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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六十九章 永别了云熙 ...


  •   说来也怪。

      入夜,肖琪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只觉得五心烦热,心里焦躁不安。也许是天热吧,眼看就要入伏了。

      “怎么了,怎么还不睡下?”云熙困倦之极,却被她搅得难以安眠,惺忪的看了一眼身侧如烙饼一样的肖琪,只见她把薄被蹬了去,手脚都扔在外面,身上只挂着薄如蝉翼的白色亵衣,春光乍泄的样子惹得云熙勾起了唇角。

      没听到回音,云熙复又合上双眼,脑中云梦交织着。云熙下意识的伸出手去,不温的指尖轻搭在肖琪的胸脯上。

      “宝贝……”肖琪虚闭着眼,突然感觉被人推了一把,“别睡了——”
      ……是董静?呦呦?!肖琪猛地睁开了眼,“腾”的一下坐起身来,惊魂未定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是做梦了?梦里董静对她说着什么……

      肖琪扭头望向窗外,窗子虚掩着,透过窗棂纸隐约听到外面沙沙响动像是起风的声音,月影摇晃映在窗纸上忽明忽暗——

      不对!这家庄院有问题!!

      “云熙!!快起来!”肖琪惊慌的推起云熙,一边伸手捞起外衫就往自己身上披,几乎就在同时,屋外传来白龙驹挣扎般的嘶鸣声——

      暗夜里如一阵雷鸣电闪般令人惊心动魄。

      云熙也霍然坐了起来,才刚清醒过来,就听到一阵猛烈的砸门声——

      “殿下,殿下!呃——”是禁卫的声音!
      “让他进来——”云熙话音未落,房门已被一人撞开,闯进来是云熙的贴身禁卫丁勇。
      “啊!”肖琪跳到地上低讶了一声,黑暗中她看到贴身禁卫跌跌撞撞不顾一切的赶来报信,显然是受了重伤!

      “殿下,快走!庄院里有埋伏,欲害殿下性命!呃——”禁卫咬牙按住肩头的伤口,“殿下快,快走!这里有我和薛猛——”

      话音刚落,就听院落内外人喊马嘶,庄丁杀手们各执兵刃、举着灯球火把朝云熙的跨院而来——
      与此同时,白龙驹挣脱了缰绳,嘶鸣一声,马蹄踢踏赶来云熙屋前。

      云熙一把抓住禁卫的双肩,挑起眉梢、圆睁着双眼急声问道:“其他人呢?!”

      “他们……都被毒翻了!马也被下了毒——”

      云熙听闻,脑袋“嗡”地一声!
      “邺城会合!”云熙深深看了丁勇一眼,清冷的眼神复杂也坚定。千钧一发,不容她多想,云熙丢下这一句,携着肖琪推门而出,翻身上马,直奔庄外冲去。

      闪电白龙驹呼啸着冲散了众贼寇,驮着云熙和肖琪飞驰在夜幕中。

      ——肖琪被云熙揽在身前,突然心跳的特别厉害。
      她不知道是因为董静的托梦,还是自己的后知后觉——她方才明明感到董静就在耳边,焦急的声音不住的警醒她赶快逃离险境——是啊,她明明记得入睡时她和云熙房间的窗子是紧关着的,因为云熙的身份、更因为她二人是女子……夏夜的暑热天气,连树叶都不动一下,哪里来的沙沙风声……当日是初一,新月如钩,又是哪里来的忽明忽暗的婆娑月影……

      “是我太大意了。”
      云熙冷声自责道,一边回想一边把怀里的肖琪又紧了紧,其实当夜见过庄主人之后云熙心里就有一丝的异样感觉,但她一时又说不出究竟哪里可疑,夜里半睡半醒之间云熙似乎一直没有放下心中的疑虑……
      “我记起来了——”

      恍惚间她忆起来一段宫中流传的前朝旧事:彼时江山初定,宫中一个胡姓婢女与丈夫受人唆使、欲密谋暗害高祖皇帝,不料事情败露被双双处死,两人被抄家灭族,唯独留下一个不足周岁的男婴,高祖一时恻隐便将这个婴孩幽禁宫中,没有杀掉。后来一次五门楼意外走水,从此这个婴孩便从宫中消失不见,有人说他葬身火海,也有传言说他流落宫外,不知所终。

      那个胡姓宫女的丈夫,就姓骆!

