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温》缪平

17、第 17 章

　　吃饭的时候，闾丘苓旁敲侧击骨灰盒的事情，闾丘锋并不搭腔，似是真没听出她话里有话。

　　快要过年了，节日气氛已然浓厚起来。孔淼容对待她的态度又开始恢复“正常”，眼前正笑得温柔。

　　“明天再去买一些水果，展展喜欢吃柚子，对了还有你要喝的酸奶，其他的还有想吃的吗？”

　　桌上五味俱全的饭菜，闾丘苓毫无食欲，木然地往下咽：“我都可以。”

　　旁边两个人讨论起来春联的事情，闾丘锋的语气里罕见的有些不悦，“去年的对联我要撕了，你还不让。”

　　指尖的水杯滚烫，孔淼容送到唇边慢慢啜了几口后，才问：“还没到新年呢，那你说说为什么要撕了。”

　　闾丘锋把他和孔淼容用完的空碗摞在一起，发出不小的碰触声，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还没到新年吗？已经是二零一六年二月五号了。”

　　反常极了，他们两个很少在自己面前发生争执。闾丘苓没说话，默默记下对联，低头喝汤。

　　孔淼容把椅子往外挪了下，换了个坐姿，看向闾丘锋：“你有什么不愉快就说出来，我不想吵架，展展还在旁边，别平白无故影响大家心情，有问题就解决。”

　　“还是说，你觉得需要展展的意见。当然也可以，她已经十八岁了，很多事情都有主意了。”

　　闾丘锋脚步顿了顿，并没有坐下来谈话的意思，他看了看一言不发的闾丘苓，言简意赅：“因为辞旧迎新。”

　　随后折身走进厨房里面，餐桌上只剩下打算吃药的孔淼容和跑神的闾丘苓。

　　“你爸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说话噎我呢，问他吧，我们两个他又谁也不想说。”孔淼容咳了两声，从透明的袋子里拿出一盒退烧止痛药。

　　闾丘苓放下筷子，只是道，“最好饭后半小时再吃药。”

　　她刚吃完饭没十分钟，看着厨房里洗碗清理灶台的闾丘锋，孔淼容捏着药盒敷衍地点了点头。

　　巧了，父女两个人今天都不正面回答问题。

　　闾丘苓把自己的碗筷送往厨房，她刚打算走向水池，被闾丘锋打断，“你放在那里吧，别沾手了，我来洗。”

　　最后一次，指甲不断在掌心摩挲，闾丘苓开口，“爸。”

　　“明天我想喝香草味的酸奶。”

　　说完，闾丘苓就一直站在门口等他的答复，她看不清闾丘锋的神色，听到她的话，他手上的动作没停。

　　他不该听不懂，听不懂的只该是孔淼容。

　　蕲蕲这个名字是他取的。确定进实验班那天放学后，闾丘锋带她在外面吃冰淇淋，她点名要香草味的，连吃了四个球。

　　他站在一旁看着她吃完，“你妈这不让吃那不让吃，老说不好不健康，可别叫她发现了。”

　　“嗯嗯嗯。”闾丘苓笑眼弯弯。

　　闾丘锋神神秘秘地看着她，说一会儿回去有个惊喜在等着你。

　　打开自己的房门的时候，她看到一只很可爱的小狗，十五岁的闾丘苓没忍住尖叫出声，随后有些语无伦次，“我该怎么叫它，给它取个什么名字……”

　　闾丘锋想了想，“要不叫蕲蕲吧，蕲，有香草的意思，你那么喜欢香草味，今天又是七号。”

　　孔淼容一直以为蕲蕲的“蕲”是数字七。

　　男人背对着她弯下腰去，灶台被他擦拭了一遍又一遍，早已看不见分毫油光，一分钟快过去，闾丘锋才说，“我知道了。”

　　*

　　闾丘苓站在卞理街口等闵雪翮，渐渐起了风，她侧了侧身子，看着不远处的小区，在文涧市它常年排在高档小区前几位。

　　路边的红灯笼高高挂起，扑面而来的新年气息。有小朋友被家长牵着手走过，他掰着手指头数，稚声稚气：“妈妈，你和爸爸外婆爷爷奶奶姑姑……要给我包大红包哦，然后我放小猪存钱罐里，胖胖的……”

　　“你放心吧，一大家人都不会忘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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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声鼎沸，尽是三三两两采购年货的人，说话的语调都是上扬的，唇角的弧度也是。

　　闾丘苓看着闵雪翮越过人群慢慢走近，他眉心蹙着，瞧不见任何归家的愉悦，每况愈下。

　　“怎么样？”闾丘苓抢先开口。

　　“有点糟糕。”

　　她呼出一口气，快过年了，可闵雪翮连“家”都没有。

　　闵雪翮注意到闾丘苓泛红的眼眶，方才在那个环境里，在闵德临面前，他一如既往地觉得不适，但还算可控。

　　看着她压着自己涌上来的泪意，闵雪翮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告诉她，也告诉自己，“很快就好了。”

　　闾丘苓看他，眼睛被水洗过，又圆又亮，“不开心要跟我说。”

　　快跟我说。

　　“好。”

　　今天他是被闵德临叫回去的，孟煦又开始拿那个房间借题发挥。

　　十六岁刚搬出来没多久，记得自己有一次去银行取钱，前后不到十分钟，孟煦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说的话，表面是关心问候：“雪翮，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照顾好自己……我看你又取了钱，缺钱一定要及时说，这边好叫你爸爸赶紧给你转。”

　　又取了钱，赶紧给你转。

　　三言两语，俨然将他描述成一个挥金如土的丧家子。

　　话里话外，你爸爸的手机我能看，他的卡我也可以看，这一切都是他默许我做的，我表达的意思里也有你爸爸的意思。

　　刚刚，孟煦拉着闵式琢在闵德临面前百般卖乖，闵德临被哄得笑逐颜开，许诺尽力满足他所有的新年愿望。

　　吃完饭他要走的时候，孟煦再度提到那个房间，那笑容里夹杂着几分轻松：“雪翮，你的衣服都早早洗好了，给你叠好放在衣柜里了，你看看什么时候需要，就来拿。”

　　你该接下这一点体面，拿上你最后的东西，离开我们的家了。

　　闾丘苓勾住他的手指，眼尾又红了，“闵雪翮，我们去吃香草味的冰淇淋好不好？”

　　“好。”

　　“我一会儿和你一起去接水洗桃，可以吗？”

　　“可以。”

　　“闵雪翮……和闾丘苓过年好不好？”

　　“……好。”

　　闵雪翮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指，随后牵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