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肯斯坦》芋圆可楽

4、“看来我真的很喜欢你。”

　　乔璟鹤没有收到回答，手机嗡嗡个不停，他打开聊天软件，凌肃发了99+的表情包，他翻了半天才看到一条有效信息：玛丽让你下节课交一份心得。

　　乔璟鹤瞪大眼睛看向对面悠哉游哉喝水润嗓子的司窈：“你不是说玛丽不会找茬吗？”
　　“是啊，她确实不敢找我茬呢，毕竟我手上有她的把柄，不过我可没说她不会找别人的茬。”司窈无辜地眨巴着眼睛站起身，“那我就先赶回去上下一节课啦，你慢慢吃。”她笑得灿烂，由于背光，乔璟鹤只能看见她亮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手提包上的钻石闪闪发亮：“这下，我们才算扯平呢。”

　　乔璟鹤看着眼前三大盘饺子，感到头晕眼花。

　　吃完这顿饺子，好像真应了“上车饺子下车面”，他们没再遇上——在玛丽从彼得那儿拿到了两张芭蕾舞剧门票之前，司窈确实是这么想的。

　　“可能今天会见面……”
　　“什么？你这一周都无精打采的，怎么来了剧院还自言自语了。”珍妮戳着司窈的脑门，一边翻看宣传单页：“除了主演，其他基本都是新演员……咦？亚洲面孔，很新鲜呢……嘿！这不是上次掐你那男孩儿吗？”

　　旁边观众嘘声，玛丽不好意思再言语，疯狂指着宣传册上的照片示意司窈，却见她耸了耸肩，也学着观众嘘声：“这位小姐，表演已经开场。”

　　大概是由于照明，耀眼的舞台上，每个人的宫廷装都仿佛染了糖果色，一个转身便置身童话中，个个挺拔俊俏，姿态优雅。司窈双手支在座位上，托着腮帮目不转睛盯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Kerin Joe……是不是应该读乔……”
　　听到珍妮悄声耳语，司窈接过宣传单，格式照上的乔璟鹤眉目舒展，然而依旧板着脸，嘴唇坚毅地维持一字型，在众多白人面孔中，他黑发下淡漠的姣好面容很容易捕获注意。

　　“你的缪斯跳得真不错。”珍妮本来盯着自个儿哥哥，这会儿也不经意注意起乔璟鹤的舞姿，由衷发出赞赏。在台上，合格与优秀一眼便能辨别，良好与优秀的界限却很难区分。神奇的是，乔璟鹤的每一次抬腿、跃动、托举都如同几何图形一般规整，挑不出一丝裂缝，他潜藏在芭蕾舞者中，这些细微的优点被无限扩大，即便只是个动作不多的配角，被其他舞者一衬托，他便不再是易被忽视的角色，反而成为亮眼的舞者。

　　乔璟鹤让其他人变成了一般的存在。这是艺术成就极为突出的舞团，就算是一个没有动态行为的角色，也要经过千挑万选的残酷选拔。乔璟鹤仅仅只是把规整做到极致，观众的目光就无法离开。

　　“真正的艺术家果然是被老天追着赏饭吃的存在。”演员谢幕时，珍妮沮丧地发出感慨。人潮陆续散去，关于“Joe”的讨论一直回响在司窈耳边，她习惯性掏出耳机，跟随大流游走。

　　“乔璟鹤——”
　　司窈站直身体，后头有人推搡，她纹丝不动，反而僵滞地转身寻找声音来源，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孩激动地跑向后台，从背影的动作可以推测出他涌进了另一个人的怀抱。

　　“牛！你太牛了！哥们就知道你肯定能打出名号！”
　　乔璟鹤精致的服装里头浸了一层汗，凌肃丝毫不嫌弃，紧紧把他抱在怀里，带过来的花被毫不留情甩在地上。
　　“你……”
　　“我我我怎么了，你说话怎么跟个树懒似的老这么不紧不慢……”
　　凌肃以为乔璟鹤在跟自己搭话，扒着他脖颈的手臂还挂在上头，小嘴叭叭个不停，待他顺着乔璟鹤目光寻去，才看到抱臂站在一旁饶有兴趣打量他俩的一位女孩，她长得非常……“凌乱”：随意挽起的粉发，发尾有些草黄，刺棱在丸子头外，不知疲惫地拍打着别在发间的铅笔。

　　乔璟鹤拉开凌肃，对上司窈玩味的笑容：“这是凌肃，”他摊开手掌朝向司窈准备介绍，凌肃先他一步叫出声：“OMG！这不是那个玛丽课堂上的‘神奇女侠’吗！”凌肃捂住嘴巴，贼眉鼠眼凑到乔璟鹤耳边：“你们居然认识？不早告诉我！”他侧过脸，左耳上张扬的耳钉闪出透亮的光泽，虽然是悄悄话，声音也足够大，一字不落落进司窈耳里。

　　“也不算认识的关系，毕竟我不知道Joe的真实姓名。”
　　凌肃做出夸张表情，狠狠重拍乔璟鹤坚硬胸膛，“老兄你没搞错吧？”随即展开口露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你好你好，神奇女侠同学！”

