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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八章 起死回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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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琪守了一夜一天,直到第二日的日暮。
云熙幽幽醒来,身上和四肢有了些温意。
又过了三日,云熙的体征渐渐平稳了些,肖琪总算长出一口气——云熙已经从鬼门关上游荡了回来。
可是身上的箭总是要起的——
虽然每日都有最好的金疮药加持,可是箭头长时间埋在皮肉之下,局部已经有感染的迹象了……再不起箭,又要面临化脓感染破伤风的危险!
肖琪实在是不忍心……尤其是射穿云熙腿股上的那支,深入血肉——这不是人受的!她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即便给云熙吃了足量的麻沸散,也提前擦了止痛的外用药,起箭之时还是疼得云熙几度昏厥……
肖琪含着泪,往云熙口中递入一方厚厚的棉布巾帕让她咬着,为了保护舌头和牙齿,也是为了云熙的心理建设——她太了解云熙的脾性了:高傲如她,怎肯将屈辱和软弱的一面示人。
她听到云熙口中发出一种痛苦到难以名状的呜咽声音,手臂被云熙抓出一道道的血印子——肖琪扭过脸去,狠命咬着嘴唇,眼泪一双一对的往下滴,却不是因为手臂上的痛。
做医生这么久了,这是肖琪第一次躲避治疗。她再也不想有第二次了。
又过了十几日,云熙的体征一概正常,没有发生延迟性的溶血反应,也没有因为伤口感染而危及生命,肖琪这才把心放回到肚子里。
肖琪心里苦笑:果然许愿什么的,是不能够说出来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不过说起来,这开了光的铃铛似乎还有点作用。
“琪儿,我又欠你一条命。”云熙望着肖琪,虚弱也深情的动了动嘴唇。
“欠着吧。”肖琪抿着嘴笑。“欠你的太多,还都还不过来了。”云熙苦笑,却不是因为不幸福。
“还不过来,那我们就生生世世做夫妻呗。”肖琪冲云熙抬了抬眉眼,心里还挺美。
“记着,你的身体里也流着我的血,往后可不许不要命了!”肖琪凑近了云熙,温柔也认真的说。
“嗯。”云熙点点头,回答的轻声却也认真。
肖琪微微一愣,望着云熙有些漠然清冷的眸子探问道:“你是不是又想着报仇啊?”
按照云熙一贯的性子,该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才对。
云熙淡淡勾了勾唇角,未置可否,“如果人生真有来世,我再也不要生于帝王之家。”云熙转睛望着肖琪,“我只想与心爱之人,三餐四季,过人间烟火的平凡日子。”
肖琪的心一颤,握住云熙的手,重重的点了点头,“会的!”
——分隔符——
听说穆云熙竟然起死回生,萧祯玘恼怒不已。
所以穆云熙身边之人,究竟是谁?!萧祯玘百思不得其解。
“陛下,听说从前穆云熙在南梁做质子时,吴王曾三番五次的投毒、行刺,从未成功过。不管她是长公主还是其他什么人,只要有此人在穆云熙身边,每每能保穆云熙逢凶化吉、死里得活。就算她不是何方神圣,也是穆云熙的福星贵人。”
新晋的内侍总管在萧祯玘身边小心伺候着,深谙伴君如伴虎的宫廷生存之道。
萧祯玘轻哼一声,不怪穆云熙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肯拿十一座城池来换。如此看来,今后也无需再投鼠忌器。
一方面萧祯玘五十万大军灰飞烟灭,元气大伤,一时再难纠集人马北伐;另一方面云熙身受重创,北齐能够南征的战将也寥寥无几,想要渡过淮水进兵南梁亦非易事。于是双方就此罢兵,萧祯玘在侯进的护送下返回宛城,云熙也收拾了军队北还邺城。自此两国以淮水为界,呈对峙之势。
谁又会想到,这一番南下用兵战场喋血、两世为人,打出的泰平仅仅维持了两年不到。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陛下,穆云熙执掌北齐的军政大权,决不能让她活着返回邺城。倘若任由穆云熙回到邺城,待她养精蓄锐、羽翼丰满,到那时再想将她除掉就难上加难了!”
俗语云:功高莫过救主。丹阳郡守侯进因为救驾有功、又计退北齐,被破格加封为淮南侯,可谓荣禄双厚。临回封地前,侯进再度献计道:
“陛下若想除掉穆云熙,可趁她北还之际,派人半路截杀,大事可成。穆云熙箭伤未愈,正在虚弱之时,此时是最好的下手时机。”
“穆云熙虽然虚弱,她身边皆为心腹,怕是也难接近。”萧祯玘不无顾虑,他已经领教了穆云熙的厉害,即便最后反袭成功,差一点将其置于死地,可是萧祯玘心里清楚,那只是因为穆云熙擒他心切才会意外中计,实属侥幸而已。
“陛下,世人皆有弱点。穆云熙为人苛酷多疑、刚愎自用,身侧多有不满者;她再精明强干,总归有懈可击,否则上一回她也不会丹阳城外中计喋血了。”侯进胸有成竹。
“更何况,这一路上免不了饥餐渴饮、晓行夜住。何妨寻一宿仇之人在她必经之地巧妙设计一番。”
“贤卿可有妙策?”侯进何尝不是萧祯玘的福星贵人。
“臣确实想起一人。不妨一试。”侯进转着眼睛,忆起一段往事。
——分隔符——
云熙的车马一路北行直到荡阴。当日天色已晚,暮霭沉沉,云熙连着几日舟车劳顿,感到有些疲累,过了这荡阴县往北三十里就到了邺郡辖内,也就离邺城不远了。
不然今晚我们就在这儿歇歇脚吧,明日一早再进城也不迟。云熙对肖琪点了点头。
想着一路车马颠簸太辛苦了,云熙的伤口还没好利索呢,肖琪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再说邺城近在咫尺了,也不差这一晚。
因为有伤在身,云熙所坐的马车脚力快不起来。云熙举目望了望四周天色,若是非要往前赶,恐怕赶到邺城南门也要二更天了,到时浓夜深沉,要放下吊桥、重开城门,亦非万全妥帖之举。
云熙思忖了片刻,旋即叫来参将吩咐道:
“一会儿你拿着我的手谕,率大军先回邺城。回城以后各就其位,不得惊扰百姓。”
“是殿下。那您?”参将领命。
“荡阴县方圆不过百里,百姓不足千户,素来清静泰平,大军不便骚扰驻留。”云熙考虑得十分周详,“前面镇上,你替我寻一家大户,干净宽敞一些,我留五十禁卫骑兵即可。剩下的人马由你带领,记住绕城回去,不可穿城而过,违令者严惩不贷!”
