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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六十七章 云熙喋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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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河而来的五百骑兵陆陆续续追随云熙进到山林之中,云熙勒马盘桓,环视左右,一种危险的直觉向她逼来。
“走!”云熙掉转马头,下令撤退,忽然山崖之上传来一阵狂笑声,回荡在深谷之中,震得林中树叶沙沙作响。
闪电白龙驹打了个响鼻。云熙顺着声音仰头观望,但见两侧山崖上伏兵四起,为首的正是北齐叛将侯进。
“公主,来时容易去时难呐!”叛将朝云熙喊话,“还是放下刀枪,乖乖向我主俯首称臣罢!”
“呸!”云熙锉碎银牙,长枪直指山崖之上的叛将侯进,“二臣贼子,你不配与我讲话!叫萧祯玘出来!”
“萧祯玘!鼠辈!出来——”云熙不甘的嘶吼着,白龙驹马头盘桓,就地打着转。
不大会工夫,萧祯玘出现在山崖之上,朝下面冷笑道:“穆云熙,我们又见面了。”
萧祯玘换了一套衣袍,方才渡水时左肩胛上的箭伤被河水蛰得痛入骨髓,萧祯玘暗暗咬牙,阴狠一笑,对云熙喊话道:“穆云熙,你已如瓮中之鳖,还是束手就擒罢!或者,把人跟城如数还给寡人,兴许寡人还能留你一条活命。”
“你白日做梦!”云熙举枪骂道。
话不投机半句多,萧祯玘深谙云熙的秉性,便不再多说,凶相毕露道:“好。来而不往非礼也,前日你赠我一箭,今日寡人连本带利一并奉还!”说着举起右臂,南梁士兵们见到指令,个个张弓搭箭,对准了下面的北齐骑兵——
“我们新仇旧恨一起算!”萧祯玘把手一放,立时,箭如雨下,五百骑兵人喊马嘶、应声倒地。
穷寇莫追,围城必阙;骄兵必败,哀兵必胜。云熙在心里追悔莫及!对萧祯玘,她太感情用事了。
云熙挥舞长枪,一面奋力拨打雕翎,一面带领残兵拼死往回路上冲杀。
大将军不怕千军,就怕寸铁。
身边的人马越来越少,地上的死尸越来越多,整个山谷瞬间被鲜血染红了。
“想走?没那么便宜!”眼见穆云熙边打边退,就要退到山隘口了,本想生擒活捉穆云熙——萧祯玘把心一横,弯弓搭箭,对准白马上的银甲——
云熙只觉得背后一痛,一支雕翎箭穿过重甲,正钉在右肩胛上,顿时血流如注,很快鲜血便透了出来,染红了银甲。
云熙闷哼一声,长身在马上晃了一晃——云熙狠一咬牙,死死抓住缰绳,才没有从白龙驹上摔落下去。只是这稍一松懈,“扑扑”又是几箭,接二连三射中在云熙背上,疼得云熙眼前一黑,手里攥着的长枪差点扔了地上。
云熙伏在马背上,虚汗淋漓,白袍素甲已是血红一片。
虽已舞不动长枪,云熙的意识却清清楚楚:我命休矣。
看来今日,要死在这淮水北岸、丹阳林里了。
“呃——”又是一箭,云熙长枪落地,耳轮中只剩白龙驹奋力的挣扎嘶鸣声,和一串串急促激烈的马铃声。
琪儿……我回不去了。
“啊——”一支雕翎箭射穿了云熙的大腿,云熙痛叫一声,昏厥过去。
“保护殿下!保护殿下……兄弟们,冲出去!……”
……
——分隔符——
报信的官兵找到肖琪的时候,肖琪正在伤兵营里给一位十五六岁的年轻士兵包扎伤口呢。
“肖医师!殿下她身受重伤,危在旦夕!”
“啪”的一声,手上白色的葛纱掉落地上,瞬间被尘土染污了。肖琪呆在原地,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肖医师,快跟我回下邳!晚了就见不到殿下了!”说着拽起失神的肖琪就往外拖!
肖医师,快去救殿下吧!我们这伤不打紧,死不了——
多日来的相处,将士们早就和肖琪打成一片了,从前那些三人成虎的谣言也都在肖琪的仁心仁术前不攻自破。在一片劝慰声中,肖琪如梦方醒,嘶哑着嗓子问道:
“她伤在哪儿了?!她怎么受的伤?!”
“唉!殿下她中了萧祯玘的埋伏,身中数箭,血流不止,已经不省人事了!”
什么?!听到这里肖琪的心脏像是被人撕开一道口子!疼得她差点窒息!
云熙,云熙你不会有事的!
我为你祈过福,你不会有事的!
战马飞驰,两侧的斑斓树影闪电般从身旁划过,肖琪在马背上不停地祈祷着,也坚定着自己的信念——只要云熙一息尚存,我就一定能够救活她!
