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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末风(5) ...

  •   一、

      泸陵城最大的食肆还梦居对面,一个近乎破败的小点心铺,挂着摇摇欲坠的醉今朝的牌子。

      一胖一瘦两个龙城卫眼看着阮岑像撒欢儿乱飞的纸鸢,刚想往还梦居跑,就被靳虹拎着后领口拽回了跟前。

      只见靳虹眯着眼往三层小楼高的还梦居瞄,然后冲着阮岑很坚定地摇了摇头,接着抄起阮岑就去了对面的小点心铺,坐定问那家老板娘有什么好消化些的、适合小孩子吃的点心。

      阮岑还不死心,奈何她与靳虹力气悬殊。她索性转身跑去龙城卫的方向,垮着脸一副马上又要开始闹的样子说:“反正你们也闲着没事,去那个酒楼给我买点肉吃。”

      胖子和瘦子都愣了。还是瘦子机灵些,答道:“二小姐,咱们是要保护您的安全的,可不敢擅自离开。而且,靳管家不让您随便吃东西。”

      阮岑听了这话好似越发不耐烦。

      这一行人出门在外,为便于行走,靳虹充作她的管家,几个龙城卫也伪装成她家的府卫。只当作是长岭以南的大户人家,这一行是要北上探亲的。可是靳虹却因此真的在吃喝上约束她了,这不能吃那不能尝的。

      胖子见二小姐撇撇嘴,马上又要在大街上哭起来的样子,觉得自己为数不多的头发离彻底秃完不远了。他连忙掼了瘦子一下,语气中带着哄骗说:“不然咱们问问靳管家,一起去还梦居坐坐?”

      阮岑听闻这话,马上一手拽一人,把这两个本来打算不动声色悄悄跟着的,都往靳虹跟前拽。两个护卫也怕摔了人不好交差,只得被个小孩子拽着在大街上走。

      二、

      原本自南安出发时,阮岑看上去还是有些怕这几个陌生男人的。可自从在东安城那一个月,亲眼见过这几位上吐下泻、卧床不起的狼狈模样后,阮岑就当这几个只是纸老虎了。

      她如今似乎只怕领队一人,时不时就要被那副“凶神恶煞的面相”吓哭一回,须得靳虹领着去吃些好吃的解了馋,才能不再闹腾。

      至此时,一行七人,竟隐隐现出靳虹仗着王府二小姐的势,与护卫领队分庭抗礼的态势。毕竟虽说长岭以南一向太平,但若此番护送的人有了差错,镇南王连由头都不用找便可起兵。

      虽然召兵家之女入宫为质,而非通常情况下的男性质子,有那么点怪,但质女出事也不是拂一拂衣袖就能平的事。

      于是,因着醉今朝的点心已上,阮岑坐进了破落窄小但出品口味很不错的点心铺不肯挪步,还冲着靳虹挥手催促她去对面还梦居包些好带的肉来,这一胖一瘦两个护卫,也只得分开来一人跟一个。

      三、

      京中

      南城的谢家,此时正忙于打点搬家事宜。

      自从谢家大小姐不知为何突然被许二爷看上,早早议定年内便要嫁去做续弦夫人,谢家一向不怎么扶得起来的嫡系,也因此沾了光。

      先是这位大小姐的生母、谢家二爷的正房夫人又有喜讯,或许终于能在冬月为谢家添一个正经的嫡系小少爷,再是谢家乘着许家被郡王赏识的东风,在改制的乱局中,不仅保住了嫡系在太常寺的旧职,还顺利让旁系在礼部挂名领了闲职。

      如今,谢家预备着从南城往西城区搬,那是离皇宫重地更近一步的位置,是往常他们不敢想自家能置办府宅的地方。

      唯独还没开始收拾的谢二爷房内,谢夫人压着脾气问近身侍女:“只听说医门中人拘于礼数不救男子,为何如今妇人怀胎却几请不至?”

      见侍女仍满怀畏惧,谢夫人再问:“你且说,我不怪你。”

      侍女哆哆嗦嗦地答道:“医门那位女使说,咱们府中造过孽,她护不了您。”

      谢夫人听到这话,连忙以手拍打木桌去晦。

      然后她又听侍女说:“不过,女使说,她的师母被诚郡王府请去了。那位医术更在她之上,或许可以一试。”

      谢夫人闻言嘱咐侍女:“我服药之事,除了这次求助医门,万不可再让外人知晓。”

      她句中皆是殷切:“还有,距冬月尚有一季。郡王府那位不过是奴籍,到那时也还不足月。待我临盆之际,除了赠我神药的那位,要再去请一请医门。如此我才能踏实。”

