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公寓》未名山距

7、逃离过

　　为什么你想过。
　　却还是在这里。
　　沈观离愣着的眼只装了点金色的光亮，和一个有点淡色的余景声。
　　大概是这样一双眼太过于漂亮，以至于他带着点茫然和不解看向你的时候，你就不敢说出那句现实到快要杀死你自己的话。
　　——因为我的母亲葬在这里、我的父亲也葬在这里。因为我的过去扎根在这里，而我的未来是生锈了的吉他弦。

　　没有声响。
　　也不该有。

　　“沈观离，”余景声说着，而他目光很深、很深地看向他，“你要知道，南城很难买到出去的火车票。”
　　那一刻，沈观离好像感知到了一种病态扭曲的停留。——南城的雨，是扎根在每一个南城人身上的。
　　迷宫里的他们，总是出不去。

　　/
　　他倏地沉默，眼垂下去，声音很轻，“抱歉，我不知道。”
　　他终于明白倒春寒的那场雪到底是什么意思。也终于明白余景声身上那种沉郁、冷然、锋利和满是雨的感觉从何而来。
　　而余景声愣了一下，才笑起来，说：“沈观离，这没什么的。”
　　“我本来就出生在这里。”

　　可是你明明，那么自由。

　　你应当是迁徙的鸟，俯瞰山川河流，也应当像长风像流云，无拘无束。
　　“你不应该只在南城。”
　　沈观离看着余景声，觉得难过，可是没有眼泪，他身体里的水分凭空蒸发，他干涸的只能看着他。
　　可是余景声却含着笑，仿佛他从不在意：“我已经在南城了。沈观离。”
　　可是他让沈观离感觉今天会下雨。

　　/
　　于是南城的一场暴雨在沈观离的心脏里下了起来，带来的风和涨潮体现在余景声的眼睛里。

　　/
　　那之后他们很久没有再见。
　　仿佛阳光遗落的角落投射在他们身上，灰尘掩盖了他们。

　　无人见我。

　　沈观离回到自己的酒店房间后，沉默地坐在窗边很久、很久，久到他又想起面容模糊的母亲。
　　那个时候的沈祈很漂亮，眼睛是少见的水棕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漂亮地不像话，所以她的目光永远永远都是那么的温和、轻柔。以至于后来有人说起她时，第一反应是那一双漂亮的眼睛，然后再哀叹一句她的过去。
　　在沈观离的记忆里，她总是沉默寡言的，不太会表达她的善意，好在邻里都是很好的人，知道她一个人抚养孩子，也会搭把手，后来生病也会有那么一两个邻里来看望她。只是可惜她常年劳累没看见沈观离成年的样子就病故了。
　　她也不会表达她的爱。她只会在周末沈观离在家的时候，在后院陪着沈观离看些电影或者打理一下她养着的花（很巧的是，那是两三株红色的山茶，只是可惜花期过了，花落在树根、堆了一座小山。）等着儿子陪她去远一点的花市买些花种。
　　每次去花市的时候，她总要给沈观离买盆薄荷，说好养、看着也漂亮。这大概是她为数不多的几句话，但遗憾的是沈观离是个植物杀手，养什么什么就活不了一周。每当这个时候，沈女士就会用那双漂亮眼睛看着沈观离，等着少年许诺下次再陪她去花市。

　　这些过去总是朦胧着一层阳光的轻纱，让沈观离快忘了那双温柔的眼睛，也忘了那之后常有人看见他和母亲一样的眼之后叹息的那句命不好。
　　想到后院里埋葬的过去，他晃神了好久，直到窗外又涌进流水一样的灯光，看见街角处的那几株山茶，才想起沈祁留下的花，他是一个不剩的都养死了。一时间难过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再想想别的。

　　比如明早花店会开门么。
　　比如今晚会下雨么。

　　想着想着，他又想到了沈祁。
　　今年好像还没有去见您。等我工作结束了，给您带束花吧。沈观离看着前几天买来的腊梅花枝，想道。

　　雨声是在不知道的时间段突然响起的，滴滴答答的听着很舒服，沈观离窝在被子里朦朦胧胧的做了个梦。梦里他看见了旧居的后院，山茶开的很漂亮，艳丽的像朝霞。
　　很久不见的人就坐在花树前的一把藤椅上，在看一本书。过了会她好像想起来什么，匆匆地跑向客厅，可能是天色太晚，她没开灯，摔了一跤，沈观离想过去，但是动不了。只能看着沈祁摸索着站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等他真正能动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又化作了一场大雨。

　　他看见一片雨幕里的一个人。
　　那人个子极高，撑着透明的伞走在无人的街道。他看了一会，又一次意识到那人是谁的时候，就看见他走到第五个十字路后忽然不见，雨伞跟着一场雪落了下来。
　　那一刻无名的情绪像海潮，没过他的头顶。
　　他就像是破旧的手机突然卡在一个界面出不来，心又空了一拍，装了好多雨水进去。他被钉在原地，眼前反复出现沈祁和雨、余景声和山茶、雨伞和山茶、雪和长街、余景声和旧居。错乱的景物和人，他茫然了好久，梦境变成了白色。

　　他谁也看不见了。
　　于是雨停了，阳光照进来了。是夏天。

　　/
　　春天很早就走到了末尾，夏天的闷热突如其来，暴雨倾盆的那天，刚巧是立夏。来势汹汹的雨拍打在玻璃窗上的声响属实有些吓人，街角酒吧里坐着的人却恍若未闻，依旧是三三俩俩围着一个小圆桌、喝着酒聊着天。
　　余景声就坐在台上，眉眼低垂着，指尖挑着清脆的吉他声。克莱因的蓝像青蔓，附着在他身上。

　　台下有位小姐，大概是喝醉了，摇摇晃晃地走到台前，仰着头看着余景声，眼睛有点红，她问余景声可不可以唱一首梁静茹的《慢冷》。余景声点了点头，指尖拨动琴弦，换了个旋律。灯光也跟着变成了温柔的暖橘色。
　　唱到中间那句歌词的时候，酒吧的玻璃被推开了，夜色裹挟着漂泊的雨丝流入这个玻璃盒子，余景声抬眼看向了门口，和进来的那位客人目光撞了个正着。
　　是很多天没见的沈观离。

　　想来碰运气的沈观离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巧地遇见余景声，于是他愣了一下，才冲余景声笑了笑，眉眼染着暖色的光。
　　模糊不清的氛围灯光里，余景声突然忘了下一句歌词是什么。唱到半句就断了。

　　浪漫让你温柔……
　　然后呢？他空掉了剩下的半句唱了下句，才想起断了的那半截是：也让你最惹人泪流。

　　/二零二四年二月六日，阴。
　　/二零二四年二月十八日，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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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有事，抱歉来晚了（至于写了多少别管我，我是拖拉症晚期）
注：我真的很喜欢《慢冷》这首歌，以及这句歌词的下一句是“牵你手 若无其事牵你手”（希望有人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