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神器在岗再就业》少邑

4、第三章

　　橘乱躺在和室的榻榻米上，一转头，就能看见小碓尊，
　　那人盘着腿坐在缘侧边，即使身着简约的灰色浴衣，也氤氲着平安贵公子的典雅与宁馨。
　　泠泠月色，融散进庭院小池的碧波。足够清澈。

　　一座无名神龛立在壁橱里，
　　斜出的角度、陈旧的香炉、模糊的面容，无一不透露着供奉者的随意。
　　但，不知为何，橘乱却一眼就注意到它，并且自此移不开目光。

　　某一刻，他仿佛能感知到来自静物的喜悦，
　　仿若等待许久之物，
　　终于等到了值得它一展姿态之人，终于等到了它愿意交付之时。
　　胸腔里渐渐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
　　橘乱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但，感觉不坏。

　　没有惊扰静坐的男子，橘乱起身，
　　从低矮的抽屉里取出檀香点燃，顺着壁橱隔板向上，
　　待插好线香，他坐到了神龛旁边，看着慢慢升腾起的云烟，恍惚间，失了神。

　　即使房间里有着整齐的书桌、有着悬垂的吊兰、有着散乱的棋盘、有着横贯鸟居的精致沙漏、有着构造景深效果的风景绘，橘乱还是被它吸引了。
　　那么，他是谁？
　　他曾有着怎样的过去？
　　他又是怎么被置于神龛之中的？
　　想着想着，橘乱视线清晰的，只剩下缘侧的小碓尊。
　　是了，是他。

　　檀香冉冉，庭院的小碓尊若有所觉，向室内回望。
　　一入眼的，便是身着红衫的孩童一跃而下，直至落地前都给他一种错觉，
　　——那个孩子，是奔赴他而来的。

　　那么，他是吗？
　　他是，他不是。

　　即使，在这个时候移开视线会是一种罪恶，
　　小碓尊还是背对着橘乱了。
　　当一颗透明的水晶被捧到一个胆小鬼面前，最可能的结局，是被置于匣中，不见天日。
　　不是不欢喜，是患喜。

　　此时，鹅卵石的小径上停着一个齐肩短发的和服女孩，
　　谎着月色，带着几分调笑与疏离。
　　静静地望向他们。

　　小碓尊磕了磕手边的长杆烟斗，吞吐出一口纱烟。
　　未燃尽的檀香丝缕逸散，遇上了烟纱，白色与白色，妙义浓淡
　　只是，一个在云烟这端，一个在云烟那头。

　　刚从橱柜上跳下来的橘乱理好衣衫，穿过淡了的烟幕走向小碓尊。
　　行走间顺着那人目光看去，很分明的颜色——
　　白色的衣，是鹤；
　　黑色的发，是墨；
　　暗红的眸，是地狱苦果。
　　是飞鸟？是游鱼？抑或是，不听话的小孩？

　　“父亲大人。”
　　女孩双手交握静立，微微低首间发端倾斜，
　　仿若时光中静谧着的童话，朴素又安韵，暗合庭院的侘寂之美。

　　啊，看来，是溺水的鱼啊。
　　削减本质但不剥离它的韵，保持纯白洁净但不剥夺它的生命力，
　　真是恶劣的大人啊！

　　橘乱坐在小碓尊散开的衣摆上，浓烈的红落在了灰上，
　　突兀却又和谐。
　　因着缘侧高于地面，还够不到地面的小脚丫舒缓着节奏，晃呀晃呀，丝毫不觉得气氛有些古怪。
　　当然，也可能是他早已察觉到了，却对这即将来临的修罗场喜闻乐见。
　　毕竟，学会调和家庭矛盾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监护人呢！
　　你说是吧，尊君。

　　“螭器。”
　　男子将手伸向半空，勾起笑容，如此唤道。
　　毫无疑问，这话是对女孩说的。

　　原来，今天她流浪到家了啊。
　　将柔软的发抵在温热宽厚的掌心，小心蹭啊、蹭啊，
　　舒服得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
　　占据着视野最好的橘乱一瞬间也被美色迷住了双眼，颇为不着调的想：好可惜，这么可爱的小猫咪，竟然没有耳朵……
　　决定了，如果猫咪能把那铲屎的给丢了，
　　就由他，橘乱，带猫咪离家出走：不找回猫耳朵，誓不罢休！
　　好吧，想是这么想的，
　　实际情况是——小猫咪恨不得把他这个外来者，逐出家门……

　　啊啊，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
　　橘乱，你堕落了呀，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呀！
　　你忘了自己还要和实习期的监护人“斗智斗勇”，努力让其早日转正吗！

　　如果，将橘乱心理变化过程游戏化的话，就是：
　　一回目一回合
　　对方派出卡哇伊酱
　　你方受到暴击，重伤，生命值所剩几无。
　　己方自省增伤，生命值清零。
　　直接寄，连二回合都不用，啧，凄凄惨惨戚戚……
　　总之，你快给我振作点啊，橘乱！

