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吉他弦 ...

  •   余景声接住的那些雪都融化成细细的水线,从指缝间滑走。凉意顺着指尖攀爬到身体里。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大步向前走,一眨眼就消失在十字路口的转角。仿佛这里未曾有个清瘦的人停驻。

      只有乱了轨迹的雨知道,他曾来过。

      /
      四五年前的南城,其实雨季并不长。(天空永远都是干净的淡蓝色,晴天总是居多。)
      记忆里母亲是会弹着木吉他给余景声唱陈粒的《走马》,也会唱一些南城的歌谣。
      于是夏天的南城在余景声的过去,是一把木吉他发出的声响,干净纯粹,偶尔有窗外的蝉鸣掺和进来。那个时候的余景声就靠着窗棂听着院子里的母亲弹吉他,安安静静地像小猫。
      只是后来的夏天常有暴雨,天色阴沉的好像时间飞速流逝到十二点,母亲生了病。那把木吉他也就闲置了下来,没有发出过一点响动。
      等到后来余景声要搬去落水公寓时,才再次看见那把木吉他。

      :琴弦早已生了锈。
      因为指板变形还断了几根,而琴颈已经向背板方向弯曲,弦高变低,出现了打品的情况。余景声知道这把吉他已经坏了,但他还是拨动了一下琴弦,好像还期待着什么。
      然而意料之中,指尖是一节锈斑,而吉他的音色软绵绵、暗淡,甚至吉他的粘合处都裂开。
      这些现象告诉余景声,那个夏天里的木吉他声已经是过去了。现在的这把吉他,已经是废品了。
      在他记忆里的人、事、物,也跟着这把吉他一起瓦解崩塌。剩下的残痕是盛夏积水吞没的碎片过去。
      他第一次那么的讨厌南城的雨季。讨厌这里的阴沉天色,讨厌那把瓦解崩塌的木吉他。

      也想过逃离,可是他总是被绊在逃离的路上。次数多了,也就没有再想要去外面了的想法。
      好像他的身上也长出了刻着南城的锈斑。所以他去了第二个十字路口的酒吧。弹着后来买的木吉他,在克莱因蓝_灯光下唱着曾经听过的《走马》。
      (只是吉他不是那把吉他了,唱的歌也不是原版的走马,而是记忆里另一个人的调子。)

      /
      遇见南城的雨季的时候,余景声会缩在公寓写歌。如果雨下得小,他会去街角酒吧驻唱,灯光迷离恍惚中他常低垂着眉眼,清瘦白净的手拨动着木质吉他,几声清脆的弦响引得台下人的注目,于是余景声就弹起一些旋律单调的抒情歌。然后这一天的零工就结束在一场突然下大了的雨声里。
      而今天的这场雨夹雪落得的时间节点太凑巧,灰蓝色的灯光里,湿漉漉的雾气糊住吉他的清脆,拨动一下就像是水面的涟漪,闷着声色。
      余景声垂着眼愣了一下,指尖一挑琴弦,单调含糊的声响转成了浅薄的音调,弦在他指间晃动,虚影跳出几节温柔的前奏。
      额前的碎发落下来掩住他的眼,指尖的弦转拨成了清浅柔软的声调,一首很小众的情歌就流淌成南城的一条河,酒吧里的每个人都在河水里飘荡。窗外的雨是纵生南城的水草。
      他轻声唱,雨落下的声音混合进吉他里,潮湿和重逢,这算得上是春潮、春朝:
      ……
      Do you know that I once dreamed of you
      于隆冬、于早春、于盛夏、于晚秋
      After dreaming of you
      You have become a regular in my dreams
      In my dream, I saw your eyes
      There is a beautiful sky
      that I have never seen before
      ……
      Later on, you became the sunny day
      I wanted to embrace
      Later on, you were the reason for my escape

      干净纯粹的吉他声荡开他清冽的声,人们落座在炫目的灯光里,沉醉、欢愉。听着那些抒情的、柔软的歌,在深夜买得火车到站的鸣笛和窗外路灯洒下的灯光。可能还能在一片模糊的光晕里见到曾经爱人的眼睛。
      那应该漂亮至极。

      /
      坐在吧台边的沈观离摇晃着一杯低浓度的果酒,和主办方小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怎么在意窗外漂泊的雨雪和今晚的住宿。只是偶然间瞥见了高饱和度灯光摇晃下在台上唱歌的少年,于是他把酒杯放下,偏头向旁边邀他喝酒的主办方小姐问,“你认识他吗?”
      酒吧的灯光模糊了主办方小姐凛冽的眉眼,她眼底飘荡着河面上才会恍惚的光晕,她挑了挑眉,笑:“怎么,你好奇啊?”
      “没有。”他别开脸。酒吧的灯光就变换着颜色落下来,吧台上晶莹剔透的玻璃制品反射成片的光,沈观离被涂抹上了高浓度的红色。
      台下都是茫茫的红海,炽热,
      仿佛我们都融化成热忱的情歌歌词。每个字句都是一杯高浓度的威士忌,抿一下就醉得生一片沉痼。
      而台上的余景声,身上栖落些深蓝色光斑,打在他眼角、鼻尖、下唇、锁骨、肩膀和拨动吉他弦的手上,仿佛畅游南城长河的只有一个吉他手。
      在嘈杂的人声里,沈观离的耳只抓住了雨声间隙里那几句歌词:
      “Dreaming again that
      you are in the afternoon sunshine
      Coincidentally, the earphones were playing touching love songs
      It's just that the weather is not very good,
      and it suddenly rains”