“是,殿下!”
交待详实,云熙这才重新躺回到马车里,轻轻靠在肖琪的怀里。肖琪的怀抱有些瘦弱,却能令云熙无比心安。
力举千钧容易,生死之托太难。
肖琪的鼻端传来淡淡的草药味道,怀里抱着云熙,肖琪的情愫又枝枝蔓蔓地生长出来——如此精明强干、胸怀锦绣的云熙:君临天下是她,佳人闺怨也是她;金戈铁马是她,柔肠侠骨也是她。这样一个绝尘天下的佳人,怎能叫她不敬不爱。
直到大军北去,掌上灯火,云熙才在肖琪的搀扶下躺在榻上。这是荡阴当地的一家大户,庭院宽绰,里里外外好几个跨院,偏房下屋加在一起有二三十间,马厩牛棚也有三四处,足够云熙的禁军卫队下榻一晚。
大户人家主人姓骆,在值班禁卫的带领下来向云熙问安。
“草民给公主殿下问安。殿下屈尊下榻寒舍,是草民一族的荣光。乡野鄙陋,玷辱了殿下的千金之躯,还望殿下恕罪。”说罢跪在地上给云熙叩头。
“请起吧。今晚多有叨扰,明日便行。”此人闻听谢恩抬头,云熙低眉看了一眼庄主人,四五十岁的年纪,正是年富力强,虽只是个乡绅,但仪表不俗,听得出言辞也并不粗陋。
“谢殿下。殿下为国为民,不辞劳苦,率领大军南征萧梁,攻城夺寨英明神武,草民有幸能为殿下尽一份微薄之力,喜不自胜。”说着此人从地上站起身来,拱手作揖毕恭毕敬,云熙顺目光望过去,中上等的身材,一身青紫色的对花儿员外氅,看得出几分精明。刚好这庄主人也抬起目光看了云熙一眼,只一对视,立刻垂下眼睑,赶紧将脸面埋在长袖后面。
“呃,听说殿下在前敌征战,受了箭伤,草民庄上也有几个乡野郎中,若殿下有需,我即刻叫他们前来。”
“不必了。”云熙冷言辞谢。
“你是这宅院主人?就是荡阴人?”看这所庄宅方圆占地少说也有十几亩,庄丁奴仆不下百八十口,想必经营多年,云熙便多问了几句,“你有家眷几人?庄上还有些什么人?”
“回殿下,草民世居荡阴县,草民有一妻二妾,育有四男三女。这所庄院是祖上的家业,草民继承家业,日常除了经营田亩还有些果园和牛马生意,因而养了一些庄丁仆役。”
“嗯。”云熙听罢点点头,又寒暄了几句便命退了庄主人。
肖琪在心里一撇嘴,古人这三妻四妾说的叫一个天经地义,大萝卜脸不红不白的。
打了水,肖琪帮云熙盥洗以毕,又换了药。“还疼得厉害吗?”肖琪轻按着云熙的伤口周围,低柔的问。“好多了,不动不疼了。”云熙也抬手抚了抚自己腿股上的伤口,看着自己白瓷一样的肌肤上有些触目惊心的血洞,云熙抬眼看着肖琪,动了动嘴唇——这么深的伤口,势必要留疤了。
肖琪皱了皱眉,这么深的伤口,就是华佗再世也要留疤了。不过有瑕疵的美人,也还是美人,并且是独一无二只属于她的美人。“不疼了就好。”肖琪抿着唇角,说的风轻云淡的。
其实,想要统一天下又有何难呢?只要生产火器,只要有火炮火枪的加持,在那个纯粹的冷兵器时代,别说统一华夏,就算征服全世界也不过是弹指间就能实现的游戏。只要她想,她可以把一切现代文明提前送给云熙。
一瞬间她想起爱因斯坦的能量方程,肖琪沉默片刻,大脑不受控制的高速运转着,联想起那些深刻的伟大的科学发现带给人类的福祉和灾难、救赎和罪孽……粒子可以湮灭,人心也是。
肖琪甩了甩头,她一时还想不清楚,索性先把这些问题放一放吧。反正日后有的是时间,等回到邺城再慢慢考虑吧。
云熙猜不透肖琪在想些什么,只见她脸上接二连三泛起一个个微微表情,又走马灯似得一闪而过,云熙无可奈何地勾着唇角淡笑着,直到片刻工夫肖琪又贴了上来,清秀的脸蛋贴着她的脸颊,对着她的耳鬓徐徐暧昧的说:
“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就做夫妻吧。”
“嗯。”云熙红着脸,再没有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