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难平之循环》唯有薰风

2、第 2 章

　　训练比想象中累，辛未这天下了课匆匆忙忙过来训练。也就弹琴一个半小时，推开琴房门却有点站不稳了。
　　原本辛未因为疲惫半眯着眼，当他走进视野的瞬间眼睛就亮了。裴安随意地提着米白帆布袋，关上琴房门，朝门口这边走过来。
　　三，二，一！辛未在给自己打气。
　　“Hi，你是裴安吗？”辛未走在他身边，肩膀之间谨慎地留了一拳距离。
　　对方点点头，应了一声。受到了鼓励，辛未顺势报上名字。
　　就怕他还不认识自己……
　　作为常年透明人，辛未太清楚，大部分时候有些人完全不会注意到自己。中学时代就有同学同窗了好几年，直到毕业之际仍然叫不出自己名字。“欣慰？”无辜疑惑的话语回响在耳畔。
　　这个神态是……有点想笑？他说：“我知道呀，你那天不是自我介绍过了。就咱俩弹钢琴，我还能不认识？”
　　那天晚上他真是在看自己！她竟然不知道接什么话，又思考了几秒钟，才接着说：“你在练肖邦幻想即兴曲？”
　　裴安点点头，表示这曲子并不算特别难，调侃自己是业余十级，能演不能奏。
　　“更喜欢野蜂飞舞那一挂。”
　　恨不得指尖和琴键擦出火花啊？辛未腹诽，无奈地表示练得不勤手指都僵硬。
　　“学乐器就是要多练啊，高中我现在这个点还才刚开始练。”裴安一语惊人。
　　要知道，这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他是魔鬼吗？？
　　校园的小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人。路灯暖黄，树影恍惚。一眼望过去只有他们两个人走在路上，夜色之下分外暧昧。辛未不知不自觉中减少了两人的间距，侧过脸看他：“你高三的时候，还每天都练琴？”
　　原来他是走读生，十点多下了晚自习回家就开始弹琴，一直到半夜三更。
　　“然后白天睡觉”这人甚至俏皮地眨了眨眼。
　　有些人天赋加持不用寒窗苦读也能和你来同所大学。喜欢炫技就算了，竟然还是练琴狂魔。她可没这么容易被忽悠，继续追问：
　　“你半夜练琴邻居不投诉啊？”她中午两点练琴还被温和提醒过。
　　“住在郊区周围没有邻居。”
　　学音乐家境都不差，但是这一听就特别好。郊区是别墅区委婉的说法吧？
　　辛未思考的档口，裴安正在自说自话。吐槽他高中天天早起半小时上学是有多困，白天睡觉后来就习惯了。
　　待她回过神，才又接上话：“我住闹市区，去学校电动车五分钟吧。半夜练琴邻居说不定会报警……”
　　话题也差不多结束了，辛未表示到自己宿舍楼了就此告别。
　　走出去一段路，她才像小孩子去春游欢脱地跑回宿舍。把包往桌上一丢，就和舍友汇报：“我终于和大神说上话啦！”
　　舍友逸兰看向她，真是满面春光，八卦地追问道：“都聊了什么这么开心呢？“这下轮到辛未说不上来了，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
　　“他送我到宿舍楼下了。”
　　“哇！“
　　两次排练在周三和周五，这两天变得不同寻常，晚上十点半成了辛未最喜欢的时刻。倒也说不上刻意等他，只是听到隔壁还有一点声音就再摸一遍琴键，弹一遍音阶罢了。
　　辛未几乎每次都能“偶遇”裴安，走在校园小道上，聊着音乐和细碎日常。正如路灯投射到湖面映出的粼粼波光，是那样美好。
　　“部长要求练的曲子你练得咋样了？“辛未问出这句话，心里已经有了预期。不过是首爱国歌曲，她都觉得太简单。
