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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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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八,寒冰消融,万芳开始吐蕊,百鸟飞鸣,正是生灵复苏的好春时节。可惜在丰阳城外的战场上,生命没有迎来新生,而是在不断死去。
李辰商按照霍小舟提供的计策,假意两面围困丰阳。而魏王也在霍小舟的提醒下,从一条小道逃离丰阳。
只是霍小舟没想到李绍英这么大胆,竟然敢趁此机会除掉李辰商。他直接放弃了守城,也不管自己的父亲是否平安逃走,调令全军阻击李辰商的兵马,再亲自领着一队刺客去追击逃走的李辰商。
李辰商知道李绍英绰号“疯将军”,但也没想到他能疯到这种地步。居然在战场上抛下自己军队,领着一队刺客追杀敌方首领。也是幸好李绍英放弃了军队,否则就凭李辰商带出来的那点兵马还真抵挡不了多久李绍英的主力军。
不过现在,若李辰商再赶不回营地,只怕真会成为李绍英的刀下亡魂。风叶沙沙的竹林里,只剩下李辰商和两个将士纵马疾驰,随着身后刺客越近,两位将士调转马头,决然道:“陛下先行一步,我等前来断后!”
然而他两人也就延缓了片刻,刺客们还是越来越近。刺客顾五眼见距离够了,便从马上一跃而起,单手拉住一杆秀竹,双脚绕着竹身,瞄准马腿,甩出一记飞镖。
马儿吃痛,立刻扬起前蹄不住嘶鸣。李辰商猝不及防,直接被摔落马上,身子血水沾着枯枝败叶,看起来十分狼狈。
顾五也不废话,拔出腰间长剑,从天劈下。可就在刺中李辰商的前一刻,突然被一柄横刀打开。
未等顾五落地,那横刀又自地上挑起一大片落叶,刹那落叶纷飞。顾五眼花缭乱,只得轻点落叶,后退立定。
随着千叶归根,他终于看清对面出手的人,却不意外,悦然说道:“李大人还真是忠心耿耿,千里护主着实令人感动。”
前来相救的人正是李愚安,还有一众青羽卫。李愚安一脸警惕,默默注视着竹海里的刺客,李辰商就帮着他骂道:“呵!哪儿比得上阁下这条疯狗,连面都不能露,还要帮主子乱咬人!”
话音一落,李绍英骑马追来,见到李愚安和青羽卫,眼神即刻冷下来,又是爽朗一笑,有些疯癫:“你们居然都来了,那是谁留在营地里?”
李愚安顿感不妙,戚大将军率领全军攻城,自己率领所有青羽卫前来救驾,军营里出了一帮火头军,就只剩下......小舟!
马上的李绍英笑得越发开心,摆出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你不会真把那位霍家小姐单独留在营地了吧!”
李愚安顿时方寸大乱,正不知所措时,李辰商突然抓住他肩膀往后一拉。他骤然一惊,呆望着李辰商,却没想这一举惹来对方不悦,没好气道:“看什么!美人是你的,难不成让我去当英雄?”
“可是陛下......”
“朕命令你回营,再说一句可是,就是抗旨不遵!”李辰商拔出宝剑,死死盯着前方的李绍英。
“愚安。”他说道,“朕武功是不如你,但朕不是绣花枕头,还有这些青羽卫,对付几个宵小之辈足矣。”
李愚安神色挣扎一番,终是拱手一拜,嘴唇哆嗦几下,吐出一句:“辰商,多谢!”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李辰商瞳孔骤颤,最后化为嘴角一个的笑:“唉!让你叫朕一句‘辰商’还真是不容易!”
可惜人已经走远了,没能听见这声抱怨。李辰商注视前面的李绍英,朗声道:“大将军,是要单挑呢?还是大家一起上?”
李绍英居高临下,如天上的神俯视着地上的君王,冷眼讥讽:“若李愚安在此,今日死的人就是我。可你居然如此愚蠢,竟为一条不知真假的消息,就赶走最大的助力。李辰商,你果真不适合当皇帝!”
“你这话说的!”李辰商微微一叹,目光立刻冷下来,握紧剑柄,厉声道,“好像你能打得过朕似的!”
他立刻蹬上旁边竹子一跃,将李绍英打落马上。信号一响,青羽卫和刺客马上动起手来。
......
军营这边,霍小舟是遇到点麻烦,却不是因为敌军来袭,而是因为肚子不舒服。军营里的军医看点跌打损伤还可,但对付内里的病,特别是女子的病,不说一窍不通,那也是毫无办法。
巧莺正急得不行,好不容易见到李愚安回来,立刻迎上去嚷嚷:“不好了,世孙大人,小夫人她......”
