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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暴雨(一) ...

  •   孟渟站在高二教学楼连廊道,看眼前天色沉沉,雨幕如帘望不见尽头。

      她刚才从班级值完日出来,此时正值雨下得最为猛烈的时候,天河像缺了个口,大雨自天边尽数倾泻而下,没有半分减弱或是停歇的趋势。

      她叹了口气。

      明天是他们高三生高考的日子。

      作为历年高考考点的A中,为布置考场,所以他们今天只用上半天的课,就可以提前离校,再到高考结束才回来。显然,这对苦受两周一休的他们来说,它可以算得上为“长假”。

      临近放假的时候大家谁都坐不住,即使是眼前这群叱咤学海的优等生们也不例外。

      老章还在讲台翻着语文书娓娓道来,看前面整装待发的陈昊年正趴在桌上,还在百无聊赖地玩着他的电子手表,而旁边的鹿子霭实在看不下去,踹了他一脚,直接给他踹到坐起。

      “嗡——嗡——”

      口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嗡嗡作响。

      孟渟环视四周,再三确认周围没有人后,她才从兜里掏出手机。

      是微信消息。

      【四世同堂(5)】

      鹿子霭:浅浅,你那边还没有好吗?@梦停

      陈昊年紧随其后发了个“等得黄花菜都凉了”的表情包。

      他们今天忽然生了兴致,一拍即合,还在上老章的课时,便往他们这儿传了张纸条过来,说攒了个火锅局,地点他们左思右想,觉得周净植的新家甚好。

      全然被安排妥当的周净植无语地把纸条揉成团扔了回去。

      孟渟回复道:嗯,现在才好,还在教学楼这边,我很快就过去。

      李思乔很快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孟渟点开。

      李思乔的声音自听筒传来:“没事,你慢慢来吧,我们这边也才刚准备好。现在我看这雨下得好像有点大,你过来的时候注意安全,小心地滑。”

      还有旁边鹿子霭甜甜的画外音:“对呀,对呀,注意安全哦。”

      孟渟:好。

      她将手机放回兜里,随后便撑开雨伞,走进雨幕。

      天色昏沉,雨色正浓。身后熄了灯的教学楼隐没在浓滞的雾色里看不真切,虚化的砖红色的轮廓浮动其间,若隐若现,笼着层朦胧甚至奇诡的氛围。

      周净植从学校宿舍搬出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新住处就在学校附近,很近,没走两三步就到了,但是他们都没有去过。

      他们嚷着吵着要去他那边看看,他实在拗不过,最后只得同了意。

      孟渟转回头看向身前的红绿灯。

      红灯。

      对面正是公交车站。

      雨下得很大,噼里啪啦地砸在伞上,发出沉闷的“咚——咚——”的声音,急促且有力。

      孟渟忽然生了兴致。

      她伸出手去接伞外的雨。

      雨落在她的手心,触感冰凉,但却出乎她意料的舒服。

      奇怪。

      孟渟后知后觉。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那么讨厌下雨的。

      有车从孟渟不远处的眼前疾驰而过,轮胎碾过凹坑,扬起很高的积水。

      绿灯。

      孟渟走上人行道。

      天色暗得很快,也许是暴雨的缘故,学校对面的店面逐渐亮起招牌灯。

      孟渟对着手机定位,还在看到底那边才是东南西北。

      她抬起头。

      看远处茫茫雨里,有人撑着把黑色的伞,正往她这方向走来。

      周净植?

      孟渟脑海下意识地浮现他的名字。

      是他吗?

      那人离得她远,伞遮住了他的脸,孟渟看不清楚。

      算了。

      “周净植!”

      她抱着喊一句也没什么的心态往前面那人那一方向喊道。

      其实,孟渟喊得也不算大声,但那人似乎就是听见了。

      看他听到她的喊声后,迟疑地停住了步,正要抬起伞来。

      孟渟惊喜。

      真的是他?

      她见状快步向那人走去。

      但看下一秒,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个女生朝她这一方向冲了过来,眼见她来不及收住脚就要撞上她!

      “嘭——”

      两人都失了重心摔倒在地。

      孟渟的伞被撞得飞远。

      倾盆大雨顷刻铺天盖地向她砸来。

      但撞她的那位女生似乎摔得比她还厉害,孟渟甚至好像听见她摔在地面时,骨骼与水泥地猛地碰撞发出的沉闷的声音。

      孟渟顾不及自己手掌被地面磨破的伤,伸手想去扶身旁那位女生:“同学你没事吧?”

