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奏鸣曲[校园]》梨子糕

9、第 9 章

　　只是江瑜对自己受到的针对仍旧茫然，刚刚那群人提到林美玲也弹钢琴，她怎么也不记得在哪里和对方打过交道。
　　思绪乱成一片，干脆什么都不去想，江瑜转身下楼，回一班教室。
　　她不会再弹钢琴了，而且她也不想和任何人起冲突。

　　抱着“也许这件事很快就会结束”的心态，江瑜将事情放在了一边。
　　然而很快，她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错的。

　　谣言不仅没有停止，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无论她走到哪儿，都有人在窃窃私语，就连和隔壁二班一起上体育课的时候，江瑜都感觉得到有探究和怀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只有一班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和往日一样风平浪静。

　　江瑜却不知道这样的平静能维持多久。
　　虽然她和一班的同学并不熟悉，却已经慢慢习惯班上和平的氛围，可如果一班也爆发出这样的流言，这一切的平衡会不会被打破，其他人会用什么眼光看待自己，会不会彻底排斥她？
　　理智上她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可多年来与母亲的相处之下，江瑜已经本能地逃避冲突，逃避别人的敌意。

　　上完最后一节数学课，教室里其他人谈论着晚上要不要去校门外的小馆子吃饭，还有人忙着趴着在桌上补觉。
　　江瑜跟在老师身后静悄悄地出了教室。

　　刚迈出大门，走廊上的喧嚣汹涌而至，像是扑面而来的浪潮淹没了她的呼吸，江瑜垂下眸戴上耳机，藏在口袋里的手指轻巧地按下了播放键。
　　自从好几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名字后，她就悄悄地把耳机带在了身上，只要一下课，她就会戴着耳机躲到没人的地方一个人待着，仿佛这样就可以不用去面对那些流言蜚语。

　　良好的隔音让世界安静了下来，走廊上的喧嚣鼎沸的人声仿佛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就连那些穿着一中校服的一张张面孔，也被身后照射而来的夕阳蒙上了暗色的面纱，慢慢地在她的视野之中模糊、褪色、消散。
　　不用再看清别人的面孔，让江瑜的肩膀慢慢地松下来，就连自己的脚步都似乎淹没在了这种寂静之中，只有耳机里缓缓流动的音乐提醒着她，时间还在向前流动。

　　江瑜有些苦涩地叹了口气，在这种时候，她还是本能地躲回了音乐的世界里。
　　巴赫的BWV1068——它还有一个更加令人熟知的名字，Air。

　　她听的是钢琴独奏的版本，与交响乐相比更加纯粹和静谧。
　　柔软缓慢的触键引动着空灵的音符，就像是快要溺水的人抓住了仅有的浮木，像是失去挣扎力气的人又呼吸到了氧气，在轻柔的旋律中，江瑜的心情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穿过长长的走廊，她从尽头的旋转楼梯盘旋而下，走进操场边上的食堂。

　　一中采取错峰下课制，这时候正是高二学生成群结队来吃晚饭的时候，周遭时不时投来陌生的探询目光，带着几分不愿被她察觉的隐秘，又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惊奇事物一样。
　　江瑜打好餐，一言不发端起餐盘从队列中离开，那些学生见她走过来，连忙一个个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心虚地转移了话题，只是还有人在窃窃私语，那些低低响起的谈论，就好像是混入独奏曲中的不和谐音。

　　她默不作声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径直走向了最角落里的一张餐桌。
　　刚还有些克制的讨论声顿时变大了，原本坐在邻桌的几个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不想和她一起成为众人目光焦点，有些尴尬地端着餐盘换了座位。
　　以江瑜为中心隐隐地形成了一个空心地带。

　　“……就是她……作弊……”
　　“走后门……有钱人真是……”
　　“这种人怎么会……学校也是疯了……”

　　江瑜抿了抿唇，耳朵里不和谐的音符嗡嗡作响，那些八卦和讨论的人声逐渐流动成了杂音，一首好好的曲子顿时成了不伦不类的滑稽表演。
　　她按下按键，安静柔和的巴赫变成了莫扎特，空灵的钢琴独奏变为了恢弘厚重的协奏曲，弦乐与钢琴交叠奏鸣，将那些杂音全部掩盖了过去。

　　江瑜这才垂下头去慢条斯理地吃饭。

　　昏黄的炽光灯在她眼睫上投下细细碎碎的阴影，长长的黑发柔顺垂散，光影中若隐若现着她姣好的容颜，光是坐在那里，她就像是一幅画，像是中世纪画家笔下描绘的神秘而典雅的少女。
　　只是置身于角落一隅的单薄背影中隐隐有几分孤独，仿佛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墙将她和那些欢声笑语分隔成了两个世界。