      原来是陈怨旧仇。

      云熙紧缩着瞳孔正想着,但听身后马蹄阵阵,卷土而来。百十号庄丁刺客紧追不舍。

      “驾!”云熙抬手朝白龙驹的胯上猛拍,转眼便跑出二三十里。一钩残月隐挂在西梢,东方的天边即将拂晓。

      肖琪的心咚咚的跳个不停,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肖琪被云熙拥在纤瘦的怀里,感到一阵无力;如果可能,她多想把云熙温热娇瘦的身躯紧紧的搂着,直到她们平安到达邺城,一切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云熙……你好像走错路了!”肖琪蓦地提醒了一句,不过她也不十分确定。白龙驹的速度太快了,她只是觉得刚刚一闪而过错过了一个向北的岔路口。

      “不会。”云熙笃定的说,她确定自己一路策马向北,顺利的话,再有二三十里路就能返回邺城了。到那时天光正好大亮,南门也应该打开了。
      白龙驹颈上的马铃叮叮当当的串响着,她们一定能够转危为安,回到邺城重新开始。

      “啊?!”肖琪禁不住低讶一声,借着熹微的晨光低头一瞥她这才发现云熙的腿股上都被鲜血染红了,疼得肖琪的心猛地一缩——“云熙,你的伤口迸开了!”
      “无妨。”云熙略一低头,看到自己腿股上血红一片,深吸了一口气,她见肖琪紧皱着清秀的眉毛、一脸痛苦地望着自己,安慰道:“没有很疼。”
      慌急之中云熙哪还顾得上疼,跑出这么远来,早就麻木了;被肖琪这么一说,反倒锥心的疼起来了。

      云熙咬了咬牙,“回去你再帮我缝上几针。”“嗯!”肖琪使劲点点头!

      正说话间,猛然见北面的山坡上冲下来一队人马,将有二三十号人,各个手执兵器,嘶喊着朝云熙二人截杀过来,云熙一惊,赶紧拨转马头,慌乱中寻了一条岔路直奔下去。

      不好……一边跑着,云熙一边眉头紧皱,白龙驹跑上了一条陡峭山路,并且,眼前渐渐显现出绝境。
      “吁——”云熙在悬崖边上勒住马头,几颗石子掉落悬崖之下,久久没有回音……山崖千丈,深不见底。蝼蚁尚且偷生,白龙驹马蹄踢踏,不停地盘桓着,也似在寻找着一线生路。
      云熙掉转马头,身后追杀声渐近。

      啊……肖琪的心突然一沉,绝境来的毫无预兆,又好像,是她们躲不过的宿命——

      云熙驱着白龙驹往回折返了一段,又被追上来的贼寇逼回到悬崖边上。

      “云熙……”肖琪紧握着云熙拉着缰绳的两只手,我们没有路了,肖琪欲言又止。
      “琪儿……别怕。”云熙紧紧拥着肖琪,紧缩着瞳孔对追来眼前的一票贼寇怒目而视,心中充满了悔恨——恨只恨自己为何走错了北还邺城的路!

      “穆云熙——”为首的一人遍体穿青,□□乌骓兽,手中方天戟指向云熙,声似闷雷、咄咄逼人道:“你已无路可走,还不速速下马就擒!”

      只见对方身材魁伟,二十上下,有几分气概,云熙打量片刻,一声冷叱:“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吾乃淮南侯的义子干儿,八里庄庄主次子——”贼首顿了顿,“奉我干爹淮南侯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

      云熙冷嗤一声,点了点头,原来叛将侯进一路上早已设下埋伏,伺机擒拿自己。好一个南梁的“淮南侯”!云熙岂能不痛心,曾经也是北齐一朝的悍将,只可惜,被七王穆兆晖逼反了。

      “小辈,连姓名都不敢报上来么?”云熙轻蔑的勾了勾唇角,“你们八里庄与姓骆的宫人是何渊源?如实讲来我听!”云熙陡然提声喝问,目光凛冽毫无惧色。连肖琪都在心里打了个寒颤,何况贼寇。

      贼首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仍有这般气魄,不得不令人钦佩。那是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高贵凛然不可侵犯。
      “你猜想的没错。当年那场火海中逃生的正是我那祖父,我是他的不肖子孙姓骆名超。当年我祖父逃出宫中隐姓埋名,流落至荡阴县,苦心经营才有了八里庄。到我父亲才敢恢复了骆姓——这都是拜你们穆家所赐!”

