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迷盛冬》圆圈钝角

4、chapter04

　　陈北清昨晚没睡好。或者说，自她转来北城一中后就没睡好过。
　　2018年之后网络上关于独立女性的话题层出不穷，媒体们把独立女性与事业成功、不婚主义、不孕主义捆绑在一起，不断有新闻报道某某事业成功女性去父留子的行为，一旦有曾经被贴上独立女性标签的女性选择结婚或选择生子就会遭到社会的攻击，这些新闻所传递的信息抹杀独立女性的本质，但这种抹杀与避开事物本质的回避恰恰说明了一个问题，在文明的长河里女性在婚姻里总是弱势的，在家庭里面总是受到压迫的。无论这种压迫、贬低有形的，还是无形的。越来越多的女性认识到这种压迫这种贬低，互联网上一片讨伐和共鸣之声。
　　陈北清上小学的时候才零几年，那时候互联网并不发达，她却早于社会、更早于同龄人孤独地认识到婚姻的本质——人类这种群居动物脆弱到完全面对不了人生的孤独。
　　而现在是13年，她仍然在孤独的夜里睡不着。
　　被童真强行转校到北城一中后，陈北清不得不住进了周褚升给童真买的房子里。哦，忘了介绍，童真就是她妈，一个可笑的名字。这套房子距离一中西大门不到一千米，步行十分钟以内，所谓的学区房。两室一厅的规格，她有独立的房间，看起来比她之前住的老旧破小区、网吧里的小房间好的多。可是，这样好的房间，却让陈北清彻底失去了安眠的资格。
　　一墙之隔住着的是，她血缘上的妈妈、她名义上的后爸和尚未出生的名义上的弟弟。她爸被送到急诊，医院下病危通知书急需监护人签字时，14岁的陈北清一边流泪一边给童真打电话时，她在和周褚升苟合。
　　她在这样的夜里敷衍自己，安慰自己那天早上起来房间门开了只是错觉，别多想了，睡吧，你看现在门不是锁着的吗，你放在门把上的水杯好好的呢......快睡吧......距离成年没有几个月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黑眼圈很重，接近凌晨三四点才睡着，六点钟闹铃又准时响了。没钱在小区楼下买现磨咖啡，陈北清已经习惯买超市一盒十几条的速溶咖啡，闭着眼睛冲了一杯，既当早餐又提神。
　　冬天的早晨是白茫茫的，早餐店的老板算准了高中生早上出门的点，热腾腾的包子摆在摊前，路过买一个耽误不了一分钟。每当陈北清路过时老板总是露出期盼的眼神，而陈北清总是枉顾他们的期待，偶尔微微一笑，总是目不斜视地走过。陈北清不喜欢面食，更不喜欢早餐。她总觉得早餐是一种很温馨的东西。很奇怪吧，但是更奇怪的是，陈北清连这点温馨都觉得和自己不搭。
　　走到校门的时候撞见谢岭冬从车上下来，陈北清不懂车，只觉得这车版型挺独特。没多看，扫了一眼就走了。没走几步，就有人追上她来，和她并肩。
　　“你很晚睡？”谢岭冬在问她，眼睛却是朝前看的。
　　陈北清懒懒“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在干嘛？”
　　“学习。”
　　“不信。”她看起来就没有好好学习的范。
　　陈北清无所谓，“不信还问？”
　　谢岭冬听见这话，忍不住皱眉，“有没有人问过，你为什么这么拒绝沟通？”
　　“问的人多了去了，但是问了我就要回答吗？你说我拒绝沟通，但是你问我问题，难道我没有拒绝回答的权利吗？还是说，你自以为是的认为，谁都不应该拒绝你发出的沟通邀请？”陈北清有点咄咄逼人了。
　　谢岭冬停了下来，皱着的眉继续加深，看着她眼神复杂，“就凭我们这短暂的相处，我不认为你应该这么武断地给我贴标签。”
　　“我和你有什么相处？什么交情？我可能忘了告诉你，我这个人向来最不讲人情。”陈北清说完转身就走。
　　看着她背影决绝，谢岭冬心里有些难受。他是对自己认知很清楚的人，所以当自己动心的那一瞬间他就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喜欢。可是喜欢他妈就是一件很烦人的事情，让人打破一切过去累积的惯常逻辑，主动的人总是略显卑微。可是，谢岭冬从来不是一个卑微的人。

