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逃离夏季》李将歌

5、拐杖

　　距离学校大门还有一条街的时候，沈知年在路边停了下来。

　　辛睿用雨伞支撑重心从车上下来，拍了拍沈知年的肩膀，说：“我会保密的。”

　　沈知年心惊：“……为什么听起来像威胁。”

　　辛睿耸了耸肩，拄着雨伞走了。

　　沈知年骑着车，从她的身旁蹿了过去。

　　看起来就像两个不认识的人一样。

　　辛睿这才想起，她并没有主动提醒沈知年在离学校远一点的地方停下车。沈知年自打转来学校就成了风云人物，她心底里不想和沈知年扯上太多关系。

　　可这些话她并没有明说，沈知年却像是猜到了。

　　辛睿有些糊涂了。沈知年有时候看起来像个没大脑的纨绔子弟，有时候又像个天真的散财童子，而在很多偶尔的瞬间，还会表现出极其细腻的敏锐心思和温柔的体贴，与此前的形象全然不符。

　　如果他真的是这么体贴的人，又怎么会挑衅似的将银行卡摆在被道歉之人的面前，以至于最后一拍两散？

　　辛睿这样想着，忽又听见了张主任熟悉的大嗓门：“沈知年！你给我过来！”

　　沈知年从车上下来，推着走过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疑惑道：“张老师，我今天穿校服了啊。”

　　张主任双手背在身后，冷哼一声：“只穿校服就够了？你校牌呢？”

　　沈知年摸摸自己空荡荡的脖子，“哎呀，丢家里了。”

　　“我告诉你啊，咱们万川中学不是你以前的国际高中，凡事都讲究严谨认真。以后做事都给我上点心！”张主任瞅瞅他的头发，又蹙紧了眉头，“你的头发怎么回事？说没说过让你剪头？一头卷毛像什么样子！”

　　“冤枉啊老师，我自然卷。”

　　张主任揪住他后脑勺的小揪揪，“那小辫子呢！”

　　沈知年大呼：“别揪……疼疼疼！”

　　辛睿默默地从二人身边走了过去。

　　好吧，她刚才应该是想太多了。

　　这货就是个妥妥的二百五。

　　·

　　早读课时，周舟将辛睿和荣胜男单独喊出来，告诉她们面试结果出来了。

　　荣胜男进入考察名单，辛睿则没有入选。

　　这是她早就料到的结果，她没有期待奇迹发生的侥幸心理，平静地点了点头，向安慰她的周舟道了声谢。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荣胜男叫住了她：“这次是我赢了。”

　　辛睿回头看着她，颔首道：“嗯，是啊，恭喜。”

　　荣胜男没料到她的反应如此评价，趾高气扬的模样反倒僵住了，“……这就是你想说的？”

　　辛睿双手抱胸，问：“那你还想听什么？我都能说。”

　　“你……”一拳打在了软棉花上，荣胜男一时语塞。

　　辛睿没想再继续逗她，正要走，却又听见她说：“上学的时候，我看见你从沈知年的车上下来了。”

　　辛睿愣了愣，倒是有些惊讶了，“你认识沈知年？”

　　荣胜男不屑地哼了声：“全校只有他会背上万的包，还把包当垃圾似的扔在地上。每次做早操都一堆人盯着他看，谁会不认识他？”

　　“是嘛。”

　　辛睿想起早上沈知年从书包里掏出总价五十块的早餐大礼包的模样。

　　那个普普通通的黑色书包，竟然值上万？

　　辛睿的反应淡淡的。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什么反应，从第一次见到沈知年开始，他的一举一动都超出辛睿熟知的认知范围，就像是电视剧里的角色，或者月球上的外星人。

　　这样的人，无论做出什么，无论引起什么样的轰动，都是很正常的。

　　荣胜男讥讽道：“你让同学们付钱买你的笔记还不够，现在还开始把主意打到有钱人身上了吗？”

　　“你不会以为我和沈知年……”

　　辛睿下意识想辩解，可瞧着荣胜男那副嫉恶如仇的表情，突然来了再逗逗她的兴致。辛睿摸了摸鬓角的头发，微微低头，做出一副娇羞的小女儿姿态。

　　她柔声说：“其实他有没有钱都没关系啦，我只是觉得他人蛮好的，说话的时候也特别温柔……不过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他，他那么好，一定值得更优秀的女孩子。我没有别的心思，只是这样远远地看他一眼就心满意足了。”

　　“你……有病吧。”

　　荣胜男退后两步，一副被她恶心坏了的表情，像是怕沾上什么恋爱脑病毒一样，快步远离了她。

　　终于清净了。

　　辛睿撒开了自己的头发，想到刚才说的话，自己都有点反胃。

　　扶着栏杆转了个身，沈知年正站她的身后，双手抱臂，神色凝重，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辛睿石化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沈知年说：“你夸我人蛮好的时候。”

　　“……我开玩笑的，你肯定听出来了吧。”辛睿打了个哈哈，立刻转移话题，“你怎么来高二的教学楼了？”

　　沈知年举起手边的木质拐杖，“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我托人帮我买的拐杖，应该比你的雨伞方便很多。”

