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影自怜》北鹰山

23、第二十三章

　　等牧朝和章影落座，明里暗里的视线都隐去。餐桌上重新变得喧闹起来。

　　牧朝和唐梓杏的这点窃窃私语没有引起大家注意。

　　唐梓杏眼睛一亮，浮夸地开始吹捧：“牧老师你也太厉害了。”

　　她说着说着太激动，侧过身往前倾，占据了夹在中间的一部分空间，章影不得不往后避了避。

　　章影被挤得难受，扯着凳子往后移了步，她实在听不下她的措辞，打断道：“你也太夸张了，也不至于。”

　　唐梓杏没挪开，反而靠近她，小声科普道：“怎么不至于，牧老师的那副画，笔触色彩光影都特别厉害。”

　　章影垂眸看她：“你对这个还有研究？”

　　唐梓杏挠了挠额头说：“不算很懂啦，也就知道个皮毛。因为我爷爷喜欢买画，那些画被他宝贝得不得了，珍藏在家里，奶奶老说他乱花钱。”

　　乱花钱？

　　章影听完，正了正神色，一脸严肃地发问：“一幅画很贵吗？”

　　“额......”唐梓杏对这个价位也不是很懂，她停停顿顿地猜测：“也和画家的名气有关？怎么说呢......”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举例子。

　　在她思考的间隙，章影沉吟几秒，打了个比方，“就像是奢侈品会有溢价。”

　　唐梓杏立刻赞同，一脸孺子可教也地频频点头。

　　牧朝饶有兴味地偷听她们的编排，忍不住对章影的比喻低笑出声。

　　唐梓杏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有关公门前耍大刀的嫌疑，小脸一红，找补道：“我肯定没有牧老师懂了。”

　　章影完全没有这种道德压力，她像个孜孜不倦汲取的海绵，想了想又继续提问：“如果我想知道一幅画的价格，该去哪儿评估呢？”

　　唐梓杏不好意思再乱答了，皱了皱鼻子向牧朝求助。

　　牧朝大发慈悲地帮助虚心求教的章老师：“会有固定的机构合作定价，偶尔也有藏家直接联系我。”

　　唐梓杏专业捧场：“哇，那请你定制画一定很贵哦。”

　　“还好。”
　　他云淡风轻地报了个数。

　　章影手一顿。
　　被她随意放在办公桌后的帆布口袋居然这么贵。

　　牧朝揶揄地瞅着她，慢悠悠地说：“但如果章老师想买，也不是不能打折。”

　　章影眼刀一剜。

　　谁要买你的。
　　没有嫌占地方已经很给面子了！

　　牧朝读懂了她的意思，弯起嘴角。

　　唐梓杏左右看一眼，继续活宝道：“我也可以打折吗？”

　　牧朝悠悠然看她一眼，没讲话。

　　*
　　手机振动。
　　餐桌位置狭窄，两部手机离得极近，屏幕靠在茶水杯的中间上下排布，一下分不清是谁的。

　　牧朝眼睛往亮起的屏幕上一瞥，“章老师，有人找。”

　　章影手机联系人没两个，她给张嫂报备了行程的情况下，没想到还有人会找她，她拿起手机看。

　　【心理医生柳艳艳：董经纪认定了我知道你的下落，下午来见了我。】

　　章影和董冬易相处太久，也都很懂彼此的行事风格。
　　董经纪不相信她会退圈失踪，也知道章影会继续和心理医生保持联系。

　　章影垂眸，回：她说了什么？

　　柳医生：张美那边很急，希望你能下周拍摄。

　　章影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急？

　　柳医生：说是请来了一个当红男艺人和你一起拍一组双人封面，男艺人那边档期很满，只能下周拍摄，否则只能各拍各的了。

　　章影蹙起眉，她不断回忆之前的合同和工作内容，问：合同里可没说要拍双人封。

　　柳医生：这我就不清楚了，需要我帮你找董经纪问清楚吗？

　　章影：不用了。
　　她不想给柳医生添麻烦。

　　同一时间柳医生告诉了她另一条消息：对了，董经纪最后走前心情不是很好，还说...

　　如果你这周不给答复，她就换人。

　　章影看了几秒后轻嗤一声，董经纪这么迫不及待想捧她新签的几个小艺人。

　　她按灭手机丢到桌子上，发出干脆的响动。
　　眼不见心不烦。

　　此时，饭桌上陆陆续续布满了菜品，大家都还客气地没有开动。

　　不知道哪里学来的餐前仪式，几个学生还要拿着可乐装模作样地说两句才开动。

　　在章影回消息期间，领头的男学生已经讲完了他的客套话，现在说话的是他身边一个带着框架眼镜的男生，他恰好提到牧朝。

　　“牧老师是我的偶像，听说他每年都来咱们学校支教，比贫锦镇的秋天都来得及时，简直是第一小学的神！没几个人能做到牧老师这样有奉献精神。”

　　听到这大家都顺着男生的目光往牧朝这边瞧，章影也跟着往身边看。

　　牧朝泰然自若地说：“奉献精神？你想太多了，我偷偷来这是为了避暑。贫锦镇的秋天来得早，气候适宜，风景也好，适合写生。”

