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羽景年》匕禾

6、【六】

　　离开城南的时候，月已中天。

　　累了一整天了，可算结束了！离羽伸了伸手臂，转头看见一旁还在用看怪物般眼神看着自己的卫展文，好笑的说道：“你都这样看我一天了！”

　　卫展文撇了撇嘴道：“我真不敢相信你会发那样的誓！”

　　离羽笑了笑，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这不刚好验证：人都是逼出来的！”

　　卫展文突然一把扯住了还待向前走的离羽：“没有人逼着你一定要这样做！”

　　看着突然阴沉下来的展文，离羽有那么一丝怔忪，两人的目光在皎洁的月色中冲撞，都带着些迷离之色，卫展文的眼中闪过一丝狼狈，随即放开了手，向前快步走去，“你真是个疯子！”

　　离羽赶上前去，和卫展文并肩行走，思考了下，还是开口道：“卫展文，也许你不知道，可能我真想做点什么了！”

　　展文顿住，“什么？”

　　离羽略带烦躁的扯了扯长发，低头说道：“以前我觉得平平淡淡的跟亲人好好过日子就是幸福，可是到头来过的并不幸福！幸福是什么？自己感到幸福那才是幸福！可是，就在几日内，我突然觉得我很重要，很多人需要我，而被需要就足以令人愉悦，这是不是幸福呢？至少我觉得我的虚荣心得到了空前的满足，一个人既然平平凡凡的是一生，轰轰烈烈也是一生，可以轰轰烈烈又为什么要刻意追求平淡呢？没有人会不喜欢做英雄！”

　　离羽抬头望着卫展文，前所未有的认真，熠熠的目光仿佛也在期待着一点什么！

　　卫展文显然没注意到，他还陷在离羽的话中，最后一甩手，像回避什么似地说道：“走了，都这么晚了，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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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卫府出来的时候，已近半夜，春季的夜晚还是有几分微寒的，离羽缩了缩身子，知道就不拒绝卫展文派马车送自己回去的提议。

　　在前面为他掌灯的是焚琴丫头，她似乎还在生自己的气，一路上都不与他说话，是因为自己把白舒本就不多的财产全送出去吗？

　　算了，气就气吧，他现在也没心情去哄了，也许是不想受焚琴低气压的影响，离羽放慢了脚步，沿途欣赏起皇宫夜色来。

　　月色中的宫殿失去了白日冰冷肃穆的外表，微微也染了些月光的温和。

　　这是保和殿，这是嘉禾殿，那是什么？离羽目光在嘉禾殿屋顶上顿了顿，一抹亮色划过夜空，在重檐歇山屋顶上纵了纵，UFO？ET？

　　离羽赶紧揉揉眼，呃……消失了！还是……

　　身边蓦地刮过一阵风，离羽大脑瞬间当机，待有所反应，脖子上已传来一阵冰凉！

　　“放开我家先生！”焚琴调转回身喊道，又向前紧走了几步，她竟然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脖子被勒紧了些，离羽被身后的黑衣人又向后拖了几步，焚琴……分明是想害死他吧！

　　一群侍卫很快从天而降，包围住了男子，为首的竟然是东陵国主君元景。

　　“呃……壮士，麻烦你把刀放松点，你割到我了！”离羽很佩服嘴角这时候还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黑衣人眼睛在夜色中闪着幽暗的光泽，他俯身靠近离羽耳边，压低声音说道：“白舒，许久不见了！”

　　离羽一怔，竟是熟人哪！

　　“秦暮江，束手就擒吧！今日你逃不出去的！”君元景的声音依旧那么低沉镇定，带了点上位者特有的雍容贵气！

　　果然，离羽细嫩的脖子又被勒紧了些，大哥，你没事刺激他做什么？离羽用眼神示意：注意人质！注意人质！

　　“呵，我是走不出去，可是现在你的国师也走出去了！”不知是不是离羽错觉，总觉得那秦暮江把‘你的’两个咬得特缠绵悱恻！

　　君元景依旧一张棺材脸，甚至连俊秀的眉毛都没抬一下，“你还待如何？”

　　离羽感到身后的人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我要见元宛！”

　　“她不会见你的！”君元景很自然的否决了，仅仅是陈述一个事实！

　　“你把她关哪了？带我去见她！”秦暮江紧了紧手中的利刃！

　　君元景终于认真的看着秦暮江，略带疑惑的问道：“见到了又如何？”

　　秦暮江微微的有些发怔，迟疑道：“我要带她走！”

　　君元景眼中嘲意顿显，视线划过离羽的脸，转向左边。

　　片刻，又抬首看着秦暮江道：“那你还等什么？她不就在你身后！”

