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过期的等待》风习

3、第三章 向左走，向右走

　　第二天上午俞江和路萧彭都没有课。早已对自己和路萧彭的课表烂熟于心的俞江也安心地睡了个好觉。
　　醒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秋天明朗朗的阳光在拉开窗帘的瞬间全部挤了进来，带着一种淡淡的黄色温暖。
　　洗漱完毕，俞江就围了围裙去做饭。
　　酸菜鱼，蛋炒西红柿，酱爆茄子，黄瓜虾仁汤，等将菜全部端上了餐桌，也已经将近十二点。
　　俞江去叫路萧彭起来吃饭，敲了敲门，没人应。
　　干脆自己开了门进去，却被里面淡淡的酒味弄得皱起眉来。
　　视线看到床脚下的酒瓶，俞江有些想不明白昨晚路萧彭为什么要喝酒。收拾酒瓶，再喷了点清新剂，俞江这才微微俯下身，叫他：“起来了。”
　　视线，却被床上的那人牵住，再也无法移开。
　　即便是在睡梦中，那张脸，还是那样的完美。
　　五官怎么看怎么好看。总觉得，是单单一个“英俊”怎么也概括不了的那种好看。
　　“小语。”正在俞江看的发愣时，听见路萧彭咕哝了一声。
　　还没等他对这两字产生什么想法，一只大手已经勾住他的脖颈，倏忽将他拉了下来。
　　然后，唇瓣就被路萧彭噙住。
　　那一瞬间，首先是一片空白。然后就是噼里啪啦一阵闪电在俞江脑子中闪过。
　　似乎还嫌不够，路萧彭扣紧他的脑袋瓜子，开始想要用舌头撬开俞江的嘴巴。
　　“啪”！俞江狠狠拍了路萧彭的胸口一下，路萧彭终于睁开了眼睛。
　　俞江捂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和刚睁开眼睛的路萧彭两两对望。
　　耳朵，还带着点浅浅的粉。
　　气氛很怪异，俞江的心跳犹自有些不平静。
　　他傻笑了一下，试着打破僵局：“那个，你把我当成安洛语了吧？对了，可以吃中饭了，快点起来吧。”说完，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转身就走。
　　“水果味。”
　　在俞江快走出门口的时候听见路萧彭的声音。
　　“啊？”他转过身，因为没有听清楚，所以有些不解。
　　路萧彭也是愣了愣，好久才说：“弄个水果拼盘。”
　　“哦。”俞江点点头。
　　俞江和路萧彭读的专业并不同。俞江读的是企管，路萧彭读的却是机修。两人吃完了饭，就一起步行着上学。
　　俞江下午就只有一二两节，路萧彭却有四节课。
　　“咦，你走过头了。”俞江停下脚步，提醒老神在在的路萧彭。
　　“那个口水唾沫四处横飞的肥老婆子的课我不想上。污染眼球还□□耳朵。去你那睡觉。”路萧彭拽拽书包带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俞江微微咬咬唇，心里有些不乐意，嘴上还是没说出口。
　　果然，果然就是这样！
　　路萧彭趴在自己边上的桌子上呼呼大睡，却仍旧惹来了无数女生的侧目以及窃窃私语。
　　无非是——“好高哦”，“身材好好哦，模特一样”，“长的好帅啊”“听说家境也不错”之类的赞美云云。
　　岂止家境好那么简单？说出来或许真的会令人咋舌，路萧彭的父亲事实上是本市的首富。出入他们家家门的，一个个要不就是常常在电视上露脸的政府官员，要不就是神龙见头不见尾的企业巨头。
　　而路萧彭被保护地太好。再加上路萧彭虽然出手阔绰，但绝对不到夸张的地步。从头到脚，一身行头，也不过是一千块钱左右的大众名牌。倒是鲜少有学生知道路萧彭的底细。
　　看到一头花白头发的张教授一直把不满的视线投过来，俞江只得在桌子底下用脚轻轻踢了两下路萧彭。
　　“那个，还是不要睡了吧？张教授一直在看你。”
　　“吵什么吵？！爱看不看，随他去。”声音有些大，在并不是很喧闹的教室里清晰可闻。
　　俞江脸上顿时浮上尴尬的神色。
　　张教授终于忍无可忍地走了下来，语气颇恼火：“你不是我们班的学生吧？给我滚出去！要睡觉回家睡！”
　　路萧彭斜睨他一眼，拉起俞江的手：“走。”
　　“不要！”俞江甩开他的手，忙着给张教授赔笑，“张老师，对不起。他是我朋友，今天本来是想来听你的课的，但是因为最近生病，中午刚吃了药，才犯困睡觉。绝对不是有意冒犯你的。”
　　谎言还算说得流畅，但在张教授明显不信的表情以及路萧彭一脸的不配合中，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小江，不是我说你，而是古话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是棵好苗子，千万不要被些不三不四的人带坏了。”
　　“他妈的你说谁不三不四？！”从小到大还真没被人这么说过的路萧彭一下子就火了，竟然站起来，一把拽住了张教授的衣领。自高而下恶狠狠地盯着他，视线似乎要冒出火来。
　　“你，你，你不要乱来。”
　　身高上的差距实在太过压迫人，张教授立刻出言警告，但显然底气不足。
　　“路萧彭！”
　　俞江有些生气。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就不该让路萧彭来。说来讽刺，路萧彭的我行我素恣意妄为是他最为羡慕嫉妒的，但另一方面，他又因为路萧彭频频的惹麻烦而觉得头痛不已。
　　“走！”路萧彭一把拽住俞江的细胳膊，那种强势味道，哪怕那个被他拽着小细胳膊的人不是自己，在座的同学们还是能清晰地感觉的到。
　　俞江无法，一把抓起桌上的书，也不管是自己的还是路萧彭的，胡乱地塞进背包，一边可怜兮兮地给了张教授一个抱歉的微笑。然后被路萧彭半拉半拽地出了教室门。
