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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旁观你 ...

  •   南城是会哭的。
      祝沅这样写到。因为她在街角看见朦胧灯光下,一个年轻女孩的眼泪。

      /
      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南城的人不愿意出去。
      如果早几年回到南城,看见这些沉闷色调的人我会觉得是因为过去根深在他们身体,逃不掉。可是我在这之后看见和很多年的一模一样的景象,我开始怀疑这座城市是否会让人多生泪腺,离不开这里充沛的湖泊雨季。(事实证明这样的猜想假设太贴合南城的雨季。)
      原本我想,是我多想。可是我在街角,看见了很多年前的故友。那时候的回忆闷着灰也亮着白,总让人觉得昨日是春天是夏天是刚刚过去的一瞬之间。(可是这一瞬间,是我们横跨了好几轮的春夏秋冬,是我回来的时候他变了模样守在这里。)
      是的。他守在这里。还开了家酒吧,在第二个十字路口,生意不错,很多人来。酒吧的灯光也常是昏暗迷离的蓝和红,偶尔会有一段暖橘色,让人想起年代久远的相片和电影。

      楚茵。我记得他的名字。那时候我们四五个人凑了一桌烧烤,举着玻璃酒杯碰撞的时候,喊出的话是逃出雨天。
      ——结果最先喊话的阿楚,是最不该留下的。
      那天我捏着远方故友寄来的信,推开了街角的玻璃门,一眼就看见模糊不清的世界那一端,坐靠在沙发上的阿楚,台上是一个年轻的歌手。他的声音很好听适合吉他,他的名字也很好听,叫余景声。声音的声。

      于是我想起那些年的我们。
      少年时代的我们轻狂又理想,总是举着冰啤酒说着些不知现实残酷的理想抱负。那天的夜色很浓,他的眼睛很亮。
      阿楚说,他想弹吉他。他喜欢写歌,喜欢用那些漂亮温柔的曲调来抒发自己,他说想要开自己的演唱会。在离开南城后。

      可是没有演唱会也没有一个叫楚茵的歌手。
      我坐在台前,捏着这里畅销的长岛冰茶,手指抓玻璃色抓得太用力,杯子好像被摁进了指纹里。
      痛楚之中,灯光变幻了好几轮,我都看不清阿楚的眼。
      也许是这里的感觉太过放松也太过沉郁,我一饮而尽杯中酒,眼眶是被灯光打上的红斑,我问余景声,可以给我唱一首梁静茹的慢冷么。
      因为我发现,我不敢相认阿楚。就好比很久以后,一位朋友喝醉了说,那天我的眼睛很红。

      我说,那是灯光的颜色。
      她说,那天是克莱因蓝。

      /
      余景声瘦长的指尖拨动琴弦,嗓音低压着,闷成了克兰因蓝,过分冷调。
      他唱:
      怎么/先炽热的却先变冷了
      慢热的却停不了/还在沸腾着
      ……
      最后一个音落下的时候,他垂着的眸抬起,深色的眼眸浸着水,像玻璃。

      隔着一片蓝色灯海,他撞上沈观离的眼。
      那是一双很浅很浅的水棕色眼睛。
      可能是因为颜色太浅,几近透明,会让人想起暮春的垂丝海棠,被风吹落的、细碎的粉色花瓣落在青色草地上,慢慢褪色、被雨水淋湿的那种颓废而又春意的美。
      他的眼色像很薄、很透明的春天,紧紧地黏在名为余景声梦境的灰色柏油公路上。那种温柔、淡薄的美让余景声快在那一双眼睛里溺亡。
      他的眼帘颤动一下,如同一斑蝴蝶的影。吉他弦都乱了一节音色。

      而台下的那位小姐,眼眶红的吞没了她身上的克莱因蓝。她很深很深的目光落在余景声身上,好像从他的身上看到很久以前的她自己。
      于是她一言不发。起身离开了街角。
      楚茵就坐在远一点的吧台,拨动了一下酒柜上倒扣的玻璃杯,叮叮当当一片。目光就落在酒水扭曲的人影上。
      相见不如怀念。他这样想。
      在这片清脆细小的声响外,余景声开口唱起了《走马》。