      云熙点了点头,心中难免唏嘘。“若非当年高祖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你骆家早已根断苗绝。”云熙轻蔑地勾了下唇角,“果然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呵呵,公主殿下——”贼首阴狠地撇了撇嘴:“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祖上杀我全家,难道我骆家还要对你感恩戴德不成!更何况我义父交待的明白,定要在你返回邺都之前截杀于你!义父待我天高地厚,哼,穆云熙,你就认命吧!”

      原来多年前骆超的父亲曾救过侯进一命,侯进为报救命之恩收了骆超为义子干儿,从此两家交往甚密。后来侯进被佞臣穆兆晖迫害转投南梁,而骆家与北齐皇家也有解不开的世仇——只能说冤冤相报、天道轮回。

      “呵。”云熙点点头,心中一阵怆凉。“父债子偿。各为其主。我认。”
      白龙驹的四蹄不停地踢踏着,似乎也感染了云熙的情绪,都说宝马有龙性,更通人性,白龙驹马头盘桓着,仿佛与主人心意相通,久久不肯甘心。

      “穆云熙!还不赶快下马受降!”骆超急吼一声,长戟直指云熙,“难道还要我动手麽?”话音刚落,后面陆续到齐的上百号贼寇对着云熙两人一马拉满了弓弦——

      “穆云熙,你身上箭伤未愈,已无还手之力,何况还有她——”骆超用长戟指了指肖琪,“你不为自己想想,难道要带着她一起陪葬麽?”

      “云熙!”肖琪心如刀绞,云熙身上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血来……面对着一个个闪着寒光的箭头,肖琪痛苦的闭上眼睛,死心绝望——她没法看着云熙这般再中箭了,她也不想看自己被射成刺猬的惨状……
      这一次,她们是真的无路可走了。

      “琪儿……”云熙清冷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悲凉,愧疚与不甘在胸中悱恻缠绵,“我对不住你……”

      “没有,没有。”肖琪忍不住红了眼眶,就听骆超又喊话道:“穆云熙,我义父有令,只要你肯下马受降,将你怀中之人与之前的十一座城池交还给南梁陛下,可保你不死!”

      “不要!”还未等云熙发作唾骂,肖琪狠狠的摇头,低声叫着:“我宁可死也不要落到他们手里!”
      “云熙,我与你一起!”她太了解云熙了,要她受降受辱比要她的命更甚。

      “琪儿——”云熙血红了双眼,狠狠咬了咬牙,吐出清冷决绝的字句:“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变其节。”肖琪用力点头,那是她们共读《三国志·蜀书六》时,云熙对关羽忠义的感叹——即便最终败走麦城身首异处,亦不失为后世敬仰的一代雄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又何尝不是云熙的风骨。
      “如今错走绝境,唯死而已。”云熙在肖琪耳边清晰的吐着诀别的字句,不无遗憾的泪涌双眼,“琪儿,你我相逢乱世,祸福同行,穆云熙何德何能,受你厚恩,无以为报。”清冷的嗓音因动情而颤抖着,遗憾的泪水终是滚落脸庞,“云熙无能,不能护你周全,愧对结发之人!”
      “没有……云熙……”肖琪泣不成声。
      “琪儿,今生今世,我对你余情未了,死不瞑目;倘有来世,我一定要与你再结前缘,以尽夫妻之情……”炙热的情话回荡在肖琪耳边,肖琪泪如雨下,痴痴的点头,眼前泪水模糊了视线。

      “穆云熙!既然你不肯受降一心受死,我便成全你!”骆超吼道:“你记住,这董家峪便是你的葬身之地,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啊……董家峪……
      肖琪的心一颤。宝贝,抓紧我,我们生死一处!这是云熙决绝的声音?肖琪痴痴的点点头,只觉得被云熙抱得紧紧的。我会和云熙死在一起吗……也许吧。肖琪勾起了嘴角,原来濒死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的恐惧。

      云熙拉着缰绳,驱着白龙驹往前走了十几步,“别过来——我放箭了!”骆超大吼,一干贼寇如临大敌——
      云熙止住步伐,而后掉转马头,抬手朝白龙驹的胯上猛拍——

      闪电白龙驹一声嘶吼,鬃毛乍起,四蹄腾空,串铃叮铛划破拂晓的山谷。

      “琪儿,抱紧我!”

      我们一定会再做夫妻!肖琪闭上双眼,耳边只剩呼啸的风声。

      云熙……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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