      大雨如注,不由分说地砸在孟浅的脸上,砸得她生疼,睁不开眼。

      女生似乎躲开了孟渟的手:“对不起。”

      “没关系。”

      孟渟抬手试图挡雨,但无济于事。

      “我刚才好像听见你……”

      “对不起。”

      对方又说了句对不起。

      “……什么?”

      耳侧雨声喧嚣,噼里啪啦作响,孟渟听不清楚。

      她在雨里勉强睁开眼。

      “要不然我们先……”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看对方下一秒迅速从地上爬起,很快便跑了开。

      什么玩意?

      被留在原地的孟渟觉得莫名其妙。

      她这算是,被碰瓷了吗?

      已经全身被雨水浸透的孟渟顾不及现在她的窘态。有雨侵进她的眼里直觉发涩,她难受得厉害,抬手正要去揉。

      “别揉。”

      头顶有声音响起。

      孟渟动作一滞。

      “对眼睛不好。”

      雨在此刻似乎停了。

      她反应迟钝地抬起头。那瞬,她的眼前似忽然闪现很久以前,惊蛰的那场绵绵不绝的春雨。

      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将满身风雨的她拉进伞下。就像现在这样。

      “周净植。”

      她看着他的眼睛,下意识喊了他的名字。

      这次,不再是狼狈的她跑向他的伞,而是他撑着他的伞走到她的面前。

      周净植向她伸出手:“站得起来吗?”

      她回过了神,“嗯。”她点了点头,将她的手递了过去,吃力地站了起来。

      孟渟环视了圈周围:“你怎么在这里?”

      他们视线交汇。

      周净植挪开目光。

      “他们太吵了,我出来清净会儿。”他摸了摸后脖颈说。

      “沈程宜!”

      忽然听身旁传来道雷长的喊声。

      又有人此时冲进了这雨幕。

      他们闻声转过头。

      “蒋邵周?”

      看清来人后的孟渟有些惊讶。

      蒋邵周似没有看见他们,径直便从他们面前跑过。

      “沈程宜!”

      他向雨的那端又喊道。

      沈程宜?

      孟渟皱眉。

      好熟悉的名字。

      看蒋邵周的身影很快跑进雨的那端消失不见。

      孟渟觉得莫名其妙,她疑惑地回头,看向此时站在她身边的周净植:“你朋友这是……?”

      看得出来显然周净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的伞。”

      他捡起她那把被撞飞的伞递给了她。

      孟渟接过:“谢谢。”

      “你的手受伤了?”他忽然说。

      “嗯?”孟渟微愣。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的伤。

      下一秒她措地缩回手藏在身后。

      周净植愣。

      她也愣住。

      “啊。”反应过来的她尴尬笑了笑,“对不起,习惯了。”

      她将手从身后拿了出来。

      “应该是刚才撞地的时候,下意识地拿手挡了一下,磕破了些皮,没什么事,用水洗洗就好了。”

      眼前磨了皮的伤口现在看着红得厉害,损坏的表皮隐隐还渗着血,看起来可一点儿也不像是她说的没什么事的样子。

      “还是我拿吧。”

      周净植拿过伞。

      孟渟愣。

      “走吧。”他说,“大家都在等你。”

      -

      “浅浅?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浑身湿成这样?”

      他们正要开门,却看眼前的门此时自己从里面打开,门后赫然出现鹿子霭与李思乔。

      鹿子霭看着眼前全身被雨水浸透的孟渟吓了一跳,她边慌乱地从兜里掏纸巾包,边转过头朝屋里的人喊道:“陈昊年!你先别过来了。你去阿植屋里看看有没有新的没用过的毛巾,拿一条过来。”

      “你不是说去接人吗?怎么把人接成这副模样?”李思乔拧眉看向周净植质问道。

      “呃,”孟渟见气氛隐约不对,连忙开口打圆场道,“你们这是要出去吗?”

      李思乔点头说:“嗯,刚才鹿发现我们没有饮料,所以我们现在打算先去楼下便利店看看。你有什么想喝的吗?”

      “我都可以。不过,你们为什么直接不发条消息说呀,我们来的时候正好也可以带上来,也不用麻烦你们还要多走这一趟了。”孟渟疑惑地问。

      “原来说是想发给阿植,”鹿子霭回答,“但是我们估计他应该也没空看吧。”

      这时忽然听屋里传来男生抱怨的声音:

      “我上哪里给你找没用过的毛巾?这又不是我家。”

      陈昊年转着毛巾悠哉游哉地走了过来。

      “喏,这刚才我随手从阿植洗手间洗漱台上拽的。不过话说,你要毛巾干嘛……我去!”

