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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魔教求助 血仇难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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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叹过后,夜霁雪面色重归平静,仿若无事发生。
她在竹屋外架起一口锅,将镇民们送的菜肉稍加处理,便放进煮开的水中一道烹制。
躺在草堆上的黑衣人用力抽了抽鼻子,倏地睁开眼,浅色的眸子直直地看向夜霁雪的所在。
夜霁雪虽感受到背后的目光,却并未抬头,依旧不慌不忙地用木勺在锅中搅拌。大小不一的泡泡在水面翻滚,破裂,发出噗噗声。
终于他忍不住开了口,“师姐,你……在下厨?”
夜霁雪尚未回答,白子墨支起伤体便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望着锅内漂浮起的食材,面色僵硬,内心一声哀嚎。
“本姑娘屈尊纡贵下厨,白大教主别不知好歹?”这回轮到夜霁雪不满了,冷哼一声,“你若身体无恙,不如自己动手。”
“并无不满,”白子墨轻咳一声,“只是火不够旺,麻烦师姐再去拾些柴火。”
“不是还有几捆吗?”夜霁雪狐疑地望了眼一旁刚劈好的柴火。
“那些……看似有些受潮了,需要刚砍下的。”白子墨脸不红心不跳。
“你们几个,为何每每煮饭都要我这个做师姐的去拾柴。”夜霁雪瞥了他一眼,却还是起身去了。
白子墨见夜霁雪背影完全消失在夜幕中,慌忙将锅中水倒于地面。失去汤水的遮掩,露出锅底那没有去毛的鸡和带根的菜。
忍着一身伤痛,咬牙将菜快速切洗,再将鸡去毛,内脏挖空放入水中。白子墨这才坐下长呼一口气,却又将背后伤口再次撕裂,疼得龇牙咧嘴。
他这个大师姐啊,什么都好,就是厨艺实在是堪忧。
从他拜入门中,每每下山历练,露宿野外之时,二师姐三师兄总会找理由将大师姐支开。三师兄烹制,二师姐则负责添加佐料,从不需要大师姐插手。
起初他也有所疑惑,以为只是师门的习俗,才不让大师姐下厨。
直至某次二师姐三师兄另有要事,他与大师姐单独下山,中间耽误了时辰,不得已在外过夜。许是难得有展露厨艺的机会,大师姐自告奋勇前去采摘蘑菇,熬煮成汤。可怜他兴致勃勃地端过,刚喝下一口,便口吐白沫,昏倒在地,险些被送去往生。
醒来后听说,大师姐盯着自己煮出的蘑菇汤蹙眉良久,便要饮下已证清白。幸而被二师姐三师兄拦下。
他至今还记得二师姐那时的话,“大师姐,一定是蘑菇有问题,不是你的错。”
平时憨厚,说句假话都会结巴的三师兄也连声附和,“大师姐,你也知小师弟自幼身子不好。许是平日里服用的药材,与这碗蘑菇汤起了冲突也不好说。”
随即两人同时转头,望着躺在病榻上的他,异口同声,“小师弟,你说呢?”
他强压不适,频频点头,“二师姐三师兄说得对。”
自那之后,三个人都有了无言的默契——不会再让大师姐沾锅一丝一毫。不然哪一天,可能真因为一顿饭引发一宗灭门惨案,也未曾可知。
待夜霁雪抱着木柴回至闲云居,锅中水恰好重新沸腾。白子墨擦了一把虚汗,暗道幸好及时。
久违的师姐弟重逢,两人只是静静对坐,各捧着一只瓷碗,分食鸡汤。
待锅中鸡汤终于见底,夜霁雪这才直视对面那人,眼神深邃,“白大教主,无事不登三宝殿,请说来意吧。”
白子墨嬉笑一声,“怎么说也是师姐弟一场,想你便来看看咯。”
“哦?带着一身血腥风雨来看望我?你是嫌我太空?还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这种谎话便不必说了吧。”夜霁雪冷哼一声,起身欲走。
“我真是来寻人的。”白子墨一把拽住她的袖口,“只不过……那人需要师姐你帮忙才能寻到。”
“偌大的魔教,还需要人相助?”
“师姐也太绝情了,”白子墨捂住胸口,故作痛心状,“师姐莫不是忘了,当初可是你带人将魔教围困在了无日峡谷。若不是还有我未雨绸缪提早在峡谷口布下阵法机关,使得正道无法深入,怕是魔教早灭已。”
“那是魔教罪有应得,”夜霁雪甩袖,神色冷漠,“你在那里待久了,是谁杀害师父都忘了吗!”
话音刚落,只余沉默。夜霁雪虽觉自己言语有失,却不肯先一步低头。
过了许久,白子墨才缓缓开口,“我知晓师姐一直记恨是前任魔教教主与师父比剑,才致师父伤势过重不治身亡。可是魔教之中,不全是滥杀之人。”
“那与我无关。”夜霁雪骤然回身,厉声打断,“现如今我只想远离江湖风雨。若不是你负伤前来,我也不想多此一事。换了他人,早扔出竹林在外自生自灭。”
“诶,师姐这话说的,也不知谁才是魔教中人。得多亏我还是个伤员。”白子墨挑眉一笑,不紧不慢,“那可否让师弟我在此多休息几日,伤势好转之后再离开呢?”