　　秦暮江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会相信！”

　　“暮江！”

　　夜风微凉，女子温柔的呢喃凝在夜空中。

　　秦暮江嘲讽的表情彻底僵在脸上，身体蓦地僵硬，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去。

　　离羽赶紧闭上眼睛，脖子一缩，向着左边的地上打了个滚，之前君元景的示意他看懂了。

　　再睁开眼时，他已被君元景扶了起来，而秦暮江已然与焚琴以及一众侍卫缠斗在了一起，眼中凝结的是被算计了的怒气，离羽早知道焚琴的口技使得惟妙惟肖，却不知能够如此动人心魄，就连他刚刚听了那声凄婉的呼唤都有些自持不住。

　　再看自己，几乎是被君元景半搂进怀里了，这实在有违男子汉的本色，于是离羽悄悄的向外挪了几步，君元景也未有察觉，目光依旧紧锁着缠斗在一起的几人！

　　离羽小小的嘘了口气，低头开始抚慰自己那颗受惊的小心脏！

　　蓦地，眼角瞥见不远处战场上，一道雪色利刃耀眼的划破长空，随即，有人呼喊：“陛下，小心！”

　　还没等离羽跟着惊呼，浑浑噩噩中，他感到有人用力的推了他一把，不要啊！离羽的瞳孔蓦地放大。

　　“噗……”雪刃插入□□带出了一声闷响！丫的，是谁这么缺德！

　　在意识模糊之前，离羽隐隐听见有谁在唤他的名字，离羽？还是白舒？已经分不清，而他还努力睁大眼睛，寻找那个推他的罪魁祸首，若他这次侥幸不死，不，就算死了，他做人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渐渐地眼前最后一丝光也熄灭！离羽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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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羽被潜规则了，是啊！作为穿越文的男猪脚他怎么可能会死，所以当他咬着汤匙喝着黑漆漆臭烘烘苦兮兮的穿越文必备圣品中药时，他想，还不如让他死了好！

　　剑自然是捅偏了，你说这些天天杀来杀去的剑客拿了那么多无辜的炮灰练手，竟然还能捅偏了，好吧，事实上，他就是捅偏了。

　　所以，离羽捂着肩膀，“真的很痛。”

　　这话当然是对一旁端着药盏尽心尽力伺候的焚琴说的，这回这妞显然很自责，作为侍女（打女）他竟然让自己的主子脱离他的保护范围，实在是失职！

　　当然这话不可能出自焚琴自己的嘴，是攻玉说的。

　　这不，焚琴翻了个白眼，明显不相信离羽的话，只把药盏又往前推了推，离羽对着黑乎乎的汁液皱了皱眉，望着门外道：“我不要你喂，我要攻玉！攻玉！”

　　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人都特别脆弱，反正，这一刻离羽显得很幼稚，焚琴低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今天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焚琴，你知道吗？你现在很像个老鸨，逼良为娼！”离羽把‘逼良为娼’四个字咬的重重的。

　　“你……”焚琴刚要发怒，却在感到一阵特有的威严气息后，气势落了下去。

　　“陛下！”焚琴放下药盏，福了福身。

　　“免礼吧！”君元景的目光扫视了一遍屋内后，将视线放在了那碗未动的药盏上，“怎么了？”

　　“哦，楚军师他……”焚琴话还未说完，就见躺在床上的离羽迅速的拿过床头的中药灌了下去，也顾不上苦，说道：“喝完了！”

　　焚琴不可思议的看着空了的药盏，随即又了然的望着离羽，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

　　离羽心里却是叫苦连天，焚琴哪里知道君元景的手段啊，要是再让他看一个侍女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的跪着伺候他喝药，比杀了他还难受，即使，在离羽喝了药，那侍女还是足足在离羽面前跪了一天，真是种精神折磨！显然君元景对这方面极为擅长。

　　君元景对着焚琴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先下去了。焚琴行了个礼，便退出屋内！

　　君元景在床头落座，很自然的给离羽垫高了枕头，说道：“已经按你说的，让人跟踪赵狗子，他的那只狗果然有问题！”

　　离羽显然还沉浸在君云景那个动作所带来的惊悚中，“是……是吗？”

　　君元景从衣襟中掏出张叠好的纸，“这便是在那狗尾巴下搜到的图纸，与你和原将军所做的阳城防御图一毫不差，若不是拦截的及时，恐怕已落入敌人手中！”

　　离羽探头看了看，又道：“那狗现在呢？”

　　“自然是放了，我让人重新做了一份假的，塞了回去！”

　　离羽沉思了一会儿，又疑惑的望着君元景问道：“阳城不是已全面封锁了，那狗如何出的城门？”