　　对面好像和她不是一个社团的，问号写在脸上。
　　“是那首我和我的祖国啦。“辛未把这理解为粗枝大叶，并没有想到，自己即将窥见裴安性格一角。
　　只见他轻笑一声：“没练。流行乐玩玩就好，有时间不如多练几遍肖邦。“
　　那眼神，颇有一种游戏人间的潇洒，可是冷冰冰的。只一瞬，眼底的湖泊就又归于平静。
　　“你弹琴这么厉害，当初怎么没去当艺术生？“赶紧转移话题吧，辛未内心莫名有些害怕那样的眼神。像所有人那样，裴安谦虚了几句，感谢她的赞赏。
　　“因为我爸不让。高二的时候去训练应该是可以的，top（顶级的）那几所不知道。“
　　这几句话倒是不同寻常。
　　“好厉害。“辛未发自内心地佩服。又到楼下了，彼此淡淡地挥手道别。

　　离开裴安独自一人，自卑感就乘虚而入席卷了她。同样是七八岁开始学琴，为何他高中时可以考虑走艺考自己却自动停了课？
　　一边摩挲自己指尖的茧一边上楼梯，辛未回顾这十年学琴路。
　　她知道，能学这么久，主要是妈妈监督。对古典没那么多兴趣，更没有音乐天赋。按照谱子都弹得不清不楚，音乐生所追求的演奏风格之类云云好比天方夜谭。另一个原因则苦涩得多，家境不允许。
　　如今，却和被学习耽误的“音乐生”裴安平起平坐，更是相形见绌。也难怪自己会喜欢他，相似却更优秀。比遥不可及近，比触手可及远。
　　“今晚怎么从琴房回来就蔫蔫的？”舍友毛逸兰朗声道。
　　这一下把辛未拉回了现实，她低声复述了一遍和裴安交流的情景。
　　听到“top那几所不一定”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随口提议道：“既然他这么厉害，你不如让他教你吧。你不是正好也想和他多接触嘛。“
　　辛未没想过可以这样，眼睛一亮又失落地说：“好难开口啊，这要怎么说？”
　　“直接在□□上问，这个点大家都没睡。”这个建议倒是直爽，辛未咬咬牙索性照做。
　　几乎是秒回！辛未不可置信地把手机转向舍友。只见他这样回复：“可以啊，你什么时候有空？”
　　他用的是粉色小兔子气泡，软萌的大耳朵化作翅膀一下一下地扇动着，显得这句话更加可爱。
　　两个女孩击掌，逸兰笑道：“你加油哦，争取早日拿下…小飞兔！”辛未的脸瞬间变成煮熟的螃蟹，一边叫她别乱说，一边想：这个称呼好亲昵，意外地适合他。手机自动息屏好久了，她才发现还没回消息，赶紧检查课表。
　　“周三下午可以吗?”她等着对面的回复，握紧手机。
　　“我有课呐。”
　　属于是不可抗力，再试试吧。
　　“周四晚上呢?”辛未眉头微皱，心里还是期待着。
　　“其他部门要用琴房吧？”自己竟然没想到，他们排练在周三周五晚上，其他时间肯定是别人的啊。
　　“周五下午呢？”
　　这时间不太巧，辛未晚上有她最头疼的计算机课。但为了和他约好时间，顾不了那么多。
　　“可以。”终于达成了共识！
　　辛未开心地放下手机，转身打开衣柜。穿惯了校服，她春秋季节的衣服少得可怜。几件卫衣堆在柜子里，都是休闲风格，色调也是偏冷的灰色蓝色居多。
　　小飞兔气泡又浮现在脑海中，裴安应该比较喜欢甜美可爱的风格吧？
　　她最近的购买欲蠢蠢欲动。欲望好比池塘里没清理干净的水藻，再回顾时却已经长满整个池塘。
　　等到约定的那天，辛未发现自己捧着新羊角扣大衣。帽子上毛茸茸的小犄角，真让人哭笑不得。只是喜欢羊角扣，
　　这个天蓝色也非常好看，刚好天气转凉而已……怎么听起来越来越像是辛未无力的狡辩。好吧，好吧，她就是为了意中人才打扮自己。为什么总有小偷小摸不光彩的错觉呢?