      /
      那天的雨落得轻,雪色淡了几分。只是入夜的时候又漂起了一点细碎的白沫。雪被风吹着落在沈观离的眼睫上,他撑开了手中的折叠伞,然后那一节浅色调的泡沫就融化成他伞骨尖滴落的雨。
      断断续续连成线。

      然后——
      他身后响起玻璃门被推动的细碎声响,引得他侧头,
      于是沈观离看见了推开玻璃门出来的、一个清瘦高挑的青年人(或者还可以再说的青涩些:高个子的少年。)。他身后还紧跟着几斑暖色的灯光。
      忽然间,雨穿过火车上朦胧的灰蓝色梦境,落在地上,成为破碎了的石子、玻璃,或者说,一场霜雪。
      不太真实的感觉陡然生出,落在眼睫的雪促使他的泪腺决堤,那场旅途途径的悲怆化出了实体。要他的眼泪作载体,要他手机里的那张旧相片作开头。
      沈观离愣在原地。伞骨凹下去的地方盛着雪,慢慢地化成了一斑水痕。
      而余景声正巧抬眼,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身上,眉眼挑着前面大雪的寒意,瞳色浅淡地像玻璃窗折射的灯光,水棕色,很漂亮。让人想起那首情歌的结尾:
      During the rainy season,
      you have beautiful eyes like lakes
      沈观离眸光动了一下,看见了他拎着的黑吉他包。他想起了台上深沉的像是斑痕的克莱因蓝_灯光。梦里那道灰蓝色的影都融化进去。
      那句在酒吧昏暗的灯光里漂浮的话终于隔着时差和一个又一个模糊不清的暧_昧梦境浮出水面——

      “我……好像见过你。”他说。
      那人的眸光突然就碎着点雪。
      他的眼睫因为这句话而颤抖、低垂,像是承了一节月色,被压的有些扭曲。
      恍惚间,沈观离好像看见一条银白色的、细长的线突然从他指尖攥着的吉他包上延展。那么的纤细、又坚韧。困束住梦里暧_昧不清的他们和此刻萍水相逢的他们。
      分不清是路灯的光太皎洁误以为是月倾泻的霜,还是倒春寒落了太多的雨雪。他们的身上有好多斑。
      拎着吉他包的余景声默然片刻,好像并不着急走,他抬眼看向沈观离,声色清冽,“余景声。”
      “余、景、声、”他重复一遍,“声音的声。”
      沈观离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眼尾挑上灯光的亮和今夜的雪,笑着把伞偏向他,“沈观离,观景的观。”

      那些漂泊无定的雪沫便顺着伞骨簌簌地落。
      满地的霜。

      在他们谈话的时间里,身后的酒吧从里面落了锁,熄了灯,只余下几盏路灯,照亮他们。
      那一扇玻璃门成为会透光的黑色画布,他们映在上面,模糊不清。
      片刻后,风吹得紧,停留在风口的沈观离偏了偏头,说,“走么?送你一程。”
      余景声挑了挑眉,“第五个十字路口。你顺路?”“顺路。能送你到第三个十字路口。”沈观离笑着,细长的眼尾上挑着光亮,透露几分狡黠。
      好像他们默认自己与对方相识多年。不存在前几秒的刚认识。

      /
      走向第三个十字路口的时间有点漫长,他们之间安静地能听见远处灯光呢喃过的夜晚。
      而这一段路上,南城早春夜晚的风带着无法抵御的寒意附在骨骼缝隙,直接啃噬着他们的感官。

      [冬天是时间骤生的病,缓过去的时候,你满眼春色。于是你活着。
      于是你看见,十三月的春天。]

      余景声走向第三个十字路口时,想起住在五楼的那位姑娘写在明信片上写的话,她好像就是这样描述早春。
      鬼使神差之下,他余光看向沈观离。
      刚好在对方察觉之前,他们站在了第三个十字路口。
      转角处花店紧闭的玻璃门倾斜一地晕眩的光色,这是他们在伞下共同见到诡谲迷离的梦境。
      ——那是南城少见的大雪。

      于是他们都不说话。
      于是这一刻他们之间生出一束看不见的细线,牵扯、拉拽住河底的梦:那些二月份的干涸河流、成为浪潮的碎石子河底、阳台上成为雨的积蓄地的镜子碎片、一个模糊不清的灰蓝色雾影,飞鸟与游鱼的怪诞诗句。
      细线串起他们分裂的梦,一簇一簇地逼近他们的眼,于是南城有了晴日。

      /二零二三年九月三十日,多云转阴。
      /二零二四年二月一日,晴。

  •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写的特别潦草。
    明天见。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