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辞天》闻道苍

9、前尘旧梦

　　玄衍宗

　　“这次西天极境的事就由你出面，凡事先保证自己的安危。”

　　梅应平坐在大殿一侧，指尖托起茶盖，淡声下令。

　　身旁的青年垂首应道，话中略带着犹疑：“师尊，只派我一人前去，万一……”

　　梅应平将茶杯放回案桌，剑眉之下的眼中闪烁着寒光，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眉宇间流露出轻蔑之色，沉声道：“放心，那几个老东西不可能坐的住，到时候你只管静观其变就好。”

　　西天极境传书向仙门求援，净空寺在信中道出镇灵塔的金杵失窃之事。

　　上三清地分五境，除却死境其余四境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分支灵渠，而各界的灵渠主脉由当初四王的神器镇守。

　　如今西天极境镇灵之器丢失，很快就无法从墟南柱内汲取灵力，失去灵力之地会被同化为死境，西天极境中人将再无立足之地。

　　梅应平拿起压在案桌一旁的信笺，眼底浮现出冷笑。

　　自虚天时代起，西天极境这群老东西便闭门不出，端的一副独善其身，不问世事万年，哪怕是之后死境暴乱，两界之争甚至八百年前的诛天之战，都不曾出面相助。

　　如今他们内忧外患倒是自顾不暇，反而求助到仙门头上。

　　梅应平恨恨的攥紧手中的纸，额间的刻纹更紧了些，他冷哼一声将信递给隗蒙:“他们便是料准了神器被窃，灵渠失守其余主脉也会受到影响，我们绝对没有办法袖手旁观。”

　　都说出家人清心寡欲，不问是非，怎么也都是群老狐狸。这样一遭，其余势力就算是为了他们自己，也不能作壁上观。

　　隗蒙接过信纸，恭敬的应道:“灵渠一事事关重大，上三清自当勠力同心，以防其余祸患。”

　　梅应平叹了一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徒弟。隗蒙心性刚直，就是处事太过死脑筋了些，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哪有那么好明白的。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殿门外传来一阵喧嚷，混杂着几声争论。

　　“少宗主，宗主正在和隗蒙师兄商谈要事，您真的不能进去。”守门弟子急急拦住往里冲的少年，开口阻止道。

　　“今天这个门，我非要进。”

　　梅不换不欲跟身前的弟子多言，他早就通过散修间的消息知道西天极境出事，这次他绝对不会退让。

　　梅不换正打算用灵力直接打开紧闭的大门，只听见门内传出一道声音：“让他进来。”

　　赤衣少年阔步迈进殿中，当他看见隗蒙手中信笺上醒目的金色图腾时，怒气顿时溢满了他的胸腔。

　　梅不换握紧垂在腿侧的双拳，盯着男人的眼睛，怒声质问道:“为什么不让我去？”

　　梅应平一改刚刚的平和，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件事和你没关系，把心放到宗门大比上，其他的不用想。”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有些动作，分布在散修间的势力不少，可他本意不愿梅不换与那些人掺和，那不是他为他选好的路。

　　“跟我没关系？”梅不换闻言怒极反笑:“我已是玄衍宗首席，这件事凭什么要略过我，反而交给大师兄。”

　　每一次都是这样，什么事情都不让他知道。明明他已经得到宗门法印的认可成为首席，可面前被他称为父亲的人总是不愿意承认他，让他永远只能待在玄衍宗少宗主的光环下。

　　梅应平脸色攸然暗了下来，袖袍一挥扫下了手边的茶杯，瓷器应声坠地，他负手于胸前冷嗤道

　　“梅渝！我且问你，你要这次任务究竟是为了首席的责任，还是为了景昭宗的路辜？”