　　张教授气的不轻，也是，他是学校里有名的特级教授之一，他的课，有些人求都求不来，校领导对他也是毕恭毕敬。自然也养了些脾气出来。
　　“他是谁？你们知道吗？”
　　他愤愤地问，心里想着怎么着也要给那个张狂的学生一点教训。
　　许多人都噤声了，只有一个干干净净的男生回答道：“路萧彭。机修七班的。”
　　男生转着一支笔，微微低敛的眼睛里，暗藏着某些不知名的情绪。
　　放在桌上的课本上，两个俊秀的字——莫轩。
　　正是品学兼优皆才貌双全的班长是也。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张教授如是觉得。
　　“这种学生，就该劝退！”教授扶扶眼镜，下了一个评判。
　　一个路萧彭的簇拥者不服气，嚷嚷道：“老师，路萧彭已经过了英语八级了。而且，他是校跆拳道社团的社长。听说都已经拿到跆拳道黑带五段了。去年省里举办的大学生科技创意大赛的冠军，也是他哦……”
　　说这些话的表情，倒像是路萧彭是她男朋友般，骄傲的孔雀似的。只怕动物园里的孔雀都要缩起头感觉委屈：我哪里有她骄傲了……
　　张教授微微开着嘴巴，有些难以消化刚才听到的讯息。
　　路萧彭。
　　这个名字再在张教授脑中过滤了一遍，张教授总算是想起来了。
　　记忆一旦打开了一个缺口，就会源源不断的涌现。
　　那是两年前大一新生入校的时候，他去找校长，却看见校长和一个一头长波浪卷的女郎正在亲昵地说话。他顿时觉得有些唐突，心里慌张是不是冒犯到了校长的什么隐私。正想悄悄走人的时候，却听见那女郎已经和校长告别：“哥哥，我可把小彭放在这里啦。他小时候一直在美国，所以性子有些野，多包容点哪。”
　　“怎么说我也是小彭的舅舅，你还不放心？在学业上，我会叮嘱他的任课老师，好好教导他的。至于性格上，我好好替你管管。”
　　“别别，您老可千万不要。小彭在初高中时我们就请了专业的老师教他，也够他累的了。现在大学了，就放他四年自由吧。说真的，我是一直主张将小彭当作寻常家孩子养的，但是天达却始终在给他压力。其实比起许多富二代，小彭可算的上是乖宝宝了。作风正，人品好，学识高，不过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张狂罢了。年轻人嘛，本来就是血气方刚的，不是？”
　　萧玲说完，笑了，大眼睛眯起来别有一番风情。
　　和校长告辞了出来的时候，看见张教授，还友善地点了一下头。
　　张教授看见这个女人的正面，才惊觉她竟是几年前一个半红不红却也掀起过一阵话锋的电视剧演员。半红不红是因为她演的通常是电视剧里女三号女四号的角色，踏上风口浪尖是因为她竟然嫁给了本市的首富路天达。
　　后来一直低调行事的她，才算是慢慢淡出人们视线。
　　只是没想到，这个萧玲，竟然是萧校长的妹妹？
　　时光闸门关上。张教授擦擦汗，砸吧砸吧嘴巴，好久才吱声：“其实，当年我年轻的时候，也总是和老师发生小矛盾。呵呵。正常，正常。”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张教授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但同学们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基本原则，仍旧埋头于自己的地下活动，在课桌下玩MP4、手机、iPhone玩得不亦乐乎。
　　只有刚才说话的干净男生，从鼻子里哼了一哼。
　　那表情，相当不以为然。
　　被一路拽到校门口，俞江终于怒了。
　　一甩手，将挎包也砰的摔到了地上。
　　“你的少爷脾气能不能改改？！”
　　虽然是只绵羊，但也不能保证没有发脾气的那天。
　　路萧彭被他弄得一怔，尔后撇撇嘴：“不过就两节烂课，不上你会死啊？”
　　俞江深呼吸一口，被他完全不在重点上的话语弄得心里更加郁结。
　　“是，在你看来是烂课。也是，你从小到大，家里为你请的哪个不是顶尖的教育专家，你当然不在乎这些！可是我和你不同！你家里早已为你铺好了路，你一毕业就是家族事业的继承人，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可是我不一样！我一直在努力，努力地学习一切，因为我知道，未来的一切都要自己打拼。更何况，你有没有替我想过，张教授是我的专业老师。你得罪了他，你不怕，你无所谓，可是我不同！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这么任性妄为了！就算你偏要，那也请不要拉上我！我和你不同！我和你不同！”
　　嘶吼完，说真的，连俞江自己都愣了。只感觉鼻子有些发酸。从心口涌上的是一种叫做委屈的别扭情绪。
　　路萧彭，你怎么会明白，我要多么多么努力，才能和生来就站在高处的你靠近一点点。
　　可是即便这样，你还是那么遥不可及。
　　路萧彭怔怔地看着面色因为激动而有些潮红的俞江，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只觉得那被重复了多遍的“我和你不同”嗡嗡嗡地扰的他不仅耳朵难受，连心都有那么一点难受了起来。
　　“我回家了。”俞江捡起挎包，擦过路萧彭的肩，一步一步向公寓的方向走去。
　　路萧彭看了他背影半晌，抿着唇，脸色有些铁青。
　　最终，还是没有跟上去，反倒转身，向校园走去。
　　两个内心同样倔强的少年，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脚步沉重而缓慢。
　　——但别忘了，地球是个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