      四、

      龙城西山

      朔朝历代均会将先帝妃嫔迁居宫外,早年间所居之地已不可考。如今先帝的妃子们,除去有皇子的,一律在京郊西山的道观颐养。

      齐一苇今日又带着师妹来看诊了。

      虽说太常寺职责范畴内,包括宫人妃嫔们的身体康健,但对于这些已经远离权力中心的先帝妃嫔而言,一向是没什么太医真正上心的。

      医门在京中设有医馆,只看妇人幼儿病症,一向不诊治男病人。如此上百年,也从未有人置喙,盖因医门自创立之初便只收女徒。

      民间男大夫从来不少,然朔朝民风一向强调男女之大防,故而许多女子一旦生病,宁可硬捱也不去就医。

      医门便是一群女子因此而创,发源何时何地已不可考,但循旧例恪守性别大防。只救女不救男,是医门一直坚持的原则。

      此次谢家派人来问诊,还不是去到京中医馆。

      医门在西山的隐居地要比太妃太仪们的道观更难寻,在山中更为险峻之处。从来都是医门下山施道行善,鲜有真的寻去山门的病人。

      谢家二夫人此次是派人直接候在西山道观附近堵人,可见是十分急切诚恳。

      五、

      师妹见师姐三言两语打发了谢家侍女,满脑袋的小问号就快实体化了。

      齐一苇忍俊不禁,道:“阿笙,问吧。”

      齐笙问道:“师姐,她为何吞吞吐吐的啊?”

      齐一苇答:“人做了亏心事,自然不敢直言。”

      师妹又问道:“那谢家夫人的胎真的很难保吗?必得师母出手,你都没把握?”

      这时师姐轻轻摇了摇头:“不是这样。”

      她接着说:“这胎不是我能不能保,而是大概率已经是个死胎了。”

      齐一苇往地上大剌剌一坐,随手抓了根草茎,快速编了个蚂蚱。

      齐笙看着师姐。随手编绳结或小动物,这是师姐犹豫有些话该不该说、有些事该不该做时,惯常会有的行为。

      齐笙也不再难为师姐,只另起话头:“再有一月就又是团圆节了,那时大师姐也回来了吧。”

      她看着师姐脸上终于露出浅淡但真切的笑意。

      齐一苇说:“可能没那么快。不过又能见到靳姐姐,想来大师姐一定也会很开心的。”

      六、

      泸陵城

      靳虹去对门买肉迟迟未归。阮岑在醉今朝等得有些无聊,开始和点心铺老板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两人说的都是些点心用了什么材料、要有哪些工序才做得好吃之类的话题。瘦子听着越来越困,简直是催眠。

      他觉得或许是前些日子水土不服的缘故,服了几剂药,似乎也没有好完全,总还是昏昏沉沉的。他迷糊间还在想,这点心店为何偏要起名叫醉今朝呢?味道好但生意差,恐怕是被名字拖累了吧,点心店又不卖酒。

      这么想着,他还真像喝了酒一般昏昏欲睡。

      但不能睡。他狠狠心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努力打起精神来。

      胖子没料到,偌大一个泸陵城,好好的一个还梦居,竟然偏偏在今日厨师告了假。

      说是赶去老家奔丧,这般孝道无可推脱。

      如果那位二小姐愿意吃素菜倒也容易了,可她还指定了要吃肉。还梦居的酱牛肉最是有嚼头也最难片好,除了告假的那位,别的师傅竟然没一个敢上手试试的。

      这不是赶客吗?

      胖子刚要发作,老板娘着一身天青搭素白的圆领袍,又以同色系略短于常规款的幕篱遮盖面部,娉婷地移步出来。

      接着她开口的那一刻,胖子感觉,包括自己在内,在这店里坐着的男子,恐怕都酥了。

      只听她温柔道:“客官,是奴家招待不周。您看您是要免单包几份素菜,还是来日再来还梦居坐坐。这酱牛肉啊,要配好酒,才衬得起像您这样真正的英雄好汉呢。”

      那声音犹如风拂过树叶般轻飘,又沁着阳光中的花香的味道,并不寒凉,是纯粹的体贴温和。

      于是,事情就发展成了这样:胖子在老板娘的指导下,在后厨把二小姐今天还有之后几天可能要吃的酱牛肉的量,都片好带走。

      据老板娘和店内其他客人所言,这酱牛肉是真的讲究,薄一丝厚一毫都会影响口感。于是胖子耐心地在后厨,听从着老板娘的柔声细语,控制着自己一向粗野惯了的力道片着牛肉。

      他一边仙音入耳,一边不以为意地看了一眼帷帽都不再戴、倚着门框看他片牛肉的靳虹。

      胖子心想:老板娘这种温柔小意的,才算女人呢。镇南王府都是什么母老虎,除了王妃没一个能看的,不论长幼,一个比一个野蛮。

      边想着,他又瞄了一眼老板娘,心想,同样是浅绿的衣着,老板娘就那么风姿绰约。

      七、

      靳虹觑着那胖子的眼神,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身旁的女子。

      她的笑意简直有些憋不住,只得在心里默默道歉:松苓姐,演这一出戏真是委屈你了。

      一边想着,她趁胖子不注意,把自己刚拿到的纸条再往袖筒深处藏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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