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祝时安》北疆

5、第五章

　　泰禾整个人冷冷的坐在那里，与这个浮华喧嚣的世界格格不入，她更像壁画上的神女，供世人瞻仰，却只身赴与红尘。
　　“她不应该站在他旁边”林峻青坐在她旁边，扫了一眼舞会，“只会衬得她更加平庸”。
　　林峻青的嘴一直很毒，她从小便领教过。
　　林峻青看着她今日装扮，简单式样的花洋纱裙，用浅蓝缎带扎了双麻花辫，脸颊粉白，可能是口渴，舔了舔嘴唇，苍白的嘴唇变得红润润的。
　　林峻青向服务生要了一杯水，泰禾抱着毛毯，直接凑过去脑袋喝水，霎时舒服多了，杏眼微垂，卷翘的睫毛颤动着，林峻青没有忍住，将她搭在额前的发丝拨了回去。
　　林峻青把杯子放了回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舞会中央的人似乎在看向这边，等他仔细确认，那人又似乎将视线落在了别的地方。
　　舞会最后的高潮不是交际舞的完美落幕，而是钱小姐舞会上大胆热烈的一吻，几乎点燃了所有未婚男女蠢蠢欲动的心。
　　钱小姐由于身高原因，只能踮起脚尖将吻献在了徐岭年的下颌处。
　　可徐岭年不仅没有推开，反而笑着牵起了钱小姐的手。
　　泰禾面无表情看着他们俩，林峻青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臂弯，带着她向主人家道别。
　　走到转角那处，徐岭年与钱女士刚结束一堆吹捧和赞美，她们将道路堵住。
　　徐岭年将钱女士带向一侧，为他们俩个让路，林峻青微微颔首。
　　泰禾笑着对他说，“其实你和钱小姐还挺般配的”
　　她放低了声音，路过徐岭年，这次半分视线也未分予给他，“都一样会演戏”。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不过那又关她什么事呢。
　　林先生难得在家，似乎是感觉有所亏欠，他竟主动询问泰禾近日学习状况。
　　泰禾敷衍答还不错，林先生点点头又继续看报纸，他实在不知道该找些什么话题。
　　林太太竟然也在家，不一会儿也下楼来，像是没有看到林先生一般，坐在了餐桌旁，优雅地吃起早餐。
　　林峻青走下楼梯，佣人端上来一杯咖啡。林先生见没人叫自己，不一会儿自己也坐到了餐桌旁。
　　林先生再接再厉，想要维系摇摇欲坠的亲情，“泰禾有没有中意的伙伴，爸爸不是老古板，年轻人可以互相多认识下。”
　　泰禾还未答话，林太太已经插话进来，她保养得宜的手指捧起佣人递上来的蔬果汁，最近林太太将咖啡戒掉，只因听说长期喝咖啡会让牙齿留下黄渍。
　　“有教养的女孩子怎么能自己结识外男，还是要让父母亲朋引荐，要是闹出未婚先孕的笑话还好，就怕肚子大了连孩子生父都不知道是谁”
　　“郑婉之！！”
　　林先生重重地把杯子放到桌子上，他拧眉怒视自己的妻子。
　　可林太太丝毫不理会他，接着把话说完了“只能随便哄骗男人找个下家”，她看向林峻青，“多丢人哪，让孩子也被人说嘴一辈子”
　　泰禾注意到林峻青手指紧紧握着勺子，但他面上只是云淡风轻的一笑。
　　对手不接招，林太太一人唱独角戏也没什么意思。
　　场面突然冷寂下来，泰禾其实在这样的氛围中也可以做到安然自若，但为了避免战火殃及，她不得不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学校最近看的严，不允许学生课后参加活动”。
　　林太太和林先生对外面的情况要比象牙塔里的学生更了解些，不由得一同叹息，世道变化这样快，出路还是要早做谋划。
　　林峻青抬眉促狭望她，大话精，明明昨日还在参加舞会。
　　吃过饭后，林峻青先行离开。林太太又找空子挤兑了林先生几句，终于将他惹恼，大发雷霆，巴掌落在林太太脸颊上方的时候看到了泰禾冷淡的表情，冷静了下来，怒喝又心虚地留下一句，“无理取闹”，便大步仓皇地离开了。
　　他大概还是有些良心的。
　　林太太面色如纸，鲜红的巴掌印在她花费大量时间和金钱保养的面皮上格外显眼，重复念叨，“他竟然打我，他竟然打我”
　　林太太抓紧泰禾的胳膊，“那贱人先招惹我的，我不会让她好过”