“她怎么了!”李愚安顿时心一紧,神色越发慌乱。
他根本没那个耐心等人说完,急匆匆冲进营帐,见霍小舟好好坐在床边,不禁稍微松了口气,快步走去贴着人坐下,关切道:“怎么了?”
霍小舟按着腹部,微微蹙眉,嘴唇发白,摇摇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幸好此时巧莺赶来,帮着她说道:“小夫人腹痛得厉害,军营里的大夫又看不出来。”
李愚安眉目一沉,神色凝重,起身说道:“军营里的大夫不善于此,我们去丰阳城。”
巧莺有些担忧:“现在丰阳城不是在打仗吗?”
“战争已经结束了。”李愚安说着,一把抱起妻子,转身向外走去。
李绍英留在竹海,叛军群龙无首,再是厉害都敌不过指挥有度的帝军。现在丰阳城应该在戚将军掌控中了。
而事实正如他所料,戚远峰夺回丰阳城,甩给叛军一个选择,是归顺朝廷,还是死。都是随国的将士,失去主心骨的叛军没多犹豫,纷纷选择效忠新帝。
然而魏王却成功逃走,还带走了一大半叛军。身为书中最终反派,魏王逃脱也是自然。就是战火刚熄的城里,想找到一个大夫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直到天黑,巡逻的士兵才不知从哪个疙瘩摸出来一个老大夫,一看就是年纪大,腿脚不便,来不及逃走。
老大夫还不知道丰阳城又换主儿了,那是面慌,心更慌,战战兢兢来到房中,刚要跪地就被李愚安扶起:“先生不用如此客气!”
“内人今日腹痛难忍,还劳烦先生帮忙看看。”李愚安将人一路引至床边,又扶着人坐在圆凳上。
这些殷勤的动作反倒令老大夫不知所措,那个枉顾人命的魏王爷,居然对人这般客气?他不禁偷偷抬头一看,这才发现面前不是魏王爷,而是个年轻俊俏的侠客。
但侠客哪儿能指挥得动大头兵,老大夫默默压下心中疑惑,开始为眼前病人诊治。
不过片刻,他又收了手,对一旁的李愚安道:“大人,老夫有几句冒犯的话想问问夫人,还请大人帮忙转达,老身这就出去避避?”
李愚安心里忧切,直言道:“既是为救人,先生有话尽管问,何须避让。”
老大夫顿了顿,道一声冒犯了,才缓缓开口:“夫人□□可有见红?”
霍小舟已经没多痛了,骤然听见这句话,面色顿时红得滴血,缓缓摇头。
老大夫长叹一声:“那就无碍了!”
李愚安赶紧问:“先生不妨说明白些。”
老大夫道:“夫人应该是舟车劳顿,动了胎气,没什么大问题。近日就不要四处走动了,好生卧床静养。老夫开一张安胎的方子,吃几次就好。”
李愚安听了这话,眼里是越发心疼。大夫去开方子了,他就坐在床边,望着可怜兮兮的人儿感叹:“我让你不要去,你非要与我置气。”
霍小舟却是不甘,咬牙说道:“这不是没事吗!我霍小舟的孩子,哪儿有那么娇弱!”
光说着还不够,又要坐起来下地走走。李愚安自不可能再任她胡作非为了,硬是把人按在床上,一张脸冷得仿佛能掉冰渣子:“霍小舟,你就不能听别人几句话吗!”
“我又不是你手里的娃娃,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这是为你好,你没听大夫怎么说吗!”
......两人在那吵着,写药方的老大夫听见了,犹犹豫豫站起身,小心试探道:“额,大人,静养还有一层意思,便是病人不宜动肝火。”
一听这话,李愚安的气势马上弱下来。霍小舟一把推开他的手,起身坐定。像是为了气他,还故意下床在地上蹦跶几下。
李愚安又气又心疼,又怕语气重了,激起霍小舟怒火。他也不知道能做什么,能说什么,就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霍小舟炫耀几圈,一看见李愚安是这个样子,心里那点得胜的喜悦马上被愧疚冲刷得一干二净。近些日子来,二人吵架,最后退步的总是李愚安。
她默默脱掉鞋子,躺回床上,又翻个身背对着李愚安,故意大声嘟囔了句:“我要睡觉了。”
李愚安送老大夫出去后,就再没回来。霍小舟左等右等,越发睡不着,想要下床走走,结果李愚安受伤的眼神一晃而过,也没那个心思了,就那么睁着双眼,望着床帐出神。
不过李愚安没回来倒不是因为生气了,而是因为李辰商回来了。魏王是最终反派,但李绍英不是。正如书中所说,李绍英死于李辰商剑下,只不过日期提前了。
而李辰商拖着血和泥叶包裹的身子,领着残余的青羽卫,一步一步走入丰阳城。他实在太累了,却一刻不得闲,要安抚城中百姓,要震慑投降的叛军,还要处理开门迎敌的丰阳官员。
岳长晦死了,本该是推卸责任的最佳对象,可活下来的人却纷纷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一个说是自己主张开的城门,另一个又说是他偷偷命人开的,岳太守根本不知道......
