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奏鸣曲[校园]》梨子糕

10、第 10 章

　　恢弘的莫扎特转为沉静的肖邦，在E大调夜曲的旋律里，江瑜的睫毛轻轻颤动。
　　郑思南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模样让她有些不习惯。
　　平时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脸庞没了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随着肖邦指尖流淌而出的和弦，层层叠叠晕染上色彩的天空好像也从身边的那扇窗户跳跃上了他的轮廓，本就棱角分明的侧影好像也染上了夜晚的冷意。

　　偌大的食堂不知道什么时候陷入了安静之中，刚刚那些嗡嗡作响的讨论和八卦无声无息地消弭在了空气里。

　　重逢以后，这是第二次郑思南帮了她……江瑜垂着眸，金属餐盘上她看见自己的目光动摇而迟疑，她想不到任何郑思南为自己出头的理由，是因为现在他们是同学，还是因为曾经他们认识？
　　但无论如何，郑思南帮了自己是事实。
　　江瑜深深吸了口气：“……谢谢。”

　　“真没诚意。”郑思南目光投了过来，在看向她的那一瞬间，又恢复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刚刚的气势凛然，反而懒洋洋地撑着下巴：“就这？”
　　他对现状只字不提，就好像刚刚那一身的凉意是她的错觉。

　　“……那要怎么样？”
　　“我要吃鱼香肉丝。”
　　“……去打啊。”
　　“你碗里的比较香。”

　　郑思南显然是在耍赖。
　　就算她再怎么初来乍到，但那边窗口上写着“校队专属”几个大字她还是认得清，显然一中是单独为这些需要训练的体育生单独开了小灶，怎么会没有他想要的？
　　“不行。”

　　“那我就守到你说行为止。”郑思南笑眯眯道，在江瑜呆呆的目光中像是餍足的猫科动物一样打了个哈欠，和刚刚帮她的时候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江瑜刚还升起的一丝感动顿时烟消云散。
　　……这人不会真要她把饭让出来吧？难道要她去再打一份？

　　幸好严衡来得很及时。
　　江瑜的思绪正被郑思南的一番话冲得七零八落，他端着两个餐盘在郑思南对面坐下，脸上还留着几分兴奋：“南哥，我来了！”

　　郑思南有些无语地睨他一眼：“……太快了。”
　　“我的锅，下次我快点——”严衡刚还以为郑思南嫌弃他动作太慢，下意识接了一句之后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太快了”而不是“太慢了”，他脑子宕机了一秒，这才感觉到周身弥漫着一股寒意。
　　严衡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地将目光移到了郑思南旁边坐着的江瑜身上。

　　江瑜知道郑思南满嘴跑火车已经是一种习惯，但她在明知如此的前提下，居然还认认真真在思考他的话里有几分可行性，现在郑思南是不是在心里笑疯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随即，慢条斯理地对着郑思南露出个温柔至极的笑容。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这都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微笑，却莫名让旁观的严衡连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这一瞬间，严衡甚至有种江瑜不是江瑜，而是头上长着小犄角身后拖着小尾巴恶魔的错觉。

　　江瑜摘下了耳机用力捏在了手里：“就那么想吃鱼香肉丝？”
　　郑思南险些呛了一下：“你听我狡辩，不是，你听我解释——那都是严衡这小子自作主张点的、”

　　“真的？”
　　“……”
　　“随口乱说的话就再也不理你了。”
　　“我错了。”
　　“哦。”
　　“别气鼓鼓的，我的饭赔给你。”
　　“拿走，谁要你的！”

　　江瑜没好气地看了郑思南一眼，纤细的手臂把自己的盘子护住，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再碰。
　　郑思南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夸张地叹了口气：“好遗憾啊，吃不到鱼香肉丝，今晚上都睡不着了。”

　　“那你别睡了。”
　　江瑜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只是嘴角悄悄翘了起来，不知不觉，她藏在手心里的耳机也被收进了口袋里，没有再戴上去。

　　“南哥，来来来，你钦点的卤肉饭！还有我的小炒肉！”
　　见两人拌嘴起来，严衡轻咳一声转开话题。

　　江瑜这才反应过来旁边还有个人，她和严衡并不熟悉，想到自己刚刚那副呆样竟然还被严衡看见，她轻轻吸了口气，欲盖弥彰地收住了话头，只是桌子下又踩了郑思南一脚。
　　都怪他！

　　“啧。”被迁怒的郑思南呲了呲牙，“今天这饭不好吃。”
　　“不好吃吗？”严衡满头问号，又夹了一筷子，嗯，不愧是校队专属的小灶窗口，阿姨的手艺也太好了，闻闻这香味，尝尝这香嫩的口感，还带着淡淡的锅气，这简直太好吃了好不好！

