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奏鸣曲[校园]》梨子糕

31、第 31 章

　　江瑜醒来的时候，日光已经爬上了树梢。
　　身下铺着米色的新床单，软软蓬蓬的被子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接住阳光的不是江家卧室里的那一面大落地窗，而是漆成了原木色的窗户。
　　稍微抬起头，就能看见墙上的篮球海报。

　　一切都在提醒她，昨晚上她真的在郑思南家住了一晚。
　　江瑜眨了眨眼，碎光从窗棂跳上了她长长的眼睫，在眼皮上投下淡淡的金色。

　　她昨晚上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她还住在大院里只有六七岁，江母拿着衣架一整个院子找她，似乎为了什么事情要狠狠教训她一顿。

　　为了逃避母亲的惩罚，胆怯的她躲进了郑思南的房间。
　　郑思南要出去，她却害怕江母会顺势找到自己，说什么都不放他离开。

　　做梦时没感觉，醒来后却啼笑皆非——她怎么可能做得出梦里的事情。
　　江瑜把这个光怪陆离的梦归结于昨天发生的一系列变故。

　　从卧室出来，刚好碰上郑思南提着早餐回家。

　　“醒了？”郑思南眼神在江瑜脸上停了停，她若无所觉，目光澄澈。
　　伤口在墨黑色的长发间若隐若现，但那处红肿已经肉眼可见地消了下去。

　　郑思南松了口气，江瑜却发现他眼底有淡淡的青黑，显然是没休息好的黑眼圈。

　　江瑜有些不自在。
　　她以为是自己占据了郑思南的卧室，让他一晚上没睡好觉。
　　整个早餐期间，她都在偷觑郑思南的神情，还主动把早饭让了一大半给他。

　　郑思南没发现江瑜的误会，反而频频看向大门，像是有什么事。
　　等到两人都吃完，他干脆利落地起身，要江瑜跟他走。

　　“有东西给你看。”

　　郑思南带江瑜去的是楼下的一间暂时没人住的空房。
　　说是空置，是因为它这会儿门户大开，显然无人居住，然而从里面的装潢来看，平时一直有人在维护，就连天花板和地板也没有毁坏的迹象。

　　江瑜跟在他身后，对郑思南带自己来这里的原因仍旧一头雾水。
　　前面的身影忽然止住了脚步，推开客厅的大门。

　　大院的所有房屋都是上世纪的老房子，那时候习惯将客厅单独作为一个房间来设计，采光说不上好，就连郑家的客厅也有些昏暗。
　　这个房子的客厅，却极为敞亮，整扇透明的窗户打开，窗外正好能看见那棵不知多少年岁的榕树。

　　稀疏的树影将日光切成细碎的光点，尘埃在晨曦的辉光下漂浮。
　　飘飞的光点里，靠窗的庞然巨物，吸引住了江瑜全部的心神。

　　脚步声响起，郑思南缓步走到了它面前，忽然抛出了问题。
　　“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昨天没来汇演？”

　　江瑜没能给出答案。
　　因为下一秒，郑思南扯掉了蒙在那上面的幕布。

　　那是一台三角钢琴。
　　郑思南转过身来，树影从他的眉眼间落下，江瑜在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送你的礼物。”

　　江瑜想过有许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郑思南要带她来看的，竟然是这么一台钢琴。
　　她想说你哪来的钱，能买得起价格不菲的三角钢琴，然而越看那台琴，越觉得眼熟。

　　忽然，她有了某种猜测。
　　这个猜测推动她怔怔地走到钢琴前，抚摸着上面的琴板。

　　红棕色的琴板，轻叩时，会有圆润又厚重的回音。
　　翻开琴盖，每一个琴键都是那么令人熟悉。

　　她情不自禁地将手指放在上面，流利地弹了一个八度音阶。
　　它的声音仍旧清脆、干净，没有一点杂音。

　　——这不是她用过的那台最为昂贵的斯坦威，却是对她而言意义最为非凡的那个。
　　是年幼懵懂的她，拥有的第一台钢琴。

　　那时候江家远未发达，这台三角钢琴只是个国产的小牌子，江瑜对它极为宝贝，每次练习完毕都要将上面擦拭得干干净净，更是不许其他人随意碰触，免得将它一不小心搞坏。
　　后来江家发迹，江瑜舍不得这台琴，江家父母却说什么也不肯将它带走——它不是斯坦威，不是贝希斯坦，也不是法奇奥里……它和大院一样，都配不上富贵的江家门庭。