　　推开教室的门，暖气就立刻扑了上来，黄红峰已经站在讲台上望向她来，那眼神似乎说着，迟到了还不快点？
　　但陈北清选择无视，步履从容地走向自己的位置。跟在她身后的谢岭冬也一样，面无表情，步履悠闲。
　　这俩人？嘛呢？！当班主任久了，都有点当侦察兵的潜质，难道这俩人吵架了？
　　北城一中的早修有三十分钟，学生可以利用这个时间放声背诵，但陈北清是默背选手，她是完全读懂一遍后基本不会忘记的人。但别以为周围嘈杂的声音会影响到她，这点音量和网吧比小多了，顶多是关着窗户又开着暖气，陈北清有些轻微的缺氧。
　　下课铃打响的时候，黄红峰走过来敲了敲她的桌子，然后转身往外走，陈北清以为是找她说早上迟到的事情。到了办公室，黄红峰却让她自己拿个椅子坐，大有彻谈一番的架势。黄红峰先喝了一口茶水，陈北清感觉他杯子里的茶叶都比水多，这得多浓。
　　“北清，自从你转过来，我一直没有找你单独聊聊。趁着下一节课是物理，老校长讲下一节就是讲错题，你可以不参加，我们俩好好聊聊。”
　　陈北清看了黄红峰一眼，在想回应的策略，她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
　　“经过一个月的观察，我们班的科任老师都向我反应，你是一个十分有天赋的人，尤其是在物理方面。老校长很欣赏你。但是，相信你自己也清楚，你的生物不是很好，和你的其他科相比，可以说是非常差。和你同分数段的同学，生物基本都拉你二十多分，我专门分析过数据，把生物去掉，你的总分是全校第一的。但是加上生物，你只能排到前十的末尾。”
　　“首先，我可以确定的是，不是你的智力问题，也就是说，你不是学不会。我就是你的生物老师，在我的课上你很不用心，布置的作业完成度也很差，你的生物只在及格线徘徊，我却从来没有在早修或晚自习期间看见过你学习生物。”
　　“作为你的班主任，也作为你的生物老师，我需要你告诉我原因。”
　　面对老师的质问，陈北清却没有任何作为学生的慌张，相反，她琥珀色的眸子扫了一眼窗外的阳光，照在雪上白的刺眼。
　　“不喜欢生物。”这可能是个解释，但是对于黄红峰来说，这只是一句敷衍的结果或者说表象。
　　“为什么不喜欢？对你来说，学好生物应该是一个极其简单的事情。你知道的，生物对于高分段选手来说，基本上奔着满分去的，但你生物单科甚至在全校五百名开外。北清，这与你的能力不匹配。“黄红峰有点着急，距离高考只有几个月了，他不忍看一个有机会进入顶校的人，因为他带的科目拖后腿。
　　“老师，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黄红峰听了这话有些疑惑，“拒绝什么？”
　　“拒绝解释我为什么不喜欢，拒绝你和所有其他看好我的老师的期待，我对自己现在很满意，生物那二十分我不要了。”
　　黄红峰从教二三十年来，第一次听见有学生理直气壮地说出，高考的几十分不要了。那一瞬间，黄红峰感觉今天的降压药又白吃了，“陈北清，你要对自己负责！”
　　“我对自己的人生负全责，所以我也不打算改变我的决定。”
　　这话分明是在对黄红峰说，我对自己负全责，所以，你别管我了！
　　黄红峰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固执己见！”
　　“我就是这样”，黄红峰被气的面红耳赤，陈北清却很平和，她好像对这样的场景很熟练，“老师，那我回去上课了，再见。”走的时候还不忘带上办公室的门。
　　走出办公室，陈北清却忍不住在心里嘲笑自己，一早上和两个人吵架，自己也真是够可以的。好了，现在都不喜欢自己了。但...无所谓，别搞得好像之前有很多人喜欢她似的。
　　陈北清当别人口中的“坏女孩”“坏学生”，早当惯了，再多几个讨厌她又如何呢？俗话说，债多不压身，不是没有道理。

---

作者有话要说：　　预祝大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