　　司窈无视他的热情，直直对乔璟鹤伸出手，“Joe先生这回总该愿意亲自介绍一下自己的姓名了吧？”
　　乔璟鹤望着那双还沾着颜料的手，犹豫了一下，然而就在这空档，司窈攥住了他试探向前的手：“不告诉我也没关系，反正我也知道你的名字，乔璟鹤。”

　　凌肃被她这腔调搞得背后直发毛，果然见她半晌不放手，乔璟鹤努力想要挣脱：“司窈……”凌肃果断掰开他俩紧紧相黏的手，司窈的嘴巴却不停：“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嗳。”

　　凌肃僵硬地继续扯开笑容：“乔乔，你们舞团是不是要聚餐来着？”
　　这边珍妮恰好拽着彼得跑过来招呼：“Vamos我找了你半天！上次没来得及介绍——我哥哥彼得，他一直想见见你，等会可以让他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司窈睨了眼凌肃，不再纠缠乔璟鹤：“下次再一起吃饭。”
　　她听到凌肃在身后锲而不舍地问：“你们一起吃过饭啊？”

　　彼得一路上侃侃而谈，司窈并没有听进去几句，他们要去的西餐厅离舞团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刚点完牛排，一行浩浩荡荡的人推开门，凌肃也在人群中，谈笑的动作在看到司窈的瞬间静止，张着的嘴巴都忘记合上。

　　他旁边的金发男孩自来熟地迎上司窈这桌，搂住彼得的肩膀：“嘿彼得，我说你怎么抛下我们，原来是忙着与美人约会呢！”
　　彼得面上有些发红：“别乱开玩笑，这是我妹妹还有她的朋友。”

　　“那你不介意我们坐一起吧……”说着商量的话，却并没有给商量的余地，一群人马上围了过来，周围变得拥挤，珍妮侧过身贴近司窈：“这都是我哥舞团的人，刚刚那幕戏里，我哥是男主角，他表现得很好吧！”司窈啜了口红酒，微微点头，不知是在肯定珍妮的话还是无意识摇晃。

　　乔璟鹤走到外面时，司窈正站在门口透气。

　　她穿了一身镜面皮夹克，脚蹬长筒马丁靴，黑色狼牙项圈紧紧箍在修长纤细的脖颈上，重金属朋克风体现得淋漓尽致，就差一把挂在身上的贝斯。

　　乔璟鹤还差一步走向她时，才发现司窈食指与中指之间冒着气的香烟。她没注意周遭来人，正很专注地眯着眼看向远方，街头乱巷万家灯火，灯红酒绿车水喧嚣。碎发随风缭乱眼睛，她抬手不耐烦地胡乱扯了把，好像这才记起手边的烟，歪头用力吸了一口，吐出像童话里蘑菇云一般非常匀称的烟圈。

　　乔璟鹤没忍住咳嗽出声，司窈回过神，赶紧捻灭烟头，双手来回在空中扑腾。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突然停下动作笑了出来：“看来我真的很喜欢你。”

　　“什么意思？”
　　“我居然在乎抽烟会在你心里留下不好的形象。”
　　乔璟鹤没有作答。
　　“开个玩笑而已。怎么，觉得我轻浮？”
　　“我没有给你下定义，但我也不喜欢在我身上随意开玩笑。”

　　这回轮到司窈说不出话，于是乔璟鹤继续追问：“你究竟喜欢我哪里？”
　　乔璟鹤瞧她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呼出一口热气，又看那热气鼓成一朵云团，糜烂在他们不远不近的距离之间。

　　“谁不喜欢潜力股？”
　　司窈鼻尖冻得一点红，像一只极小的红樱桃镶嵌其中，乔璟鹤就盯着那点红润，忽地被打开门的凌肃一喊：“干嘛呢？快进来陪我！”

　　司窈抖了抖身上的寒气，桌上残羹剩饭，舞团里的人丢掉了优雅，一声更比一声高地玩着桌游。乔璟鹤坐在她的斜对面，从饭局伊始便滴酒不沾，无论凌肃怎么闹腾，他始终没什么表情。

　　他们这三张亚洲面孔在喧闹的人群中格格不入，似乎自带屏障，但不管是谁又都有意或无奈地压低自己的存在感，即便是凌肃。司窈觉得他努力融入的样子很有趣，于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就这么盯着凌肃，看他搭话的笑容一点点由浮夸变得僵硬，慢慢冷下来。

　　司窈收回目光，切下一小块已经干瘪的面包细细咀嚼。珍妮突然用手肘捣她，“瓶子转到你了！这里有没有你喜欢的人？”珍妮的声音因为醉酒染上了兴奋，司窈看到黑洞洞的瓶口正对着自己，对面的彼得眼睛亮晶晶，目不转睛等着她的回答。

　　司窈全当看不见，她往后一倒，就势靠在椅背上，目光灼灼盯着低头进食的乔璟鹤，笑得倜傥：“有啊。”珍妮引着她继续说，没注意到彼得的脸色沉了下去，“搞到手了再告诉你。”

　　刚刚和彼得打趣的年轻男孩跳出来：“那你可没戏了，人家早就名草有主了——还有谁不知道有个狗皮膏药一直粘着我们的好好先生Joe啊！”其他人三三两两不怀好意地瞄着凌肃笑出来，凌肃原本看热闹的脸瞬间阴下来，哪里也不敢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