　　此去西天极境，仙门其余三大宗自然也在其中，为了保证任务的完成派出的当然是各宗的首席。

　　梅应平想到这里，蹙起的眉间透着几分烦躁。

　　他不愿梅不换和路辜牵扯过多。第一天才的名头过盛，带来风光的背后同样而至的是潜藏的危机。

　　他语重心长的对着梅不换说道:“我不希望你和路辜交集过深，她实力的确不可小觑，可被她招惹的势力也不少。宗门大比在即，多少人虎视眈眈欲要除她而后快，你若置身其中到时我就是想护都护不住你。”

　　宗门大比不论势力，只论实力。多少天骄被算计陨落，路辜风头正盛，一经开始便是群起而攻之难有还手之力，梅不换要是执意与路辜为伍同样会被眼中钉。

　　梅不换闭了闭眼，神色骤冷，眸底是晦暗不清的寒意:“所以在你心里，我就是可以随随便便弃他人于不顾的人吗？”

　　二人间紧绷的气氛犹如幻化实质般，站在一旁的隗蒙出声劝阻道:“师弟，师尊也是担心你的安危，并非是你想的那样。”

　　“安危？”梅不换的语气颇为讥讽，他慢悠悠的正了正腰间的乾坤袋，褪去了刚刚咄咄逼人的怒火，带着冷意一字一顿的说道:“路辜是我的朋友，现在是，以后永远都是，我绝对不会弃她而去。”

　　他不再看眼前的男人，回身抽出隗蒙手中信笺。

　　隗蒙身形一顿，终究只是抿唇放开手由他去了。

　　“梅渝，你这是要站在路辜那边，而放弃你宗门首席的责任了吗！”

　　梅应平胸腔剧烈的起伏，怒声呵斥着眼前的少年。

　　梅不换闻声一顿，他并未回身，朝着门的方向沉声道:“倘若您当真这么想，那便把首席还给师兄吧，毕竟您也从未认可过我，不是吗？”

　　“梅不换…”隗蒙喊住他，生怕从他嘴里再吐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梅不换侧过脸，银冠竖起的发尾划破窒闷的空气，也划开了光与暗的一隙。

　　他语气中带着少有的认真:“无论我最终面临怎样的境地，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哪怕是死，我亦无悔。”

　　隗蒙看不清梅不换的神色，只觉得当最后的字吐露而出，少年似乎才放下浑身的利刺漏出几分少见的柔和暖意。

　　隗蒙这时尚且不知，看似无心的一言，却是一个少年人用尽一生的赤忱许下的承诺。

　　直至最后，他一如他话中所言，时过境迁，至死无悔。

　　梅不换逆着光没有丝毫犹豫的迈步向前，他带着年少的意气，哪怕知道面前是粉身碎骨，仍旧孤注一掷的朝着深渊走去，再未回头。

　　隗蒙扶住被气得浑身发颤的梅应平，男人好像在这一瞬间苍老数十岁，刚刚在梅不换面前威严挺拔的身形已经稍稍弯曲下来。

　　“以后别说我有这样一个儿子！”梅应平扶住额头，手不停的颤抖着。

　　隗蒙一手为梅应平顺气，一手用灵力拖过另一只完好的茶杯放到了梅应平手中。

　　他温声安抚:“师弟还是孩子心性，他会明白您的用心良苦的。您总是想把护在身后并非长久之策，终有一日他必须学会独自面对一切。”

　　梅应平饮过茶水，他回想起梅不换说的话浑身泛着冷意。

　　念之，倘若你看到如今的情形，是否会对我失望？我不愿让他陷入这些纷争，他却仍旧走上了一条和你一般的道路。

　　“师尊不必太过忧心，当年师弟独自闯过宗门法印，还有之前寒殊古境的事，都足以证明他能堪当一面。”

　　隗蒙本意是想让梅应平放宽心，却没能看见男人眼底浮现的忧虑。

　　若是信中所言倒也由他去了，梅应平想到刚刚得知的消息，心中的忐忑愈增。

　　西天极境内乱，邪修出没，上三清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