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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泰禾有时候想不起孩童时代的自己,但有时一部分记忆又是深刻的,偶尔会出现在她的梦里,那绝对是个噩梦。
      去学校的路上,她和陈顺安说,“我梦到你了”,她笑了起来,“你把我从树上背下来,有虫子掉在你头顶上,我边哭边给你抓下来,估计你已经不...”。
      她摇下半扇车窗,冷风灌进来,吞没了她后面的话。
      可陈顺安依然听见了,他并没有忘记。
      陈顺安九岁到林公馆,那时候泰禾坐在管家臂弯里,小小一个,穿着粉蓝色的连衣裙,黑亮的小皮鞋,甜甜的对他笑。
      管家告诉陈顺安,林公馆没有女佣的,除了厨房的帮佣。因此,陈顺安还要兼顾照顾泰禾的重任。
      林公馆早先也是有女佣的,其中一位年轻女仆在晚上给林先生放浴缸水的时候勾引林先生,并且一直饿着泰禾的肚子,偶然让和男人彻夜不归的林太太发现泰禾发着高烧,却无人看管。彼时女仆正睡得香,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浇湿了她的身体,也浇灭了她成为林太太的希望。林太太藉由此事清洗了林公馆。
      林先生本不同意,可林太太抱着小小的泰禾扒开衣服让这位当父亲的瞧瞧,嫩生生的小胳膊小腿上全是青紫指痕。
      林先生似乎这才想起,很长一段时间里,泰禾都不曾叫他爸爸,也不曾叫林太太妈妈,可林太太似乎还没有意识到。
      林先生竟然流了泪,他到底算是一个还有些许良知的父亲。因为理亏,他放任林太太借机使用雷霆手段收拾了那些意图不轨的女人,林公馆很是太平了一段时间。
      不过没隔多久,林先生在财政部官员私人宴会上,认识了一个舞女,林太太在打麻将时认识了一个留洋归来的教授,双方各自发展了火热的关系,一切一如从前。
      生日蛋糕上的蜡烛烧完,陈顺安点了一根又一根,泰禾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依然处于一个开心就笑,伤心就哭的童真时期,她抱着陈顺安,两只手圈着他,眼泪亦或是鼻涕流到了陈顺安的脖颈上,问他是不是林先生林太太不喜欢她?
      陈顺安嘴一如既往地笨,只会说不是,也不说为什么不是,泰禾哭得更厉害了。
      彼时身高将将过桌子的陈顺安将椅子上的泰禾背了起来,一遍一遍绕着林公馆走,泰禾泪眼朦胧中看到他脖子上有一只小虫子,啪地一声,干脆利落拍在他的后脖颈,然后趴在陈顺安温暖的背上继续抽泣,其实那夜应该是泰禾的童年悲伤的一天,只不过夜晚消弭了暑意,送来一阵清凉凉的风,陈顺安的背脊虽然单薄却很温暖,泰禾在明月当空的夜睡得恬淡悠然。
      泰禾对林先生和林太太愈发失望,可越失望越需要做些什么证明。
      林先生和赵女士至今都不知情泰禾小时候离家出走过。她小小的身子蜷在树上,身上叮了一个又一个包,小脸上一脸平静的倔强,起先她没有哭。
      也不过十二三的陈顺安从树上小心翼翼把她背下来,她拿下掉落在陈顺安的虫子,才忍不住环着他的脖颈抽泣起来,眼泪流进陈顺安的衣领里,他的心也跟着一揪一揪的。他知道她不是因为害怕虫子,而是因为是他找到了她。
      回到公馆,管家还疑惑他们两个为什么灰头土脸地回来了,泰禾张望了下,管家告诉泰禾林先生和林太太今晚不回来,泰禾自此不再有任何期待。
      泰禾下了车,张小姐看见她,过来挽住她的手臂。她看见徐岭年的时候,张小姐已经讲到了她俊俏的表姑妈的弟媳的儿子。
      徐岭年从校长办公室走出来,今天他穿一身黑色毛呢大衣,脚踩锃亮皮鞋,谁能知道他以前连一双完好的鞋子都没有。不过,他现在是徐先生,或者叫徐经理,已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以往的苦难只会让人更加仰慕。比起校园里稚气的少年面孔,他只是站在那里,从容风度轻松吸引周围人的目光。
      他看到了泰禾,似乎要往这边走,泰禾回避了视线,拉着张小姐进入教学楼。
      “怪不得钱素音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确实有资本”张小姐客观评价了一句,虽然她和钱素音不对付,可她的品味确实不错,当然仅指她挑男人的品味。
      “要比你表姑妈的弟媳的儿子俊俏吗?”
