承家业。所以义子、养子,都有“童养夫”的戏称。
故安阳城中人听说这桩婚事后,都没觉得有什么意外,也没觉得匆忙。既是义子,三媒六聘就没什么必要了,只消父母计划好,时候到了,摆酒席就成。
不过在孙婼儿眼中,嫁给孙未和嫁给一个普通护卫没什么区别。她被母亲关在闺房里,每日又哭又闹,却没一个人敢给她开门。又想绝食,才饿两天就受不了。
于是她又嚷嚷着要上吊,要割腕自杀,总是就是除了六皇子,她谁都不嫁。但孙夫人和孙父已经痛下决心,绝不会再惯着她了。她要上吊,孙夫人便命人送来白绫。她割腕,孙父就扔来一把刀,说这样更快。
孙婼儿一见这架势,倒在床上就开始为过世的母亲号丧:“娘!你死那么早干什么!留下女儿一个孤苦伶仃,没人疼,没人爱......”
以前只要她提过世生母的名字,无论犯下多大错,父母都会原谅她。然而这次嚎了一个白天,都没人来理她。
孙婼儿终是认命了,哭哭啼啼准备出嫁。
霍小舟对孙府的婚事不感兴趣,只不过现在霍家与宁王府有亲,宁王府与孙家有亲,霍家肯定会来赴宴。她正好能问问兄长,为何不准她进霍家。
按照安阳这边的风俗,新娘子出嫁前一天,家族中女性长辈会来陪陪她,第二天再送其出嫁。意思再直白点儿,就是传授新娘子为人妇的经验。霍小舟出嫁时,是按泠南的风俗来的,就没讲究这些。
不知为何,孙家一直子嗣微薄,想要找几个女性长辈都有些困难,只好向宁王府借一个霍小舟,打算充充人气。霍小舟正想去瞧瞧孙婼儿如今的情况,便欣然同意。但她不喜欢与李愚安同行,反正孙家也隔得不远,自己带上巧莺走了。
然而她这番行为可把孙府门前的护卫吓得不清,哪有官家夫人自己走来的。
孙府内,所有人都在为明天的婚事忙碌着,脚都不带沾地的。孙夫人抽空过来招呼她几句,又被匆忙赶来的婆子叫走了。
霍小舟见他们忙成那样,倒有些不好意思,便打算按照习俗,去见见新娘子。
孙婼儿的闺房在西苑,围墙都要比别处高些,但拦不住鸟儿自己要飞出去。彼时,孙家那边的女性长辈已经来齐了,就两个中年妇人。她们是孙婼儿叔公家的,成婚有些年头了,说起当妇人来简直头头是道。
见着霍小舟进来来,还笑着招呼道:“哟!这位就是宁王府新进门的小夫人吧!快进来坐坐!”
霍小舟颔首微笑,就算招呼了。她环顾一圈,孙婼儿穿着平常的衣服,抱着双膝缩床里面,两位叔母分别坐在床两边。床前还摆着一张凳子,显然就是给她留的。
虽然宁王府地位更高,但随国更讲孝悌,小辈若坐在长辈上头,那是僭越。说好听点是不知事,说难听点就是目无尊长。霍小舟今日算孙家人,自然要按孙家的排辈来坐。
再说霍小舟向来也没在乎这些,见有张空凳子就坐了。
可她刚坐下,床上的孙婼儿就哭了,她顿时感觉坐了一张老虎凳。两位叔母赶紧又劝:“呀!怎么又哭了!都和你说了,眼睛要是哭肿了,明儿妆都挂不上去!”
孙婼儿听罢,又嚎一嗓子:“我不想生孩子呀!”
她和孙未突然成亲,孙家人或多或少都知道点儿内幕。两位叔母也劝她生孩子是好。可孙婼儿一听这些,哭得更大声了。
霍小舟实在听不下去,叹着气来一句:“放心吧,这次你没怀孕!”
“你骗我......”孙婼儿哭哭啼啼,一手继续抱着双膝,一手捂住自己肚子,继续说道,“娘就是说,里面有宝宝了才要赶紧成亲!”