　　“谢谢。”辛睿这次一点都不推辞了，抢过来就用，“还有别的事吗？没别的事我就回教室了先，要上课了。”

　　沈知年微笑着点点头说：“去吧。”

　　辛睿刚走两步，又被喊住：“那个。”

　　她没敢回头，只听见沈知年带着笑意的强调：“我发现你害羞的时候，特别地好说话呢。”

　　辛睿拄着拐杖跑得飞快，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瘸腿猫。

　　·

　　沈知年回到教室，搁在讲台上的早餐大礼包已经被一扫而空。

　　同桌刘阳啃着烧饼说：“沈大公子回来啦？大家快来迎接啊，感谢咱们沈大公子今天送温暖，不然我们可吃不上这么好的早点。”

　　沈知年给了他肩膀一拳，“再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以后什么东西都不分给你了。”

　　“别呀，我过过嘴瘾还不行吗？你要允许我们普通人的羡慕嫉妒恨。”刘阳又啃了口烧饼，问道，“诶？你这烧饼哪儿买的？还真挺好吃的。”

　　沈知年把课桌上新发的卷子随手塞进抽屉里，“先不说烧饼的事儿。我之前让你打听的事情问得怎么样了？”

　　“哦，你说那个薪火计划啊。我问过了，这是个什么贫困生长期资助计划。隔壁班有个兄弟跟我关系挺不错的，他昨天就去面试了，说会给不少钱呢。我想起来了，咱们学校官网上就有公告。”

　　刘阳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埋在课桌下偷偷打开浏览器，翻出一个网页，说：“对，就是这个。刚刚新出了个什么名单，你看看。”

　　万川中学的官网新发布了一篇名为《“薪火计划”候选人名单公示》的公告。沈知年点进去，就着名单一行一行看得仔细。

　　“经过初筛和面试，筛选出候选人名单如下……高二（3）班，荣胜男……嗯？高二（3）班只有这一个吗？”

　　刘阳嘴里的烧饼还没嚼完，含含糊糊地说：“上面只写了一个那就是一个呗。”

　　不可能啊，辛睿成绩那么好，为什么她没入选？

　　沈知年响起刘阳说的话，又问：“你刚刚说，你认识的那哥们去面试了？那个面试是什么时候的事？”

　　刘阳抹了抹嘴边的芝麻，回忆道：“就昨天早上吧，英语课上的时候我看见他下楼了。英语课好像……是第一节课的时候。”

　　“昨天早上……那不就是我骑车的时候……”

　　沈知年忽然生出一个很糟糕的想法。

　　但他刚想到一半，后脑勺后突然挨了一耳光。

　　“可给我逮着了吧？在学校玩手机，胆子不小啊。”

　　也不知道班主任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沈知年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已经被夺走了。

　　刘阳试图挽回他的财产，高喊道：“老师，这是我的手机！”

　　班主任给他的脑门也来了一下，“哟，还有你的份？正好，你也把检讨一起写了！”

　　刘阳欲哭无泪，“关我啥事儿，我没玩手机啊……”

　　·

　　中午的食堂就是饿死鬼的战场。

　　方若晴个头不高，一人拿着俩托盘，排了老半天队，只抢回来两盘素菜和两只鸡腿。

　　她将鸡腿全夹给了辛睿，“只剩俩鸡腿了，全都给你。我妈说吃啥补啥，你好好补补腿。”

　　辛睿说：“给你吧，你平常都要吃六个狮子头的，这么点菜吃不饱吧。”

　　“我也没吃那么多吧……”方若晴挠了挠头，又夹回来一个，“这样，咱们一人一个。”

　　辛睿刚拿起筷子，一个人影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食堂人也太多了，你们不介意我拼个桌吧？”

　　沈知年提着两个饭盒，又双叒出现了。

　　方若晴登时提高了警惕，母鸡护崽似的张开手臂挡住辛睿，质问道：“你不是昨天撞伤睿睿的那个人吗，你来干嘛？你……”

　　话说一半，她突然咽了咽口水，“你这饭盒……好香啊，我好像闻到了糯米排骨的味道……”

　　“不光有糯米排骨，还有清蒸鲈鱼，油爆大虾，香菇鸡汤。”

　　沈知年依次揭开饭盒盖子，接着叹了口气，做出烦恼的表情，“你说说我妈，不知道怎么想的，给我准备这么多饭菜，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啊？我刚来学校，也没什么朋友，也没人陪我一起吃饭。总不能倒了吧？那多浪费啊。”

　　“都是我喜欢吃的菜，我可以……”方若晴刚露出笑容，辛睿一个眼神飘来，她立马咽下口水，端正坐好，改口道：“我可以先听听睿睿怎么说，再做决定。”

　　沈知年摇了摇头，惋惜道：“那恐怕难办了。毕竟辛睿同学对我的菜没有别的心思，只是这样远远地看它一眼就心满意足了。”

　　辛睿手一抖，刚夹起来的青菜掉了。

　　方若晴一头雾水，“啊？这啥意思？”

　　“没什么……吃吧。”辛睿微笑注视着沈知年，用筷子愤愤地贯穿了一只大虾，一字一句地说，“使、劲、吃，别、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