　　君元景难得放柔了表情，为离羽解惑道：“东南洛河走的水路出城！”

　　“哦！”离羽点了点头，低头开始把玩刚刚放下的药盏，眼睛隐隐闪过几丝精光，低语道：“既然西秦主动送上了鱼饵，那我们是不是该引鱼上钩了？”

　　君元景眼中划过一丝赞许，复又问道：“还没问你，你是如何知晓原龙庭那书童有问题的？”

　　离羽哼了一声：“一开始倒也没怀疑什么，只觉得是个聪敏的孩子，可是他的答话却显得愚钝，与他表现出来的伶俐实在不搭，特别是他竟然懂得半遮半掩的挑拨我和士兵，这倒出乎我的意料，若不是天真无邪，就是太过心机深沉了，再来就是他的那条狗，开始时对我不理不睬，却在他主人抱过后懂得来讨好我，显然是得到了某种指示，我将卷轴弃之地上，它懂得帮我捡起来，这不可能是没受过训练的狗会做的，所以我基本可以确认那孩子有问题！”

　　君元景眼中难得的透出了些笑意。

　　室内气氛安静了下来，离羽与元景似乎都各想着心事。

　　突然离羽抬头盯着君元景狠狠的说道：“那个推我出去当替死鬼的罪魁祸首揪出来了吗？”

　　君元景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那时他也没想到离羽会被人丢到自己面前，那一剑把他也刺蒙了，其实他明明可以挡下那一剑，却被突然出现的离羽打乱了方寸，以至于让秦暮江给逃了，后来他倒是有调查是谁扔的离羽，在场将士竟然没人知道，索性他便全部赐死，这样便万无一失了，但如今离羽问起，君元景直觉上不能将那天将士已被他全部赐死的事告诉离羽，于是含糊道：“还没有！”

　　“什么？屁大点事都查不到，阳城的司法调查也太落伍了吧，待我病好后亲自动手，我就不信他能逃的掉！”离羽气呼呼的说道，显然忘了对面坐着的是这个国家的君王，或许是君元景说话的态度让离羽模糊了身份的差距。

　　离羽的话倒是让君元景小小的警醒了一下，看来他还得毁尸灭迹的彻底点。

　　正想说点什么转移离羽的注意力，身上的衣襟突然被离羽揪住了，“这是什么？”

　　君元景望着凑到自己眼前双眼闪着无限好奇的离羽，默然无语，这……当然是衣服。

　　显然离羽也注意到自己话中的歧义，慌忙拉着衣襟上对着上面一副图形道：“这个！这个是什么？”

　　君元景凑近瞧，但见衣襟上被离羽揪住的是那个几乎全东陵人都熟识的“洛神山庄”的标志。

　　一轮新月落于呈圆柱形的山庄中，表示山庄会如新月般慢慢壮大，最终能够发展成满月，而中间缠绕的藤蔓一般的脉络，正是变形洛神山庄的拼音缩写“LSSZ”，这标识是洛神山庄的祖先制作的，而他们那古老的拼音记事法到今除了洛神山庄的人已经没多少人熟识了。

　　看着离羽一脸激动的表情，君元景不忍扫他的兴，就把标识的意义细细的解释给他听。

　　没想到说完后，离羽则一脸受打击的表情，原来……事实的真相竟是这般！绕了一圈，他竟是给自己人算计了。

　　“那个……送我去趟附庐堂吧！”离羽有些心灰意冷的说道。

　　君元景一愣，没想到离羽会现在提出出宫去，片刻，冷然道：“你的伤口还没好全，不能移动！”

　　离羽听了不以为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舒是国师的关系，离羽现在这个身体自愈能力极强，那天看上去极深的伤口其实已经好了八八九九，下床行走已不是问题。

　　“这事很重要，它有可能关系到东陵的生死存亡！”

　　君元景沉默了下，退一步道：“你要什么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这样……也行，离羽没原则的妥协了，把那本关于血咒的书的具体位置告诉了君元景就闭目不语了。

　　很快那本书简送到了离羽手中，离羽翻了翻，之前怪不得会觉得这些咒语浅显易懂，原来竟是白话文，当时怎么就没察觉呢？

　　离羽翻到了有图解的那页，相较而言，洛神山庄的标识要简单的多，而用以启动血咒的图形则复杂了很多，藤蔓般的脉络明显多了很多，若照洛神山庄的解法，那应该是‘LSSZNORTHWEST’，若前面是‘洛神山庄’那后面多出来也是拼音缩写解释吗？不对，‘NORTHWEST’，西北方。