可事实摆在眼前,他们怎么说都改变不了。李辰商无意怪罪岳长晦开城门的行为,只是可惜随国少了一位清廉爱民的官员。
那群揽罪的官犯了欺君之罪,他也没计较,而是在心里记下他们的名字,预备将来重用。接着当众惋惜一遍岳长晦,赐下金银厚葬。
李愚安就跟在他身后,把他话里的活儿细分到每个人身上。等到一切安排妥当,李辰商终于得空洗漱休息,然后就在浴桶里睡着了。若不是李愚安有事来找他,只怕李辰商会成为第一个冻死在浴桶里的皇帝。
李辰商刚醒来,趴在浴桶边沿,半开玩笑道:“爱卿又救了朕一命,想要什么赏赐?”
“陛下,你再赏下去,宁王府就堆不下了。”李愚安语调诙谐。
李辰商难得见他如此配合,又玩笑道:“既然这样,朕赏你个官当当,尚书令如何?”
李愚安丢来一块毛巾,同时好声提醒:“陛下,微臣已经是皇城青羽卫指挥使,御史台大夫,再加个尚书令,谋朝篡位,指日可待。”
那块毛巾正好砸在李辰商脸上,他从容取下,轻轻“切”了一声,随即擦干身子,走出浴桶,接过李愚安递来的衣物,瞧了一眼人,感叹道:“就你这实心眼,要真谋朝篡位了,那朕肯定就是荒盈无道君王。”
李愚安微微一笑,道:“陛下严重了,陛下将来定是个好皇帝,万民之福,微臣之幸。”
可惜好皇帝没那么好做,李辰商把手搁在李愚安肩上,垂头思索着,缓缓说道:“其实朕当初想做皇帝,纯粹是为了保命。可一路走来,特别是看见丰城这副惨状。看见那些跪在路边磕头求王师降敌的百姓,看见那些为大义而自我牺牲的官员,朕就觉得这皇帝的位置还真不好坐。但既然朕坐在了这位置上,兴许该为他们做些什么。”
李愚安目光温柔些许:“陛下已经在做了。”
“可还不够!”李辰商自顾自说着,神色尤为坚定,“朕要大随,海清河晏,四海升平!朝堂上不再拉帮结派,文臣武将一心为国!地方官员不再贪赃枉法,一心为民!诸国蛮夷,不敢踏入大随领土半步!”
只是转瞬,他那坚定的目光里又划过一丝落寞:“所以这次,若阿参真要选他,朕不会争了。”
李愚安听他说过不少宏伟志向,却是第一次听他要放弃冷秋参。家国大业,儿女情长,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李愚安由衷钦佩道:“陛下将来一定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不过李辰商不接受他这句夸耀,挥挥手道:“得了吧,你就是想把事情都推给朕,自己能早点回家陪你那位少夫人。”
接着走到床边,往床上一倒,道:“好了,朕也不耽误你了,你赶紧回去陪她吧!”
李愚安估摸下现在时辰,匆忙道一声谢,就走了。
......
另一边,独自躺床上的霍小舟正觉得无聊呢,忽然听见一声“吱呀”,她赶紧捞起被子一盖,转身闭目装睡。
等屋里灯熄了,人回到床上了。她又悄悄梭过去,在对方胸膛上轻轻蹭几下,颇像是一只犯错的小兽在向人示好。
可李愚安好像余怒未消,只是抱了下她,别的什么话都没有。霍小舟有些不甘心,又蹭了蹭,还是没动静。她终于开始认错:“安郎,你别生气了,我以后都不四处乱跑了。”
李愚安拍拍她的背:“睡吧!”
这不咸不淡的一句,谁能甘心。霍小舟势要他重新开心起来,又起另一个话题:“安郎,你给我们孩子取一个名字吧!”
“这该你来取。”李愚安道。
霍小舟笑起来,窃喜道:“其实我还真想好一个名字。若是一个女孩儿,就叫做‘李骄儿’,不是娇软的娇,是骄傲的骄,谁让她是我最大的骄傲呢。”
夜色里响起一声轻笑,李愚安抱住她,柔声说道:“好了,睡吧。要不然等孩子出世,和你一样不爱在夜里睡觉就惨了。”
霍小舟听到这笑声,心里终于满意了,困意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