“云熙!”肖琪飞奔到云熙的榻前,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然而未及她往下说下去,瞬间被眼前的惨象惊呆了——
云熙趴在榻上,单薄的白色中衣被鲜血浸透了,左腿股上的箭伤把白色中裤也染成血红……云熙肩背、双臂和腿股上中的箭被人简单处理过——军医剪除了箭羽雕翎,也为云熙上了金创止血药。可是——
“肖医师,殿下她……伤势太重、流血太多了……”两位医官上前抱拳施礼,面露苦色。云熙身上七八处中箭还钉在肉里,无人敢动:常年随军的医官都知道,这雕翎箭都是暗含倒刺,以公主殿下这般伤势,根本禁不住起箭,只怕稍一折腾,人就完了……
“云熙——”肖琪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冰凉,从医以来她救治过数不清的人了,成功的、没成功的,可是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慌乱无措过。
“云熙,听得到吗?”肖琪定了定神,告诉自己不能乱。肖琪蹲在云熙面前,抬手捧起云熙那张消瘦惨白的脸,试着呼唤了几声。
云熙的脸颊和四肢冰冷冰冷的,额角还挂着冷汗,嘴唇也由最初的苍白渐渐发青,“一个时辰前殿下的脉象还很急促,这会已经微如萤火了……”肖琪知道,这是由于失血已经超过全身血量的五分之一,血压明显下降造成的休克,此刻的云熙大脑和心肌都已经严重缺血,再下去就是器官衰竭和……死亡。
必须马上输血!
肖琪迅速打开药箱,她有一整套简易的输液设备:薄羊皮制成的挂水袋,输液管是用鸡肠子特制而来的,针头是位心细手巧的铁匠师傅给她特制的,虽然还是粗了一些,不过临床上还是用得上的。
可是——
肖琪猛然意识到一个致命的问题:她无法验证血型。
什么滴血认亲,根本就是不可靠的。
肖琪自己是O型血,董静是A型血,那么云熙呢……如果,如果她的猜想是错的,那么很快就会发生溶血反应……
肖琪望着榻上气若游丝的云熙,痛苦的皱起了眉。这个决定太难了……她真恨,为什么不是在医院的急诊抢救室里!
“云熙……”肖琪讷讷的唤着云熙的名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琪……儿……”云熙口中含糊着,微微睁开了眼,她听到肖琪来到她身边了,只是积攒了很久的气力才找回意识。
肖琪一惊,双手捧起云熙的脸颊,激动的呼唤着:“云熙!你醒了!”
云熙无力的望了肖琪一眼,肖琪的心一疼,云熙的目光都有些涣散了……
“我……不行了,”云熙用尽浑身的气力虚弱地吐着字句,“下辈子……”
“——不会的!”肖琪粗鲁的打断云熙的交待,“你别跟我说这些!”肖琪几尽哭腔,“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不要……生在……帝王家,”云熙的意识清晰而强烈,回光返照般自顾自的交待着身后事:“我死之后……你去……燕州,北平府……找罗松,他会……照顾你。”
“我哪都不去!我谁也不找!”肖琪急眼了,捧着云熙的脸颊大声哭诉道:“你死不了!你没有致命伤,只是失血过多,输血就好了!你听没听见?!”
云熙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固执的说道:“来世……你我……再做夫妻。”
“不管今生还是来世,我们都是夫妻!你听没听见!”肖琪晃着云熙的脸颊,低声吼道:“你活我就活,你死我也死,你相不相信!”云熙点点头,肖琪的眼泪“刷”的一下滚落下来——
“你相不相信我能医活你?你相不相信我的医术,啊?”肖琪近乎是在逼问,云熙最后抬起眼睛,认真的轻声答道:“我,信。”
云熙的目光清澈,像是穿越了千年而来,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而后轻轻地合上了双眼,疲惫的再也撑不起眼皮,张阖的双唇吐出含糊的音节:“宝……贝……”
啊……肖琪诧愕在原地,恍惚了几秒。
输血!放开陷入昏迷的云熙,肖琪再无犹豫——无论什么样的结局,她都承受。
以云熙当下的身体状况,靠自身免疫系统能够度过危险期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倘若失败,肖琪在心里打定主意,她也不想独活了。
“二位医官,需要你们帮忙!”
鲜血一点一滴顺着手臂输入到云熙的身体里,云熙闭着双眼,呼吸微弱。肖琪轻轻握着她的手腕,监控着她的脉搏,目光在半透明的羊皮袋与云熙的脸上反复徘徊:一旦发生溶血反应,云熙的呼吸和心率都会骤然加快,继而会产生血红蛋白尿……
即使,云熙与董静一样也是A型血,也不能完全排除溶血或排斥反应的可能性。溶血反应是最严重的输血并发症,是致命的。因此若非得以,肖琪都不会冒这种风险,即便是抢救,也只能少量、缓慢的尝试着输血。
云熙……肖琪握着她的手,时而轻抚上她的面颊和额头,心中哭笑叹息着:云熙,我们怎么这么难啊!
云熙的呼吸和脉搏一直很微弱,没有明显的排斥反应,也没有太明显的回暖迹象,一直到肖琪温热的血全部输入了云熙的体内。
拔了针,又处理了云熙周身的箭伤,鲜血已经止住不再流了,箭头仍然留在云熙的皮肉里。尤其是射穿了腿股的那一支,擦着股骨深深埋在血肉里——肖琪的眼睛止不住又红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在云熙的榻前点上一盏油灯,肖琪搬了一把椅子就坐在云熙的跟前。
宝贝,你一定会醒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