　　任由江瑜哭求，父母还是将它毫不留情地丢掉。
　　“……我一直以为，它已经被处理掉了。”她喃喃道。

　　“的确是被处理掉了——差一点。只是这么好的琴，丢了未免可惜。”
　　郑思南几步走到她身边并肩而立，他有些感叹地拍了拍琴身，“好多年没人弹，连木板都开裂了，找手艺好的师傅来修找了不少时间，更不要说给它找调音师傅，我五音里面六个音都不全，哪能知道谁调得好谁调得不好，还要提防师傅把琴调坏，还好我这人运气不错。”

　　是因为她？
　　“那如果我真的放弃钢琴了，这一切岂不是白费了……”

　　郑思南耸了耸肩：“不想继续就不想呗，说到底只是花了点时间而已——如果你不想放弃呢？”
　　如果她还不想放弃，无论别人对此是什么态度，他会旗帜鲜明地站在她这边。
　　“想弹下去，没琴怎么能行。”

　　他说得轻飘飘，然而江瑜何尝不知道里面暗藏的挫折与困难，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这台琴修复成如今的模样。
　　怪不得他连汇演都没来参加，恐怕一直都在为了这件“礼物”而操心。

　　如果她放弃了，就代表着他为此付出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江瑜垂眸，感觉眼眶有些发热，心里酸酸涩涩的情绪不断涌动。

　　半晌，她抬起头来：“我不会放弃的……也许会遇到很多困难，但是我想弹钢琴。”
　　少女的目光澄净而坚定，让郑思南莫名想起多年前她刚接触钢琴那时候，也是这样坚定不移地和他宣布：“我的梦想就是一辈子弹钢琴！”

　　兜兜转转，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终于在他面前重合在了一起。
　　郑思南的唇角勾起了弧度。

　　“嗯，我支持你。”

　　-

　　梦想是发光发热的，但迈向梦想的每一步，都还是要脚踏实地进行。
　　摆在江瑜面前的第一个难题就是，她接下来要在哪里安身。

　　回江家无疑是“最优解”，毕竟她还流着江家的血，回别墅去住，继续当她的江大小姐也不是不能过日子。
　　可要是走上这条路，她永远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出自己内心的愿望，江瑜已经明白了，钢琴只是一个导火索，江家父母需要的是一个言听计从的女儿，而非江瑜这个人。

　　排除这条路，江瑜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她衡量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主动开口：“郑思南……我能不能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

　　大院，是江瑜能想到的最佳去处。
　　这里是她童年的家。
　　这里还有她最珍视的钢琴。

　　江瑜想留在这里，但不是像昨晚一样，作为蹭吃蹭喝的客人，而是作为寄宿的租客——她要交租金。
　　“租金我会想办法，如果不方便的话……”

　　“行啊，就住这个房子。”
　　没等她话说完，郑思南就爽快地一口应下。

　　江瑜：“……你不用问问你父母吗？”
　　“你不会以为昨天我没报备吧。”郑思南似笑非笑，“我可不想被林女士当成觊觎女同学的变态色狼打断腿。”
　　郑母姓林，郑家不像江家规矩那么复杂，郑思南偶尔这么调侃地称呼，他妈也只会翻个白眼，懒得和儿子掰扯。

　　江瑜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郑思南莫名：“干嘛？”
　　“……你还会用‘觊觎’这么高级的词汇。”

　　郑思南被她气笑了，但转念一想，江瑜还能说出这么挖苦人的话，或许也是因为昨天的那些事已经开始在她心里慢慢淡了，他神情放松了下来，干脆逗了她一把。
　　“你不要高兴太早，林女士一直念叨你，等她回来肯定是要当你的听众。”

　　什么听众？当然是钢琴听众。
　　初见那天，郑妈妈就绕着院子追着郑思南抽的事情还让她印象深刻，江瑜想起自己许久没认真练习的钢琴，难得有些紧张。
　　“……知道了！”

　　其实郑母打回来的电话里并没有提到这点，但并不影响郑思南忽悠。
　　如果江瑜把精力放在别的事情上，自然也没办法分心去想江家人的事。

　　包括租金的事情也是如此。
　　郑家不在意租金，但江瑜的生活充实起来，负面情绪自然而然也会变少。

　　郑思南想起亲妈在电话里耳提面命要自己把江瑜照顾好，还怀疑他情商低惹江瑜不开心，下意识摸了摸鼻尖。
　　他能惹人什么不开心，这不是几句话就把江瑜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么？

　　江瑜并不知道自己又被郑思南给忽悠了。
　　有了落脚之处，尽管不知道郑妈妈愿意让她呆多久，也让她松了一口气。

　　简单的谢谢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感动，江瑜认认真真地说道。
　　“我会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