“那是你娘无知!”霍小舟道。
按书里的内容,孙婼儿第一个孩子,是跟着护卫回乡下怀的。现在哪儿可能有孩子。不过转瞬,她又有些不确定了,毕竟结婚对象可是换了一个。
偏偏此时孙婼儿又问:“你敢保证我没怀上宝宝?”
霍小舟不说话了,孙婼儿哭得更厉害。两位叔母又劝:“哎呀,小姐。你怕什么呢!生孩子可是一桩好事。那小孩子白白嫩嫩,香香软软,一口一个娘亲,哄得人心都化了。”
“等他长大,给你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出门可有面子了!再来娶一房媳妇伺候你,生几个孙儿逗你笑......”
但这些虚幻的未来丝毫安慰不到现在的孙婼儿,她还是哭着,且越哭越伤心。霍小舟不免有些心烦,比起霍家的命运而言,孙婼儿不知幸运多少倍,轻而易举就脱离悲惨结局。
而霍家呢?即便霍小舟拼了命地拉住绳索,却还是一步步滑入深渊。直到现在,那绳索还绑着霍小舟腰间,勒得她喘一口气都困难。
孙婼儿哭声越来越大,霍小舟不想再忍了,翘起二郎腿,双手搭在膝上,提高声音道:“没错!你两位叔母在骗你呢!生孩子一点都不好,月份大了,肚子涨得像个球,动都动不了,成天卡在椅子里。好不容易要生了,又能把你痛得死去活来。等到长大了,成天和你顶嘴吵架。就像你爹娘那样,辛辛苦苦养了二十几年,就养出你这么个货色!”
房间里顿时没声儿了,两位叔母目瞪口呆,半晌无言。孙婼儿倒是反应过来,厉声吼道:“霍小舟!”
“我在这儿呢!用不着那么大声!”霍小舟欣然应答,反问一句,“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难不成你希望你的女儿和你一样,稀里糊涂交代一生?”
孙婼儿又气又伤心,带着哭腔大声道:“你给我滚出去!”
霍小舟歪着脑袋嫣然一笑:“我是你爹娘请来的,你可没资格赶我!”
顿时,孙婼儿说不出话来了,只好把头埋在膝上开始哭。霍小舟又起身站到她面前:“当然了,你还有另一种结果。嫁给一个普通护卫,跟着他去乡下过日子,被恶婆婆刁难,大着肚子天不亮给全家人烧热水。因为生不出儿子被赶出家门......”
她顿了下,没说出真正的结果:“最后,饿死在街边。”
又是突然,她拽住孙婼儿的脚往外一拖,孙婼儿猝不及防,倒在床上。霍小舟立刻按上去,冷冰冰问道:
“两种人生,你选哪一种?”
孙婼儿被她这认真的模样吓住了,许久都不敢开口说话。最后还是两位叔母将霍小舟劝起来,孙婼儿才有喘息的机会。
只是这时,霍小舟又恢复成轻松的样子,叹声说道:“孙小姐,你现在的人生已经是你最好的选择了。”
孙婼儿刚要争辩,她又道:“你想说四殿下?”
霍小舟冷哼一声:“在宫外你都争不过冷秋参,还妄想着入宫能争得一席之地?别到时候死在宫里哪口井都不知道!”
听完这些,孙婼儿确实不再伤心了,只有满心怨气。偏偏霍小舟还要陪她一宿。她一闹,霍小舟就怼,她一哭,霍小舟就笑。折腾到最后,孙婼儿彻底没了脾气,憋着一口闷气听两位叔母絮叨。
可两位叔母说得都是夫妻间的私密话,孙婼儿没听几句就红了脸,再看霍小舟也好不到哪里去,顿时生出个损主意,好声道:“表嫂子,你也教教婼儿吧!”
霍小舟一愣,没想到会点到自己。她和李愚安能有啥说的,但仔细一想,脸就烧起来了。她赶紧在袖子下狠狠掐自己一把,疼得眼泪都快掉出来,强撑着语气平静道:“我没什么好教你的,就两点,第一,不要同情男人。第二,晚上睡觉记得关好门!”