　　郑婉之女士与张书莲的恩怨几天几夜讲不完，大概就是横刀夺爱与破镜重圆的故事。郑婉之与张书莲年幼便相识，两人曾短暂地拥有过一段虚假的姐妹情。张书莲要比郑婉之大上几岁，也比林先生大上两三岁。林先生年少随父母回乡住过一段时间，看到了婉约柔美的江南女儿郑婉之女士在湖边放风筝，将他当做登徒子，狠狠骂了他一顿。可江南女儿的吴侬软语就算骂人也像是撒娇的语调，林先生慢慢就上了心，三天两头地跑去她家逗弄。那时候张书莲也借住在姑姑家，与另外一户人家订了亲，过段时间便要嫁过去，闲暇时便来教郑婉之绣花。林先生年轻时一表人才，穿着考究，留过洋归国的少爷，她一看见他便羞红了脸。那时的郑婉之女士与林先生已经互有情意，只差一层窗户纸。
　　可是没几日，郑婉之跟着父母回到老家与祖父祝寿，再回来，张书莲已经与林先生勾搭在了一起，张书莲甚至为此退了婚。她动了真情，可林先生哪里爱她，只当她是一时排解寂寞的伙伴而已，他以前也并不是洁身自好之人，没几日便回了海城。
　　张书莲无法接受，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心烦喜呕，没有办法，张书莲的父母从外乡赶过来把她接走了。
　　郑婉之女士不觉得她可怜，只觉得她活该。她有一个舅舅，在海城的生意还算红火，郑父郑母一合计，将她送到海城舅舅的工厂里当一个文员，也顺便在当地解决一下人生大事。
　　某个淅淅沥沥的雨天，郑婉之女士在厂里拿着装满水的杯子，走到拐角就被人撞到，水撒出了大半，刚要开口骂，发现是某个眼熟的少爷。怒从中起，直接将剩下半杯水泼到他的脸上，那人脸皮忒厚，不仅不生气，反而还笑了起来。
　　兜兜转转，两人还是走到了一起。
　　郑婉之女士，现在是林太太，泰禾两三岁正是玉雪可爱的时候，林先生每天都要从百货大楼匆忙往回赶，只为抱一抱自己肉嘟嘟白嫩嫩的囡囡。
　　就在某日，他怀里抱着泰禾，张书莲再次出现，旁边拽着一个小男孩，约比泰禾大上两岁，面黄肌瘦的样子。
　　张书莲跪在地上，说自己什么也不求，只求他能将孩子带走，给他一个好的环境，让他成才。
　　林先生心动了，纵使再疼泰禾，他也想要一个男孩，林氏百货需要一个男孩。
　　她又怕林先生不同意，直说自己对他已经没有非分之想，她已经嫁人，那人同意娶她，却不同意养这孩子。
　　林太太又闹绝食，又闹自杀，最终还是没拗过林先生，都说女人狠毒，男人凉薄起来最是无情。
　　林太太本来自我安慰，张书莲从此远离，也许把这孩子从小养大，以后没准也能有点感情。
　　可张书莲嫁过去的人家是林先生的堂哥，和林峻青一直有偷偷往来，后来更是明目张胆，林先生早就知晓却置之不理，林太太对张书莲恨之入骨，又被林先生伤透了心。
　　这些年林太太没少给张书莲使绊子，张书莲也不是善茬，她俩明来暗往地斗了许久，但张书莲这次才真正碰到了林太太的底线。
　　原来张书莲自知年老色衰，又恐林家产业落入旁手，便找了一个和自己有几分相像的年轻小姐，为其与林先生制造偶遇，半真半假地演了几场戏。
　　林先生估计也想起了昔日的事情，不免晃了神，对张书莲生起几分亏欠与怜爱，这几日与那位年轻小姐一处温存，又约了张书莲见面，送了她一些珠宝首饰，依红偎翠，快活的很。
　　荒唐了几天，才想起家中有太太乖女，亏欠心思作怪，才反常地回到家里意欲缓和和太太亲女之间紧张的关系。
　　林太太能从苏州娘姨家中的小女儿一跃成为林氏百货的林太太，也是见惯了各种不入流的伎俩，以前放任她也是觉得色衰爱驰的女人掀不起什么浪来，现在可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林太太与林先生不欢而散，公馆里静悄悄的。
　　泰禾跑到后花园，陈顺安从拐角处的一间小房子出来，下身穿着裤子，上半身湿淋淋的，有水珠从头发上滑落，落入壁垒分明的线条里，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他自觉不妥，穿上了在臂弯处搭着的短衫。然后在距离她两米处站定，等她吩咐。
　　泰禾脸都未红一下，只是想陈顺安真是小气，她还没有尽兴。
　　“你去开车，我要去书店”
　　陈顺安颔首，要她稍等一会儿，。
　　泰禾看着他怀里的木盆，嘟了嘟嘴，要他快点。又跟在他屁股后面，
　　“陈顺安，你为什么不穿衣服就跑出来了”
　　陈顺安对她一向有问必答。
　　“很热”
　　很热？有一阵风刮过去，泰禾打了个喷嚏。
　　陈顺安站住，认真地看着她，“我去给你买回来，你不用去”
　　“不要，我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