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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泰禾下了车子,嗅到一阵浓浓丹桂香。她提裙迈过一处水坑,走进漆黑匾额下朱漆门框,这时快到晚间饭点,是以没什么人在,只有三两女学生,穿着上蓝下黑的制服。
      华东书局历时悠久,比泰禾祖父的岁数还要大,书架即使精心打理,也有一些陈旧。
      泰禾了几本书去结账,柜台上的先生不在,倒是看见了一个熟人。
      徐桂云穿着书店统一制服,与暗色陈旧的书屋很是协调。她冲泰禾友好地笑笑,接过泰禾递过来的钱,像是不经意地问,“你是和你哥哥一起来的吗?”。
      泰禾答不是。又听徐桂云犹犹豫豫,请她帮忙向她哥哥致谢,前几日遇到醉汉,是他帮了忙。
      泰禾点点头,只说如果能见到他,会帮她转告。
      徐桂云发自内心地笑笑,颊边泛红。
      一连几日,林峻青并未出现。
      等到日光穿过光秃秃的树枝,地面上层层堆积金色落叶,林峻青不复前几日的精神奕奕,脸颊处泛青胡茬,神色略显疲惫。
      碳灰西装有些褶皱,黑色领带松松系着,他随手一扯,整个人靠在沙发上,颓唐又迷人。
      阿秋不止一次向泰禾夸赞,少爷长得好,随随便便做些什么都好看,她又补充,什么都不做也好看,摆在那里就像一幅色彩绚丽的西洋画。
      林峻青这几日不好过,货船靠岸了却不允许卸货,原本打通了英国人,日本人又横插一脚。
      他这几日来回跑,终于把这批货卸了回来,这才有空回来歇一歇。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他睁开眼,泰禾站在面前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叫醒他。
      见他醒了,泰禾语调平平,没有任何感情说出徐桂云交待让她转告的话。
      她转述的语气像块木头,林峻青很难回想起来徐桂云是谁。
      泰禾有些不耐烦,告诉他是那天徐岭年的妹妹。
      林峻青将将想起来,那实在是一件很小的事,小到不值一提。
      他见泰禾说完就想离开,拉过泰禾的手,坐在她身边,将头靠在她身上,有些撒娇地呢喃,“我好累。
      泰禾反应了过来,开始推他,“起来,重死”。却怎么都推不动这位男士的头,反而自己累得气喘。
      两人静静待了会儿,久到泰禾以为他睡着时,他突然开口,“泰禾,我们走吧”
      他忽然坐了起来,竟然有些天真的兴奋,“我们去国外,你去读书,我去赚钱”。
      战火虽然还未蔓延到这里,但敏感的人似乎已经嗅到了硝烟的味道。
      泰禾看着他脸上诡异的红潮,伸手摸了摸他额头,“你发烧了”。
      林峻青收了笑,仰头往后靠,四肢大咧咧地展开,继续阖上眼睛,“是啊,我发烧了,你要不要给我药吃。”
      那是肯定的,省得他一直在这说胡话。
      傍晚的红霞染红了半边天,厨房已经开始忙碌起来。泰禾找到了药,又把水准备好。饭做好了,林峻青没有胃口,摆了摆手,上了楼。
      第二日课堂的氛围似乎有些奇怪,徐桂云眼睛鼻头都是红的,蒋铃音回首看着她笑。泰禾不明白怎么回事,也并未在意。
      泰禾最近在学校忙着诗社的事情,比平日里回家更晚一些。
      似乎听到了有人的喊声,走廊尽头处有一间用来放器材的房间,声音从那里传出。
      她过去,发现门外有一把锁,里面的人听到动静赶紧自报家门,原来是徐桂云。
      察觉到什么,泰禾把头扭向另一边楼梯口,有匆匆下楼的脚步声。
      泰禾安抚徐桂云,她去找老师讨钥匙。
      有老师匆匆上楼来,手里拎着一串叮叮当当的钥匙,门打开来,徐桂云浑身湿透,头发一绺一绺贴在头皮,她的身体在单薄的校服中不停抖动。
      泰禾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她身上,徐桂云湿湿凉凉的手抓住泰禾,哭着说,“一定是蒋铃音做的,一定是她。”
      泰禾不明白她为什么对蒋铃音敌意如此之大,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徐桂云面色煞白,嘴唇嗫嚅,松开抓着泰禾的手,有些慌乱地转开视线,“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泰禾不想多说什么,把她送到了平民区一处老旧的巷子口,黄昏的霞光照不进巷子里,被瓦房挡住。泰禾下车去送她,小巷狭窄而曲折,南北走向似一条长飘带,每一块砖石都有着古老的痕迹。
      泰禾被绊了一下,还是徐桂云扶住了她。“小心!”
      “哥!”