　　严衡专心干饭，江瑜趁他没看见又瞪了郑思南一眼，只可惜这记眼刀没什么威力，跟小猫挠人似的不疼不痒，郑思南不仅没被吓到，反而还对着她眨了眨眼。
　　江瑜：……
　　她打算不理他，赶紧吃完饭离开食堂，这时，旁边忽然响起了一声弱弱的询问。

　　“那个……”
　　江瑜转过目光，看到宋小竹正忐忑地端着餐盘地站在旁边，见她视线投过来，宋小竹紧张地捏紧了餐盘的边沿，连指尖都用力得有些泛白，却还是鼓起勇气和江瑜四目相对，“我可以坐这里吗？”

　　高二的晚高峰逐渐过了，高三还没下课，这会儿的食堂空位并不少，宋小竹却偏偏走到了她身边来，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可是自己和这个同桌之间并不熟稔，交集也仅限于平时进进出出必要的那几句“抱歉”“借过”，宋小竹的性格还那么羞赧怕生，江瑜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样做。

　　见她迟迟没开口，宋小竹的目光黯淡下去：“……不方便吗？”
　　江瑜回过神来，在那双忐忑不安的小鹿眼里点了点头：“没有……你坐。”

　　见她答应，宋小竹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高兴，这会儿四人的小方桌只剩下严衡身边的空位，她顿了顿正要打算往那边走，郑思南忽然把餐盘往对面一推：“你坐这。”
　　宋小竹一愣，郑思南不等她回答，长腿一迈就从座位里出来，换到了严衡旁边，她这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是让她坐在江瑜身边，宋小竹连忙腼腆地说了声谢谢，小心地放好餐盘坐了下去。

　　两个人并不是第一次当“同桌”，就在她以为宋小竹会和平时在教室里一样沉默的时候，对方却突然开口说道：“江瑜同学……我、我不喜欢那些人说的话。”
　　她无意识地咬了咬唇，像是在思考怎么措辞：“我觉得，了解一个人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不要只知道用耳朵去听，我觉得你不是那种……那种奇奇怪怪的人。”
　　像是不愿意提起彭跃口中的那些原话，她模糊地用“奇怪”一笔带过，这让她的脸有些发红：“虽然我的话也没什么说服力……但是，这些话我想告诉你，江瑜同学——”

　　江瑜怔了怔，抬起头，正好对上宋小竹有些羞赧的目光。
　　“……我相信你。”

　　江瑜看着她，良久，轻轻点了点头：“谢谢你。”
　　——愿意相信我。

　　现实就是这样奇妙，分明在不久之前，她还对自己说，不要和任何人扯上关系，哪怕是在被林美玲她们泼脏水以后，江瑜也只是沉默，把内心所有的难过严严实实地藏起来。
　　可是宋小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江瑜内心却涌上一股温暖，让她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

　　这是宋小竹第一次见到江瑜真心的笑容。
　　这个新同桌才转学来不久，浑身似乎都充满了秘密，就连表情也总是淡淡的，像是没什么情绪，唯独在老师面前会偶尔笑一笑，可宋小竹能看出来对方脸上的笑容带着莫名的疏离感，而对于班上的同学，江瑜总是显得很有分寸，这种分寸是一堵密不透风的高墙——拒绝任何人了解她的内心。
　　宋小竹也在那堵高墙之外，尽管两人之间也曾有过短暂的交谈，江瑜还帮她捡过资料，那之后却没有任何下文，仍然是只停留在“借过”和“谢谢”的，最生疏的同学关系。

　　直到这一刻，她终于见到了江瑜真正的笑容，极浅，极淡，却带动着那张漂亮的脸上多了几分生气。
　　像是被江瑜的笑容感染，宋小竹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露出了两瓣尖尖的小虎牙，她不好意思地捂住嘴，软软的声音闷闷地从掌心里传了出来：“江瑜同学……我可不可以叫你的名字？”

　　“好。”
　　“小瑜……？”
　　“嗯。”

　　“你叫我小竹就好啦，大家都这样叫。”宋小竹羞赧地笑了起来，“是不是有点不像女孩子？”
　　江瑜摇摇头：“没有，很好听。”

　　“我也觉得很好听。”宋小竹说道，“这是我爸爸取的，从小爸妈就教我要像竹子一样为人正直。”提到家里人，她的目光里闪闪发光，就连说话也仿佛有了底气，“小瑜不要搭理那些乱传谣言的人。”
　　江瑜摇摇头，有了郑思南为她出头，又有宋小竹打抱不平，她的情绪早已没有一开始那么伤心。

　　“就是就是，学习委员说得对，不用搭理他们。”严衡说道，“不就是七班那几个么，周五篮球赛，看我们一班把他们打得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