“现在,立刻,离开!”夜霁雪双眸微眯,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凌厉。
话音刚落,却见眼前少年捂住心口,一口朱红吐出,面色更显憔悴。
到底多年的师门情谊,夜霁雪闭了闭眼,脚步轻挪,双指速点几大要穴,扶住逐渐失力的小师弟。
目光微转,只见地面呕出的刺目红色中,竟还掺杂了些许黑色,显然中了毒的表现。却不见身旁眼眸紧闭之人偷偷从袖袋中取出何物,丢弃在后方草丛。
夜霁雪将人扶至床前坐下,内心焦灼,口中仍不饶人,“你若是一直呆在无日峡谷,岂会遭歹人下毒。”
未等对方回应,真气已从掌间缓缓输入背部,见白子墨面色稍有缓解,便收了掌,从床底扒拉出一个木箱。其中装了不少瓶瓶罐罐,夜霁雪熟练地挑出外伤药物与干净的细布。
“躺下,脱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要坦诚相见,这不好吧。”白子墨面色紧绷,紧抓衣服不放,似乎怕面前女子要对他干什么禽兽之事。
“幼时看得也不少了,不差这一次。”夜霁雪随口道。
“唉,我的好师姐啊。我现在已经束冠之年咯,哪能与幼时相提并论。”白子墨哭笑不得,他知师姐生性冷淡,从不在意这些男女之别,却未想到一丝顾虑也无。
僵持片刻,在那双黑眸无言的威压下,还是乖巧地退去外袍与中衣,趴于木床上,露出赤裸的脊背。
无日峡谷见不着阳光,白子墨的皮肤透着不健康的白。他的身材本就高挑修长,习武之人肌肉线条清晰分明,堪称完美,前提是无视那些狰狞可怖的伤痕。
夜霁雪知他伤得不轻,却未曾想到如此严重。
他本就着黑衣,干涸的血与黑色布料交融,无法辨别。如今脱下外衣,才惊觉原来他身上竟有如此多的伤。
最触目惊心的是,是心口处一道贯穿伤。那是夜霁雪半年前亲手留下的。
其余痂痕恢复程度不同,最久的恐有数年。
可他一直未曾抱怨,甚至不久前还能与她说笑打闹。若不是那压抑不住的毒患,不知何时才能发现。
那曾经是备受宠爱的小师弟,所有人都宠他护他,哪怕手指被剑刃割了一道口子,也会惹得全师门集体重视。
那曾经是无忧无虑的小师弟,如今却在魔教登基为主,被正道追杀。
而她,因魔教与师门的不共戴天之仇,只能看着他与魔教如同过街老鼠,被困于偏安一隅,不得踏出。
“你可曾后悔?”夜霁雪开口,声音哑了几分。
“师姐是指哪方面?”白子墨歪过头,轻撩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脸上挂着满不在乎。他本就生得俊美,现面色惨白,更添一抹妖颜之色。
身为曾经的武道会盟主,夜霁雪所用的药物都是顶好的,能使皮肤恢复如初,不留疤痕。但药物初接触伤口只觉生疼,就算夜霁雪自己,上药时也方得紧咬牙关,他却如同无事人一样。
“后悔入了魔教。”夜霁雪阖眸不再去看,她怕自己看多了,便再也不忍心放任他独自留在那寸草不生的鬼地方。
“并无。”白子墨将头埋在双臂间,“魔教资源宝物一概不缺,不过以武为尊。我如今刀法大成,坐稳教主宝座,只要是想要的,都唾手可得。”
他没有说,身上多数的伤,都是魔教夺权乱战时所得。
他没有说,他为了登上教主之位,设计杀了多少高手。
他只想让眼前人安心,故而将自己三年的苦,化为了三言两语。
见对方无言,白子墨挑眉,嘻嘻一笑,“怎么,师姐心疼了?”
他心知自己外伤并无大碍,未曾伤至筋骨,只是看着严重些罢了。只是内伤少说要休养月余,功体全复更不知要等到何时。但只要能在她的身边,即使伤得再重又何妨?
“既然你都说是自己的选择,我为何要心疼。”夜霁雪稍作收拾,吹灭蜡烛,将床让与他,盘腿坐于草堆上打坐调息。
但白子墨这人甚惯会得寸进尺,才闭上眼没多久,夜霁雪便觉有人扯了扯衣裳,随即耳旁传来一道委委屈屈的声音,“师姐,我冷。”
“……”
“我真的冷,师姐陪我睡好不好。”
夜霁雪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开他的狗爪,“现已经快入冬,自然会冷些。我这就薄被一条,着凉了可无人照料。”
身后之人默默收回小臂,不再发声,似是睡了去。夜霁雪内力运转几周,回过头却见着他将头埋在被子里,微微发抖的模样。
探了探他的额头,忽觉体温有些高。夜霁雪无奈,起身去林中摘了些草药,捣碎后煎了喂于他。
见他面色微红,呼吸急促,翻身上床,隔着被子将他搂在怀里,“睡吧,师姐在你身边。”
就如同九年前,他刚被师父带回师门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