      /
      ……
      窗外雨都停了
      屋里灯还黑着
      ……
      沈观离搭在玻璃杯上的手动了下,干脆握着杯子走到台前找了个空位坐下,借着高饱和度的蓝色灯光,他数着余景声身上的色斑。
      一块、两块,额头、眼尾。
      ……
      岁月风干我的执着
      我还是把回忆紧握
      台上的人这样唱着。沈观离数清了余景声身上的颜色,二十九块色斑,大小不一、有交集,断连不清。
      于是他趁着下一首歌的空档,打开了便签。

      上面已经有几行字了,日期在前几天的晴天。

      /
      阿祈,花店没有向日葵也没有玫瑰。你可能要等几天,最近晴日多,我把在南城拍的照片洗一份寄到旧宅吧。
      阿祈,春天要过去了。然而雨天依旧居多,我有点想不起你的眼睛颜色和昨天的晴空。
      阿祈,我今天梦到他了。
      ……

      余景声,今天是晴天。
      ……

      /
      沈观离调出键盘,手指悬浮在屏幕上很久,他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打出来。
      等到余景声唱完了好几首歌,他才落下几个字,还断了半截后续。

      /
      夏天、暴雨,我

      /
      然后呢,他不知道了。
      因为余景声在灯光暗淡后下了台,斜背着吉他站在光影交错处,问沈观离:“今天下雨,你怎么出门了。”
      看着对方几近透明的那种灰蓝色眼睛,他也在想为什么。
      为什么有的人的眼睛会那么透彻、那么深邃。为什么他看着那么冷萧、而目光那么说不清。
      “我不知道。”沈观离说。
      “什么。”

      恰巧台上换了一位歌手,在变化着的高饱和度灯光里隐约能看清她的眉眼,张扬,和她接下来唱的歌一样,少年意气、张扬、深情。
      于是他们听不太清对方、也听不太清自己。因为窗外雨声有点大、因为歌手唱的情歌太自由明媚、少年意气。

      /
      南城是多雨的。
      祝沅再一次写到,
      五月天应当是闷热、潮湿的,结果雨一下,只剩潮湿,那些夏日的浮躁和闷热全都不见,五月也会倒寒。
      我想过南城的第二季节会是怎样的沉闷,但是好像它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因为夏天过于灿烂,尽管我们落水于一片透色原野,也会在沉浮之间看见有人挣脱湿漉软塌的羽毛,飞到天空上去。
      我见过,比如说街角酒吧的余景声、比如说第二个十字路口的花店和二手书店的主人,他们都在这里、在这片雨季里,以自我去告知南城,我也许是灰色、但我也不是。

      祝沅写到最后,身边的女生突然离开,于是她望着窗外祝愿那个女生记念的楚茵能够成为他想成为的人。
      ——因为那个时候的我们,约定好一起离开的。祝沅收到了她的消息,神色黯然间她翻开很多年前的日记本,上面密密麻麻的是不同人的字迹,落款是祝沅、裴虞、沈观…楚茵、林故。
      她看着那些名字,最后选择编辑一节便签给林故、那位带着她的信件回来的年青女生。

      林故。你也许有好多眼泪、成为了楚茵的雨。你克莱因蓝下的红色泪痕,是南城刻给你的墓志铭。
      祝沅写下这段话,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删除,在名字末尾补上新的:南城是枷锁,而你自由。林故,你自由。
      这条便签她没发出,手机被搁置,屏幕映着窗外的景色,雨越下越大,玻璃窗被击打的好像要碎了。祝沅缩进沙发,等着雨停再离开街角。