      只听一声带着鼻塞委屈的喊声从耳边流过,泰禾抬眼,明暗交替的巷子口有一人正往这边走来。
      徐桂云把外套递给她,急切切地跑了过去,继而是一阵呜呜咽咽,泰禾迎向徐岭年的目光,他正抱着徐桂云轻拍安抚。这是那天生日舞会过后两人再次见面,他还是一如既往,风采照人。
      她嘴角扯了个笑,权作回应。转身就离开,没有丝毫犹豫。很好,泰禾告诉自己,这样就很好了。
      徐桂云有几日不来上课,班级里氛围一如往常。泰禾这几日忙着诗社的事情,也无暇顾及太多,只是偶然听人说起,是感染了风寒。泰禾听这话的时候视线瞥向蒋铃音,她略带担忧,和同桌说那可怎么好,风寒感染可大可小,不经意转头对上泰禾的目光,笑容缓缓绽开,天真又可爱。
      本以为交集就此结束,泰禾去往诗社的路上,赵老师将她叫去,请她帮个忙。
      徐桂云耽误了几天学业,临近考试,泰禾身为同桌又是优秀学生,有必要展现一下自己的同学情谊。
      “为什么班长不去呢”
      泰禾发自内心地疑问。
      “蒋同学刚才已经跟我告假了,她的表姐似乎身体不适,她要去探望。”
      泰禾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请求。告别赵老师,告诉陈顺安位置,坐在车里发了好长一会儿呆。
      走过幽暗的巷子,走到联排的房子中一间,她轻拍木门,墙上的灰抖落些许,门突然打开,尘埃在光线中飞扬,徐岭年迎着橙灿灿的光晕,冷淡着一张脸,也不问她来做什么,让开半步请她进去。
      泰禾根本没准备要进去。这时也只能从他留出的半边空隙中,擦过他的身体走进去。
      一进屋,随意扫了一眼,狭小的房间,破旧却并脏乱,墙体是常年日光晒成的淡黄色,没几处家具,都是一些平常使用的紧要物件。大约无用的东西只有桌子上一只矮瓶,里面斜插着一枝暗淡轻黄的桂花,走近后,绵长浓郁的香气传入鼻中。
      门从身后轻轻阖上,泰禾的心跳快了几下,她尽量面上保持平淡,问他徐桂云在哪,老师托她帮忙送课业本。
      徐岭年说徐桂云不在,他把她送去医院挂水。泰禾斜眼看过去,他在旁边的桌子上洗杯子。
      她把课业本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我不渴,先走了”。她打定主意不再和这种虚伪的人有任何牵扯,所以连语气上都有些不耐烦。
      徐岭年摁住她放课本的手,手指修长骨节粗大,做多了力气活,指腹明显粗糙,还带有薄薄的茧子。泰禾猛地用力要收回,对方却加大了力气。
      徐岭年看着她恼怒的样子,竟然还笑得出来,“送东西不是要当面送”
      泰禾更不耐烦,“你是她亲哥”
      “我没时间做这些”
      泰禾气急了眼,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气愤地盯着他。
      想到什么,忍不住出言讥讽,“是忙不开吗?”
      他倒水的手停顿一下,抬头疑问。
      “女友也生病,妹妹也生病,这些日子很累吧”
      徐岭年把水杯放在她身侧,一下子凑近了,他搂过她的腰,逼近她的脸,她的眼睛粼粼波光,永远亮晶晶的,笑起来月牙弯弯,可惜她对他总是吝惜笑容,连礼貌都欠奉,“你似乎很关注我”。
      泰禾挣扎,不忘反驳“你少自作多情。”
      徐岭年的心思不在她的话语上,事实上,他感受着手下的温软,窄窄一条,却并不单薄,这几日夜半盘桓的触感真实起来,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
      徐岭年放开她,又恢复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死样子。
      泰禾最烦他这样,“不要脸”,“无耻”,“脸皮厚”,等等侮辱性词汇一箩筐地往他脑袋上扣,说得有些口渴,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然后吐到了地上,圆圆的脸皱到一起“什么鬼东西!!”。
      “凉茶,败火的。”
      “都快入冬了你喝凉茶,你是故意的,贱人!”她气急败坏地踩了他一脚,夺门而出,飞快地跑进巷子内,许愿再也不要碰到这个讨厌的人。
      出了巷口,嘴里一股子苦味,陈顺安站在河堤旁,见她过来,为她拉开车门。她上车时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巷子口,那里幽暗静谧,空无一人,她强迫自己把视线转回到金光锦缎似的河面。
      徐岭年进到屋里,坐到泰禾坐过的位置,拿起泰禾放下的凉茶,上面有一点淡淡茶汤印记,他一口饮尽,野猫从房顶蹿了下来,喵呜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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