　　不像在坐的大学生，来得七八月正好是最炎热的酷暑。

　　“什么！”男生不敢相信牧朝居然是这个原因，生动的心碎表情配合被他具象化呈现心裂开动作，一时间众人纷纷发出嘲笑。

　　章影眨了下眼，没揭穿牧朝的圆滑说辞。

　　实际上，牧朝大学的时候也是七八月来，后来是因为九月后缺少支教老师，他才在校长的请求下改了时间。

　　男同学搞怪完，正经地说：“不管怎么样，牧老师都坚持下来了，而我，说实话，我一开始来这边是为了完成社会实践，混个简历的。”他越说越心虚地挠了挠头。

　　大家心领神会地笑。

　　“但是！”又重整旗鼓：“我真正来到这里，遇见了大家，度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时光。”

　　男同学说得掏心掏肺，慷慨激扬，和他同感的大学生们深有感触，几近哽咽。

　　他们青涩，单纯，又热血。

　　章影看着看着突然展开联想。牧朝也是因为大学的志愿者社团来贫锦镇支教的，他当时也是这般心态吗？像男同学一样演讲？

　　章影想象了一下还在混学分和社会实践的牧朝，或许更羞涩一点，不会像现在这么厚脸皮。

　　男生讲着讲着又抖了个包袱：“不管怎么说我都爱第一小学，哪怕教师宿舍房间没有空调，偶尔热水也失灵。”

　　大家很给面子地被逗笑。

　　章影也扯了扯嘴角，不自觉往牧朝那里看一眼，他住宿条件这么差？

　　她带着笑盈的眼睛正好对上牧朝注视已久的视线。

　　章影愣住，眼皮一掀：看她干嘛？她又没讲话。

　　牧朝憋住了轻笑，发出了一声气音。
　　章影不想成为先移开视线的那个人，她冷飕飕地用眼神制止他的笑。

　　他笑意反而越扩越大。

　　男同学的演讲成为了背景音：“如果还能有时间，我会想要再次来咱们第一小学支教，希望明年，后年，大后年还能在这里见到大家……”

　　最后一句话总结：“大家记得常来啊！”

　　牧朝和章影对视许久，这句话结束后冲着她笑了下，重复：“章老师，记得常来啊。”

　　常来。
　　为什么对她说。这又不是她的辞行宴。
　　章影收回视线，别扭地终于别过脸，一声不吭。

　　她暂时也没想走...

　　男同学讲完，众人起哄：“再不吃饭要饿死啦。”“开动开动。”“我不客气了！”

　　章影没有那么急切，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喝水。

　　半晌过后。她拿出手机握紧。

　　页面还停留在那句：如果你这周不给答复，董经纪想换人。

　　章影神色不变地敲字。

　　——那就让她换人吧。

　　她点击发送，心里一点点往下沉，也算是石头落了地。这件事并不值得自责，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鱼庄的餐具是重复利用的，用塑料薄膜包裹住碗筷。

　　唐梓杏注意到牧朝不慌不忙地转动圆桌，取过来茶水，熟稔地把餐具烫了一遍，还顺手把章影的那套过了热水。

　　他做这些动作自然地没被任何人察觉不对。

　　其他人视若无睹的样子，让她怀疑自己的多心。

　　几个学生还在调侃男同学，挤眉弄眼：“你的偶像真的是牧老师吗？不会是见牧老师在这里，假意奉承吧。”

　　男同学给了他旁边挑事的朋友一肘，“就你话多，吃饭堵不住嘴。”

　　“我记得以前高中女同学都爱追星，还以为你也偷偷追咱们牧老师。”

　　唐梓杏听闻，忿忿不平地驳斥：“追牧老师怎么了，牧老师长得也不比明星差啊。”

　　章影又看了眼牧朝的脸，无法反驳这句话。
　　现在圈内的好多男艺人照骗得厉害，说不定牧朝还能比他们强些。

　　不知道是哪个好事者，突然问了句：“章老师呢？章老师也追星吗？”

　　学生时代，章影这种看起来清瘦冷漠的人总是有些神秘，他们都好奇这样的人私下会偷偷追星吗？

　　章影当然不会追同行，她眉心一跳，斩钉截铁地说：“不追。”

　　“那牧老师肯定也不追吧。”

　　“？”牧朝抬起头，表情坦坦荡荡：“我追啊。”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聚焦于他。

　　连章影都透过去惊疑不定的目光。
　　牧朝追星？她实在想象不到牧朝会追星。

　　这么说起来，章影眼神闪了闪，想起牧朝认识疏台的事。

　　唐梓杏停下了挑鱼刺的动作，好奇地眺望过来：“牧老师追星，肯定不是娱乐圈里的，可能是大艺术家，梵高这种。”

　　牧朝虽然年轻，但情商高，谈吐好，搞绘画的，还难得住寂寞来支教，这几层滤镜叠加下来，更像是在往什么曲高和寡的艺术家方向培养，追星这种行为和他太不适配。

　　“是娱乐圈的艺人哦。”牧朝先反驳一句，随后顶着各色目光仔仔细细想了一下，他点了点桌上熄灭的手机屏，意味深远道：“当然也算艺术家。”

　　怎么不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