      而远一点的台下,余景声正弯腰凑近沈观离,如果不仔细看,在这片暧昧不清的蓝色调里,会有人以为他们在接吻。

      /
      “你眼睛怎么了。”余景声凑近沈观离,目光落在他眼下的红痕。
      “什么怎么了?”
      “眼下、红痕。”
      “昨天磕着的吧。”沈观离偏了偏头,错开他们之间太近的距离。
      “小心点。”余景声直起身,看了眼时间,问沈观离:“一起走?”
      沈观离点了点头,跟着余景声走到了门口,但是外面的雨下得太大,他们出不去。
      于是沈观离问他:“着急回去吗?”
      “不着急。”余景声偏了偏头,“但是我好像没带伞。”他说完还轻笑一声,好似在多雨的南城不带伞是什么趣事。
      沈观离抬眼看着他,不知怎么也偏头笑起来,最后他抖了抖伞,说:“走吧,我送你。”
      没带伞的景声同学。

      /
      宽大的伞把两个清瘦高挑的人笼罩,将他们与倒差时间的冷雨分离,只留下水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闷着点音色。
      也许是五月的倒差感太强烈,又或许是他们靠得太近,肩膀蹭着肩膀,垂下的手也不可避免得碰到,沈观离觉得他们之间的氛围有点奇怪。

      “你喜欢南城么?”余景声突然开口,因为他们凑的太近,声音像是蹭着耳廓一点、一点摩挲进去的。
      沈观离觉得他们离得太近了,静默了几秒才开口:“不喜欢、不讨厌。”
      “为什么?”余景声问。没等他回答,他就自己继续说,好像自问自答。

      “我不喜欢雨天。所以我也不喜欢南城。如果可以我想去一个晴日多于雨天的城市。在那里度过漫长岁月。”
      “那你为什么……”沈观离脱口而出几个字,随后又默然。他忽然明白余景声想要说什么了。

      他想把他自己剖开给他看。借此来回答那个晴日里、沈观离问的那句为什么。
      “因为这里,”余景声顿了顿,好像一时间他也开始起雾,不太清明。也有可能是沈观离的那双漂亮眼睛要下雨了。
      于是他说算了。
      而沈观离只是看着他,忽然想起之前的晴日、和余景声那双落了点光亮的眼睛,他突然明白了那句“我想过。但是我走不了。”
      ——不是因为南城的火车慢,也不是因为他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仅仅是因为他和我一样。而我看起来、更幸运一些。

      而你很不幸。是么。
      南城并没有困住你,困束你止步不前的、仅仅是你自己。
      沈观离握着雨伞的手向他倒去,像一个未成形的拥抱、又像是伸出去的拉住余景声的稻草。
      雨水从伞面倾斜而落、像是余景声身后有洪水决堤。(而那些水、来自于他体内压抑着的悲情和过去。)

      “你可以不回答我的问题。雨天也仅仅是雨天。南城也会有晴天。我很喜欢南城。”
      “为什么。”
      “因为你,可以么。别撕裂自己的伤痕,我不需要你这样。余景声,你别哭。”

      /二零二四年三月九日,阴
      /二零二四年四月三日,阴转雨。
      /二零二四年五月二日,昨夜雨、今阴。

  • 作者有话要说:  简单写一段。
    可能故事不太衔接,但是——真的有必要写一下这一段。希望大家能忍受我这奇奇怪怪的想法和随时变动的剧情。
    晚安~
    以及,我写的好慢……今天洗书包把书洗没了,我有点气又有点好笑,果然愚人节月考让我脑子不太好。
    我跪,对不起五月我才继续写,太晚了明天继续!
    滑跪,对不起我写的好慢,以及很乱七八糟,因为我是一个无纲裸奔的高中生。很抱歉很抱歉<(_ _)>这么晚才写完第八章。
    我其实蛮喜欢最后面的那几段话,可能写楚茵和林故写的有点多,让大家觉得有些喧嚣夺主了,但是每一个人都是我最喜欢的孩子,他们在我这里永远是主角。而且我其实还埋了一些小细节,好希望以后有人和我讨论哦。
    最后!祝大家五月快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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