      “那怎么能比,他给徐先生提鞋都不配”。张小姐的目光随着徐岭年移动,等到进了教室,她的花痴状态还持续了一段时间,以至于她跟着泰禾进到了她的班级,直到看见了蒋铃音才发现走错了教室。
      “你怎么到这里来”。蒋铃音看了看两人的亲昵姿态,不知两个人什么时候这般要好。
      还未上课,张小姐做到一旁,告诉她自己看到的八卦,“不知道他来干嘛?”
      蒋铃音面色苍白,扯着嘴角笑了笑“不太清楚”。
      “你怎么了,是不是照顾你表姐太累了”
      泰禾看到老师走进来,提醒张小姐回到自己的班级。
      林先生这几日都在家,此刻,他正大发雷霆,怒骂声从书房传到了三楼。泰禾撑在餐桌上望着红枣羹发呆。
      林太太从楼上哼着小曲儿下来,浑身写满了得意,嗓音清亮,“泰禾,女孩子要多喝红枣羹,美容养颜。你姆妈我在你这个年纪,从来不会小腹疼”。
      泰禾嗯了一声,拿起汤匙不是很情愿地一口口喝掉。
      管家的儿媳妇给她端了一杯蔬果汁,泰禾很是佩服,这么难喝的东西林太太眉头未皱一下,一鼓作气喝到底。
      林峻青下楼时神色尤带未能彻底隐藏的阴郁,黑色毛料西装马甲有一处暗色印记,白色衬衫手臂处还粘着茶叶,他未曾停留一步,视线掠过沙发讥讽一笑,拿上外套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外。
      林先生不一会儿下了楼梯,有佣仆拿着扫把上去打扫,林先生看见泰禾恢复慈父模样,问了问学校的事情,此刻佣仆将饭菜摆好,林太太帮着林先生添了一勺汤,“尝尝刘嫂的拿手鱼丸汤,鲜得很”。
      阿秋啪地一声点亮了电灯,稍显灰暗的公馆霎时亮堂堂的,林太太的脸在明晃晃的电灯下也显得比往常平和许多。
      她又要给泰禾盛一些,泰禾捂着自己的碗拒绝了。
      不过没有关系,胜利让她变得宽容,她眉眼弯起,和林先生谈论着明日去参加税务司长孙子的满日宴。
      “听说蒋部长有个侄子留洋回来,在外交部任职,长得一表人才”
      林先生明白她的意思,“听过,只是风评有些不太好”。
      其实林太太早有耳闻,这位先生留洋回来便和当红电影明星打得火热,后来又牵扯到与有夫之妇有染,可整个海城竟无一家报社报道过此事,可想他家境背景多么雄厚。在绝对殷实的家庭实力面前,风流韵事也可以成为男性的一种包装。
      因此,林太太不以为意,打算继续劝说。
      可林先生铁了心不同意,林太太只当是他还有点作为父亲的自觉,不忍女儿终日生活在貌合神离的水深火热中,打算吹几日耳畔风,让他找个机会让两个孩子见一面。
      性格不好说,但论长相身段,泰禾绝对能让那位先生心神恍惚,难以自持。
      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几日的枕边风并未为泰禾吹来一位满意的夫婿,倒是为张书莲的儿子吹来一位未婚妻。
      蒋铃音此刻坐在咖啡馆里,发觉外面的太阳今日过分明媚,她张开五指,阳光从玻璃透过来穿过她的手指缝隙,她五指细而长,长期弹奏钢琴的手灵活地敲了几下,似乎还能感受到被男人抚过的触感。
      咖啡馆是犹太人开的,今天人不多,约莫五六个分散开来各居一隅,许是多数人都在上课或是上班的缘故。她今日特意请了假,不同以往的自然,今日刻意装扮了下,往常见到宝珠表姐的装扮总暗笑她做作,没想到今日做作的倒成了自己。
      她早早便来了,点了两块奶油蛋糕,和两杯咖啡。那店员是个年轻小伙子,动作没有那么细致,她又调整了一下蛋糕的位置,尽力让两块蛋糕摆在对称的位置看起来才美观。
      林峻青还是没有到,不过她并不怪他,因为是她来早了。
      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起,有一英俊青年走进,巡视了一下,发现了要找的人嘴角勾起朝着她走去。
      多么和谐的一幕,阳光将咖啡馆照得亮堂堂,与后厨房外的夹道形成一道分界线,徐桂云站在半明半暗的交界处,听到有人在里面叫她,她答应一声,走进了后厨。
      林太太气得连着几夜不入家门,林先生已然寒了她的心,她只有与别的男人打得火热才能抵御丈夫的凉薄之情。
      泰禾披衣推开窗户,冷得她打了个寒噤,树枝上挂着几片摇摇欲坠的枯枝,她点燃一支香烟,含在嘴里,轻呼出一口烟雾,心里的防备似乎也消散在冬风里,抽完这支烟,风声愈来愈大,隐隐有怒号的趋势,她在下一阵冷风吹过来之前关上了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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