却不料两位嫂子听了,噗嗤笑出了声,感叹道:“小夫人还年轻嘞!”
和年轻有什么关系!霍小舟有些生气,这些可都是她靠着吃亏上当总结出来的经验!
谈到最后,屋里的灯熄了。新娘子明日起得早,她们这些作伴的更是不能睡。霍小舟坐在凳子上打了个盹儿,就被两位叔母叫醒了,先是把屋子整理一遍,再暖暖新娘子的嫁衣。本来还要数嫁妆和聘礼的,幸好孙婼儿和孙未原是一家人,少了这个步骤。但多了一个扫院子的活儿,还是一个老大的院子。
说是义子取亲女,男女都不能住在原处。新婚旧房,她们这些长辈要去帮新人扫一扫尘,除除旧气。
霍小舟困的头脑发昏,实在想不明白啥是旧气。一出门,凌冽的寒夜扑面而来,顿时什么困意都没了。
幸好那院子已经被打扫干净,她们只是过来走走形式,说几句吉祥话。霍小舟一夜没睡,脑子却异常清醒,就是有些不着边际。觉得孙婼儿将来该把她当祖宗供着,毕竟她可是扭转了孙婼儿的命运,还帮她扫新房。
天亮后,霍小舟终于能歇歇了,却是坐在屋里,看孙婼儿与孙夫人抱头痛哭。她很想发表一番意见:喂!你们将来吃饭都不用分桌的,有啥可哭的!
但这番意见着实不适合现在感人至深的场景,她就把话憋肚子里了。又是过了许久,孙夫人终于肯给女儿盖上盖头,送出去拜堂成亲。
外面一片热闹,孙逸飞又蹦又跳,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今日娶亲嫁人的是他大哥和妹妹。青羽卫那伙人跟着他起哄,追来打去,满院的跑。眼见他们闹得过分了,孙逸飞身边的李愚安就会轻咳一声,提醒他们别冲撞了客人。
院子里确实有很多客人,高矮胖瘦,老老少少。霍小舟又环顾一圈,就是没有她哥哥。
她想,哥哥应该还没到,就在院子不起眼的一角慢慢等。
院子里的人来来去去,最后都去看新娘子拜堂了。李愚安这才看见立在墙角的她。
显然是在等什么人,也显然,不是等他。
霍小舟站得累了,困意就席卷而来,即便站着,眼皮子也在打架。她揉了好几遍眼睛,打了好几个哈欠,却还是赶不走瞌睡,眼前逐渐模糊。就在她倒下去时,突然被一双手扶住。
霍小舟登时清醒过来,仰头望着李愚安,睡意一扫而光。紧接着,她又像个虾子般,一下子弹出去,紧张万分道:“我警告你,别想趁人之危!这次我可是清醒的!”
瞧着她这般小心谨慎的模样,李愚安不禁一笑:“你不用等了,霍家的人已经来过了。”
霍小舟惊叫起来:“我哥来过?”
李愚安摇摇头:“来的不是他,是霍府的管家,送完礼就走了。”
“不可能呀!”霍小舟不信,这种关系,兄长肯定要亲自跑一趟的。
然而她忘了那支被暗卫捉住的箭,怀疑一旦生起,只会越来越深。霍宴山不会怀疑她,只会认为宁王府或者李辰商下的手。至于为何下手,那目的可就多了。是为冷秋参,是为泠南,是为那张龙椅......
信任一旦崩塌,再无恢复的可能。霍宴山自然不会亲赴孙家。
李愚安也不知霍宴山心思,只能说道:“你若不信,可去查礼账。”
于是霍小舟真跑去查礼账了,一查一个不吱声。霍家居然真的来过了,可为什么......
新娘子正在拜堂,众人都笑着,欢呼的浪潮一阵高过一阵。在这种情况下,怎么也笑不出来的霍小舟就有些不合时宜了。但她很识趣,悄然背过热闹离去。
她做了这么多,为何霍家还是逐渐没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