　　忽地，正在自我厌弃的橘乱，被一把大手举到了猫猫面前。
　　！！！
　　！这是什么天降的馅饼啊！！

　　“这是我新捡来的，看起来还不错。”
　　哇，什么看起来还不错，橘乱我是什么菜嘛，还要上手掂量个斤重？！
　　虽说被托举的小孩怨念已实质化，但这并不妨碍小碓尊顺手把他往女孩身边一推，不怕添乱的丢下一句：“螭器也和乱君好好相处吧！”
　　于是，大家长捡来的流浪猫被戴上鸠占鹊巢的帽子，和外出觅食养铲屎的正宫相遇了，一场腥风血雨即将爆发，
　　而罪魁祸首两手揣在振袖里，像一只冬日暖阳下懒散化了的的大号（划掉）橘（划掉）黑猫，一副岁月静好。
　　看客和局中人的角色就在这瞬息，对调了……
　　啊！（橘乱好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jpg）

　　橘乱站在女孩面前，摊开手掌，掌心有一朵拇指大小的白色小花。
　　“我是橘乱，这个家庭，新加入的成员。”
　　女孩看了眼橘乱，没有动作，
　　橘乱也伸着手不动，任她打量。
　　两个小家伙就这么僵持着，颇有比比谁会比谁先服软的意味在里面。

　　可不是嘛，小猫咪怎么能不确立自己的家庭地位呢！
　　小猫咪能有什么错呢，小猫咪只是看他这个突然蹦出来的家伙不顺眼罢了！
　　啊，任重而道远啊！
　　完全完全，是旁边那个倒霉大人的错！

　　月色熹微，有花瓣从空中飘落，飘飞的间隙里流散着小小的金蕊，
　　这些花与花蕊，从出现到消散，证明它们存在过的痕迹的，是香若清樨飘渺的木质，是馥若茉莉轻逸的水生。
　　“一场花雨，当作我们的见面礼。”
　　橘乱水绿色的眼睛含笑看向女孩，金色的短发垂落耳尖，柔软得，像棉花糖。

　　也许，加上他，也不是不行，
　　如果，是父亲大人需要的话。
　　女孩如此想到。

　　“我是螭器，请多指教。”
　　接过橘乱手心的橘花，
　　螭器微微颔首，算是暂时接受这只进入她领地的家伙了。

　　听到相应的回答，橘乱笑了。
　　突然的，没给螭器拒绝的时间，橘乱牵上她的手，走到了庭院的小池边，
　　因为，模模糊糊间，橘乱有一种感觉，
　　如果再不做些什么，有些东西，就会永远迟了。

　　在被牵起的瞬间，螭器被惊吓到了，
　　手掌连结处传来的，是多久没有感受过的温度了呢，她的思绪似乎也随着这灼热飘向了远方，
　　第一个让她感觉到暖的人，是父亲大人，将她从冰冷的水中抱起；
　　第二个是夜斗，一个可以永远和他在一起取暖的小兽；
　　第三个，是这个人，还不够大的小手用力攥紧，捧出的，是守护的决心，
　　如此直白浓烈，以至于，她没来得及挣开，他牵着她的手。

　　皎洁的月光直照池底，塘中之物廓于石上，相映成趣。
　　牵着螭器的手蹲下，橘乱空出的另一只手碰向水面，清波漾漾。
　　而后他晃了晃螭器的手，示意螭器看过来，
　　接着将手整只没入水中，小小的手在水里荡啊荡啊，
　　因由力的传导，水面在他的动作下，也形成了不规则的曲面，
　　一眼望去，如同梳齿划过的玉石，冰润、清透。

　　哗啦——
　　戏水的手，破水而出，迸溅起水花、扬起纯白的雪沫。
　　仿若一场特定的童话。

　　螭器不知道橘乱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里，
　　但是她还是没有离开。
　　因为眼前这个男孩身上有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光，
　　潜意识告诉她，他是特别的。
　　也许，她是知道的，只是她不愿意去承认这个可能，只以沉默应对。
　　毕竟，她可是神器啊，
　　一个一旦抓住机会就触碰神明秘密的神器，
　　一个……

　　在橘乱引导下，螭器的指尖点上了水面，
　　温润的触感从水面传来，一同来的，还有从不曾消失过的逃离感，
　　握住螭器手的橘乱能感觉到她的矛盾、她的犹豫、她根植于骨血里的宿命的抗拒。于是，橘乱渐渐松开握着螭器的手。
　　因由橘乱这个动作，女孩短暂从自我漩涡中脱离出，望向橘乱。
　　迎着稍显疑惑的猫猫的目光，橘乱扬起一个安抚的笑容，而后，跳进了池中。
　　有水花，在水面绽开，
　　淋湿了无端闯入的人，却也给他增上了几分灵动与出尘。

　　再次试探着将螭器的手放入水中，许是示范在前，入水时人为的阻力明显减小，不说完全没有，至少，她没有再那么抵触。
　　没有吞噬人的怪物，没有难以摆脱的窒息感，没有越坠越深的黑暗，有的只是一股柔柔的水波，包裹着她的手掌，顺服、微漾。