　　那天下午阳光和煦，琴房空无一人，透过玻璃天窗可以看见流云。
　　和男生约会时早到显得太急迫，迟到又显得没礼貌。在门口看着挂钟秒针走到12点，辛未正准备掐着点进去就遇到了裴安。
　　他似乎一直穿着这件黑色卫衣，面试那天也是，仔细看是很有质感的格纹面料。对方目光明显在她帽子处停留了一下，却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只见裴安径直打开琴房门，率先走了进去，掀起琴盖：“你是哪里不会？”
　　直接切入正题，辛未有点失落。把自己的谱放在他面前，指了指后面几行。
　　他是什么样的水平辛未早已心知肚明，却每次听都被他惊艳。阳光下照进琴房，半明半暗；指尖在琴键上翻飞，行云流水。熟悉的淡淡的体味，带着男性荷尔蒙的气息。
　　现在他们在同一间琴房了。至少，近了一点点。
　　旋律跌宕起伏，辛未的情绪也随之起伏。辛未最头疼的左右配合问题，裴安演奏起来却是那样自然，像是本该如此。
　　“到你了。”裴安弹完那几行，起身把位置让给她。
　　没有给自己加练，忽然就让她展示怎么敢上啊？！良久，辛未才憋出一句话：“我最近没怎么练这首。”然而，裴安毫不意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嘲笑自己的意思。反而温和地让她先试试：
　　“我还没听过你弹琴呢，自信点。”
　　竟然还没听过？也对，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偷听别人弹琴。
　　弹过一遍，裴安叫她左手弹一遍;左手弹过一遍，裴安叫她右手弹一遍。辛未感觉有点疲累，还是耐心地按他的要求来。最后，得到一句评语：“你左右手节奏合不起来，对吗?”
　　“我知道，但是不知道怎么练。”辛未苦笑。
　　裴安凑近看了看谱，皱着眉头思考着。这算是比较常见的问题，当时他自己也卡了很久。完全不知道怎么说，不如按老师教的方法吧。
　　”我手把手教一下你哦。“
　　裴安寻常道，忽然就把手放在了辛未的手上，“这边，左手四对右手六，你就取最小公倍数数拍子……”
　　她的耳朵灌不进那些技巧，听到的都是心跳声，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他的。侧脸也很好看，可是再看下去就弹不了琴了。
　　晚霞明明还没出现，却提前爬上了辛未的脸颊。慌乱、想入非非、害羞、渐入佳境，乐曲因此逐渐变得流畅，辛未的心也逐渐平静。
　　他的手指关节分明，掌心有点湿润的感觉，稳稳地握着自己的双手配合着节奏。到后面，她渐渐地就感觉到节奏配上了，裴安也就收回了手。
　　“这不是还行的嘛，你可能就是需要对一对节拍。今天就先到这吧。“裴安鼓励式的话语，真的很有老师的神韵。
　　都练了一个小时，竟然还有些不舍。辛未又弹了一小节，几个音符就像她画上去的省略号。
　　和裴安的关系，是省略号。来日方长。
　　“你晚上还有课吧？不要忘了时间哦。”裴安淡淡地提醒道，手扶着门把手上正准备离开琴房。
　　他显然是误以为辛未想要接着练了。情急之下，辛未没有注意自己的音量：“等一下！”他猛地一转头，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脚趾几乎要把鞋底抠出洞了，辛未汗颜：“谢谢你提醒我晚上有课，我——还是和你一起走吧。”
　　“好啊，我等你，在门口。” 咔哒一声，门轻轻地关上了。
　　他总是这样，不经意的寥寥数语肆意拨动少女心弦。一边收拾着琴谱，一边想着她应该没有那么喜欢他吧？短短的一个月，就这么沦陷得无可救药了？
　　理智上清楚这些不过是出于礼貌，出于情感却已经尖叫了一万遍。
　　黄昏漫步和夜晚感觉不尽相同，聊天内容在记忆的模块化开了。那个下午，最印象深刻的，还是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