　　“洛神山庄西北方！”离羽惊叫起来，把一旁坐着的君元景惊了个正着，手中茶盏晃了一晃，很快定下心神，君元景疑惑道：“洛神山庄西北方？”

　　离羽眼睛亮的惊人，望着君元景郑重的点了点头。

　　他大致知道了为什么东陵会留下那样的血咒，要求历代国师传承，却只有在国家危机时才可使用，这分明是拉他们这些未来人来为他们解惑的。

　　他可以确定留下这召唤方法的一定是和他一样来自未来的人，他有可能是发明召唤方法的人，也有可能也如他是被召唤的人，但不管哪种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有机会回去了？离羽眼中一热，那么，洛神山庄西北方有什么？那人将答案藏的如此之深，非要现代人来解惑，是不是意味这洛神山庄西北方有什么是不能让这个时代人看到的。

　　离羽的目光落在了图形中央那由正方格组成的不规则图形，答案就在其中了吧，若是对方也是个现代人的话，那这图形倒有点像以前常玩的“填字游戏”的模板，但是不见题目啊？

　　离羽懊恼的抓了抓头发，眼角瞥见君元景不知何时坐到了他身边，离羽略微惊讶抬头看他，他亦狐疑的看他，离羽微叹，把刚才自己分析的内容用简单的话语为君元景解释了一遍。

　　君元景倒不至于太吃惊，他沉默的听完离羽的话，手指微动为元景将一小撮黏在嘴角的头发整理到肩后，眼波深沉的如秋日早晨寂静的湖面，“这么说来，关键就在这几个格子中了！”

　　离羽点点头，显然还陷在自己的沉思中，元景略微沉吟了一下道：“先祖曾留下一部册子，册子上面的话至今仍无人能参透，或许……”

　　话到这里就停下了，他没说那本册子是流传于君王之手，只有历代君王才能观看。

　　离羽听了君元景的话，眼睛亮了亮，道：“快拿来！”

　　君元景乌黑深邃的眼瞳静静瞅着离羽，有些说不出的意味，离羽有些发怔，这眼神……所幸君元景很快就起身向后殿走去了。

　　回来时将一本镏金册子放到离羽手中，离羽迫不及待的打开，入眼的……全是英文，离羽开始痛恨自己那总迈不过四级的英文水平了，只能半猜半蒙的开始看了起来。

　　这好像是一个女子的闺房日记，主人是一个中英混血女子，在敦煌旅游时被召唤到古代，看来那女子也和自己一样是被召唤来的，不过为什么她是身穿，而他却是灵魂穿？

　　日记花了很大篇幅的剖析女子的情感世界，离羽总有种偷窥别人隐私的感觉，那女子爱上了东陵的始帝君黎山，辅佐他建立的东陵，但是遗憾的是他们最终没能走到一起，女子嫁给了一个叫白昱的男人，与他携手隐居山林，建立了洛神山庄，后来女子为了使心爱之人一手建立的国家能够长治久安，就把已缺失的异界召唤术改进，列为这个国家禁咒，由历代国师传承，用以应对突发事件。

　　看到这里，离羽不禁气的牙痒痒，这女子明明也感到身处异界的无所适从，却还要祸害后来人，不可谓不自私啊！

　　君元景也感到离羽的脸色变的很差，不禁问道：“怎么了？”

　　离羽皮笑肉不笑的道了声没什么，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上面写着：现在是提问时间，请我亲爱的异世同胞回答。

　　总算点到正题了，一共是十个问题，离羽把它一一翻译了过来，都是些关于东陵风土人情的题，离羽随手抛给君元景，“你回答吧！”

　　君元景倒也没有异议的就开始写答案，很快又把答案递回给离羽，离羽对应空格一一填了进去，答案出来了，一共两句话：

　　“青崖绕水粼粼，云顶斜阳归处。”君元景一字一句的念道，眼中依旧疑惑不解。

　　离羽一见元景的表情就知道没戏，烦躁的抓了抓头，“这女人是不是有病，到现在还打什么哑谜！”

　　君元景露出了一丝笑意，俊美矜持的白玉脸庞便如清风朗月般舒展开来，离羽已无心欣赏，他纠结的拎着这几个字反复的吟诵，却始终不得其解。

　　“你也莫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至少知道了它是在洛神山庄的西北部，那应该就是指洛神山脉了！”君云景不急不缓的说道，大手在地图上随意一指，落在了洛神山脉的位置。

　　“那我们可以先去洛神山脉查探一番！”离羽建议道。

　　“现在不行，眼下要解决的是粮饷问题！”君元景毫不犹豫的否决道。

　　离羽沉默了，君元景又道：“看来这鱼饵得下快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