　　“没人坐，那我坐了啊。”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道身影出现在了江瑜身边。
　　像是就像蛮不讲理地砸开高墙缝隙，江瑜的座位微微震动了一下，随即，郑思南在她旁边的位置上一点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诶，南哥怎么跑那去了。”校队有自己的专属窗口，篮球队的人却发现本应该在队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一个女生身边坐着，“那是不是就是最近学校里传那个啊，严衡，你们班那个转学生？”
　　“传什么啊，南哥都说了那是假的了，我们班可没人信这种乱七八糟的。”严衡忙着夹菜随口应了一声，其他人听他这么说，纷纷哦了一声，既然和人家同一个班的都说不是，那讨论也没什么意思。
　　众人眼看就要把这个话题抛之脑后，队伍后面一个满脸戾气的人却切了一声，“假的个屁啊，那就是真的，我能不知道？”

　　其他人面面相觑，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彭跃斩钉截铁地说：“那女的就是塞钱拿的冠军，郑思南知道什么——”

　　江瑜并不知道校队那边的波澜，她愣了愣，根本不知道郑思南是从哪儿冒出来。
　　眼前出现了一双木筷，他还理所当然地从她餐盘里夹走了一筷子鱼香肉丝扔进了自己碗里，轻巧的木头质感与食堂的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回响。
　　“嗯，好吃，大小姐还是很会挑的嘛。”

　　与之相对的，就是江瑜手中的筷子扑了个空。
　　一直安静不语的黑发少女这才眨了眨眼，慢慢地从餐盘上抬起头来，看向了坐在她身边的座位上的人，他连饭都没打，没脸没皮地拿了双筷子就过来蹭饭。
　　“郑思南。”

　　分明是昏黄不清的食堂灯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亮了起来，照得他那双不同于普通人的眸子仿佛像是流星一样闪烁，郑思南穿着校队的衣服，胳膊随意地撑在桌上，哪怕被她含着恼怒地低声叫出名字，他也只是笑眯眯地应了一声，侧过来的脸庞好像也晕染上了夕阳的微红。
　　“干嘛？要表白啊？”

　　江瑜听着他满嘴跑火车，无语地把餐盘往左边挪了挪：“小偷。”
　　“我那是帮你试菜。”郑思南眉头都没抬一下，“你该说谢谢。”

　　“我没请你试菜，自恋狂小偷。”
　　“哟，这还罪加一等了啊。”
　　“……”

　　江瑜无言地看着他，郑思南点了点自己耳朵：“不摘了？”
　　“？”
　　“耳机。不摘怎么说话？”
　　“不说。”
　　“不行，我想说话。”

　　这人今天比平时更不好对付，江瑜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反常态地什么都没说，但也没把耳机摘下来。
　　食堂里窸窸窣窣的低语声仍旧没有停止，依稀能听见“繁音”、“讨厌”、“退学”之类的字眼，无数视线打了过来，仿佛评头论足一样将她扫了个遍。

　　江瑜本能地低下头，郑思南顿时皱起了眉。
　　他吐了口气，忽然往后大喇喇地靠在了食堂的椅背上，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吵死了。”

　　声音不大，却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惊雷，顿时整个食堂都安静了下来。
　　郑思南收起吊儿郎当的表情，凉凉地笑了起来。

　　“别人说什么都信，我说我是秦始皇信不信？”
　　“脖子上挂着的是秤砣还是脑袋？不要就捐了，占着也碍事。”

　　郑思南素来脸上都挂着若有若无的笑，那双眼睛眯起来的时候更有几分慵懒，虽然爱满嘴跑火车，但却很能点到即止，他本人似乎也并没有和谁发生过冲突，和他接触过的每个人对他的印象都是平易近人好相处。
　　谁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亲耳听到他毫不留情的嘲讽人。
　　明明没有点名道姓，然而当他锐利的目光从刚刚那些窃窃私语的学生们身上逡巡而过，他们却还是做贼心虚地低下了头，不敢和他对视。

　　直到他看向了吵吵嚷嚷的校队众人，刚还叫嚣的彭跃视线一闪，本能地想要躲开郑思南的眼神，却又不服气，硬着头皮和他对视。
　　郑思南呵地冷笑一声：“盯着我干嘛？真信我是秦始皇啊？”

　　彭跃的脸涨得通红。
　　“噗！”不知道是谁没忍住，校队那群人里响起了吭吭哧哧的偷笑声。

　　“我还是那句话，菜就多练。”郑思南挑了挑眉，“有造谣别人的时间，不如反省反省自己怎么扶不上墙。”
　　他这话说得不能再直白，“菜就多练”没点名道姓，听在彭跃耳朵里却分明就是在嘲讽他，彭跃脸色阴晴不定，没想到郑思南居然会真的帮江瑜出头，还是拿他当踏脚石！

　　然而令彭跃更加愤怒的是，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这无疑令他更加憋屈，他砰地站了起来，就连碗里的饭都没吃干净，哼了一声端起餐盘就走。
　　只是那背影怎么看怎么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眼看着刚还天不怕地不怕的彭跃被郑思南几句话说得丢盔弃甲，八卦得热火朝天的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默地低下头吃饭，不敢在这时候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