      他走到门后这时才注意到被他们簇拥的孟渟。

      “孟渟同学?”他惊讶地说不出话,“……你这是,打水仗啦?”

      孟渟接过毛巾说了声谢谢。

      鹿子霭担忧地看着她说:“浅浅,你还是先去洗手间拿吹风机吹会儿吧,不然会感冒的。”

      “嗯,好。没事,你们先去便利店吧。等你们回来,我应该也差不多好了。”孟渟安慰。

      李思乔盯着她看沉默不说话,最后她叹了口气,“好吧。那,”她转头看向还站在孟渟身边的周净植,“孟渟她就交给你了。”

      周净植微点了点头。

      “我们就先走啦。”鹿子霭挥手告别。

      孟渟也挥了挥手回应:“嗯。等你们。”

      “陈昊年,走了。”

      李思乔大步流星走在前面。

      “慢点,我的祖宗爷!”

      陈昊年紧随其后。

      “乔乔,不是我说,就买个饮料的事,为什么还要带他啊?”

      “对啊,为什么要带我啊!现在外面还下那么大的雨。我这边游戏还打得正好呢。”

      “对呀,对呀。再说,像搬东西这样的事,有他没他都一样吧。唉,不是,陈昊年,你这会儿走这么快干嘛?”

      “吧嗒——”

      周净植关上了门。

      楼道里他们的喧闹一瞬被隔绝在门外,世界骤然安静。

      “你笑什么。”

      周净植忽然问道。

      “我笑了吗。”

      孟渟别过脸明知故问。

      “先拿碘伏消个毒吧,小心细菌感染。”

      周净植拿过医药箱,他拿棉签沾了碘酒,而后贴了过来,孟渟伸手要接,很自然地说了句谢谢。

      “你会?”

      却看他迟疑地抬起脸,蹙眉看向她,拿着棉签的手不动声色地往后拿远了些。

      “啊?”

      孟渟觉得他这话问得实在莫名其妙。

      不就涂个碘伏吗。

      “你以为我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吗这么金贵。”

      他没有反驳。

      “还是我来吧。”

      他拿过棉签。

      语气不容置疑。

      “我没有帮别人上过药。”

      “……什么意思?您这是拿我练手呢。”

      “嗯。”他这回倒是回得很快。

      无赖。

      孟渟心里骂了句。

      周净植似知道她会在心里骂他,他低头轻笑,刘海遮住了他的眼。

      “你笑什么。”孟渟奇怪。

      “我笑了吗。”他也明知故问道。

      他涂药的动作很轻,轻得如果没有伤口覆着碘伏时隐隐作痛的感觉,孟渟甚至会怀疑眼前这根棉签到底有没有碰到她的手心。

      “你以前经常受伤吗。”他忽然问。

      “什么?……哦。还好吧。”她轻描淡写,“我还是很惜命的。”

      灯突然黑。

      “!”

      孟渟猛地一把抓住身前人的手腕。

      “嘶!”

      她抓得急,刚才涂了碘伏的伤口撕裂,她吃痛地立即松开了手。

      却看灯在此时忽然又亮起。

      房间恢复光亮。

      孟渟眼前盲盲地亮,脑袋像钝化了般好半天也缓不过神来。

      “不好意思。”她讪讪地看了眼他,又低头看了眼她正刺痛得厉害的伤口,她别过涨红的脸,很不自然地又加了句,“谢谢。”

      她的那句谢谢甚至还没有说完,头顶的灯又啪嗒一声突然变黑。

      好像是跳闸。

      孟渟终于反应了过来。

      她松了刚才紧紧抓着的校服衣袖。

      还好这次她忍住了。

      孟渟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但她还是有些心虚地看向眼前的他。

      外面似乎还在下雨,但雨势好像已经没有刚才他们回来时那么大了。孟渟听得见雨,它噼里啪啦落向窗面的声音。

      他们身侧的那扇窗户没有拉窗帘,这时有朦胧几缕灯光穿过弥漫的雨自窗外照来,墙处人影晃动,好像连风也透过窗吹了进来。

      而他背着灯而坐。

      那双深邃窥不见底的眼睛隐在黑暗里。

      他递过手来。

      “还要抓吗。”

      他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暴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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