　　“瞧，它也不是那么可怕。”
　　橘乱试着放开螭器的手，让她自己感受。
　　察觉到自己的手即将被松开，螭器下意识想要去挽留，
　　但橘乱迅速向旁边撤了一步，
　　这个距离，不远不近，是一个适合放手却又足够让人安心的距离。
　　“不会离开的”，橘乱这么传达着。

　　低垂下眼帘，螭器尝试着在水中伸缩指尖，
　　游荡于她指缝间地，是水润、无形，却又实质性的存在。
　　感觉，有些，奇妙。
　　入水的动作渐渐大了起来，由她缓慢着地动作转换成水波推着她在动作，
　　很神奇。

　　在水波推聚的空档，螭器抬起头望向橘乱，眉眼弯弯，
　　脸上，是任何人看到，都会被其间溢出的快乐感染到的笑容。
　　水中的橘乱走近，回以属于他的答案：
　　“我是橘乱，我会保护你的。”
　　说话的人话音落下，听话的人却有些愣神。
　　晶莹的水珠，从金色的发尾坠落，滑过一段距离后，汇入池塘。
　　清亮月色下，稚嫩白皙的面容似乎，多了些圣洁。

　　好像，加入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
　　女孩如此想到。

　　“哦呀呀，狡猾的小子，竟敢趁父亲大人不在，贿赂他的女儿！”
　　小碓尊趿拉着木屐，轻松将橘乱从水中拎了出来，一开口就足够扎心。
　　接着橘乱的视线一片漆黑，在双手拉扯间才发现，盖住自己的，是小碓尊给自己擦水的布巾。
　　虽说是好意，但方式不对，便也是难以接受的。
　　于是橘乱纠结了一秒，脱口而出，
　　“啊啊啊，你这个不靠谱的大人！”
　　“哇，难道你是现在才知道的吗，小家伙？”
　　并不理会顶着一块布的奶娃娃的挑衅，小碓尊揉了揉笑得很开心的螭器的头，“时间不早了，该休息了。”
　　螭器用力地点了点头，起身跑开了，
　　跑的时候还不忘对着刚挣扎出一个头的橘乱比出一个羞羞的表情。
　　一时间不能接受自己融入了这个家庭，却变成团欺了的橘乱，当场石化。

　　啊啦啦，小猫咪能有什么错呢？什么错也没有。
　　只是因为不会读空气的臭大人，利用职权把猫咪藏起来了才会这样的！
　　哇，都是这个无良的大人的错！

　　月向东移，已入深夜，
　　整个天幕就像蓝色的晕圈，连星星也入了眠。

　　“喂，你是一直都知道的吧。”
　　换过衣服的橘乱坐在小碓尊身旁，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说道。
　　“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她并未向我求助。”
　　烟雾从烟管里逸出，模糊了小碓尊此时的神情。
　　橘乱叹了口气，停下了擦头发的动作，
　　“给我听好了，你这个笨蛋大人，你不仅是她的ちちうえ（父亲大人），你还是她的おとうさん（爸爸）！”
　　“把感情当作筹码的你，逊毙了！”
　　从烟帘里伸出头，小碓尊笑嘻嘻道，
　　“啊啦啦，原来是这样啊！”“看来乱君是个合格的道标呢！”
　　“乱君长大了呢，父亲大人好欣慰！”
　　从不靠谱大人口中说出来的夸赞并未让橘乱情绪上有什么波动，
　　至于“父亲大人”什么的，他直接忽略了，反正他再怎么说，这个无赖的大人都不会听的，称呼就各论各的吧，这倒霉的家庭关系……

　　仰躺在木板外廊上，橘乱望着头顶的夜空，
　　似是久思无果，喃喃道：
　　“猫咪会不会因为投喂而失去应有的警惕心？”
　　放下烟斗，拢住袖口，小碓尊视线飘向池塘，
　　“放心吧，螭器可没那么脆弱。”
　　啧，这是什么渣男语录！
　　橘乱一下子坐起，掰过语气敷衍的人的头，无比认真地说道：
　　“你不能以为受伤的人没哭，就认为他/她不痛！”
　　“你要记住，没有人会是铜墙铁壁。”
　　“所以，对家人进行适当的关心，是有必要的，不要随随便便敷衍过去啊！”
　　因着小家伙的严肃，小碓尊难得收敛起了笑意，推开橘乱指向他的食指，大手一把盖在他的头上，揉揉揉：“知道啦，知道啦！”
　　而被挼的几根头发翘起来的橘乱眯起眼，表情有些不善，
　　“混蛋大人，快把你的手从我头上挪开！”
　　“不，我凭实力做到的，为什么要放弃！”
　　“那你给我站住！”“立刻，马上！”
　　“我不，……”
　　一个大无赖一个小炸毛，就这么在夜幕下上演起了庭院追逐战。
　　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待两人都累的气喘吁吁，便随处躺下，
　　“有时间，带你去看我们家那个不听话的孩子。”
　　“好啊。”
　　“那那只飞鸟呢？”
　　“飞鸟啊，还在空中。”
　　“是嘛……”
　　“是啊。”

　　声音，渐渐安静了下来，
　　这个小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