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影自怜》北鹰山

20、第二十章

　　进来的青年在看清人的瞬间，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惊讶，须臾又很快调整恢复正常，礼貌有加地冲角落展出个笑脸：“我是新来的音乐老师，本想来和老师们打声招呼，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章影用腕表看了眼时间，和他说：“朱老师她们大概整点回来，你要不午休结束再来，或者在这里等一下。”

　　距离整点不到十五分钟，他腼腆一笑：“那我等一下好了。”

　　章影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正准备低头继续看小朋友稚嫩的计算时，对方又说：“我叫周子航，音乐生，研究生在读。”

　　哦，对，章影想起他是来打招呼的，虽然她只是助教，但出于礼貌还是认识一下比较好，她与他交换了姓名。

　　他听到她名字一滞，呆呆地说了句：“你好”。

　　章影面带疑惑地看过去。

　　对方略带踟躇，酝酿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发问：“冒昧问一下，请问你是那个演员章影吗？”

　　章影听到这终于打起精神，她从没过多隐瞒过，面对被认出来的这一幕也不怎么惊讶：“你认识我？”

　　“真的是吗！差点以为认错了人。”他羞涩一笑：“我看过你出演的《青春修行》。”

　　听到《青春修行》章影毫不意外，这部她和疏台演的偶像剧，的确带给了她知名度，尽管她后来出演了大大小小的剧，可随着疏台的大爆，认识她的人大多还是通过这部剧。

　　她放了根食指紧挨在唇边，轻声“嘘”了声，提醒道：“你别说出去，把我当普通同事就好。”

　　周子航不理解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别人的隐私也不好开口询问，他举起装满了的零食的袋子，晃了晃，眼角弯起说：“带给你们的见面礼。”

　　“礼物”？
　　章影意外多看了他几眼，作为来支教的学生，到来的第一天就游刃有余地送了礼物，礼物选取也恰到好处，不过分贵重，也彰显关切。

　　反而章影这个“久经职场”的人刚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她反思了两秒后，起身去接人家的心意，说道：“替老师们谢谢你的心意了。”

　　周子航把零食一整兜给她，离得近了，他毫不冒犯地多看了章影几眼，顺势说：“其实我们还算共事过，我当年参与了你们那部剧的OST制作。”

　　“真的吗？”章影接过，有些讶然，那部青春剧能那么火，音乐也是功不可没，可那时候周子航才多大？

　　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大二正好在音乐工作室实习，也是运气好。”

　　章影一笑：“你能参与这样的项目，本身就很厉害。”
　　不管怎么说，她作为既得利者的主演，理应感谢背后的所有工作人员。

　　两人又围绕着那个几年前的旧剧闲聊了几句后，一群老师从食堂一路说说笑笑地回来。

　　章影听见了唐梓杏的声音和脚步动静，她挑了挑眉提醒他：“老师们回来了。”

　　见周子航没什么局促之意，章影心想，他确实很适合混娱乐圈。

　　唐梓杏一进门就见到了他，她打量了两眼，心领神会：“新来的音乐老师？”
　　几位办公室的老师陆陆续续进门，开启了和周子航的寒暄。

　　章影自以为功成身退，回自己的位置回消息。

　　牧朝还记得要送她的画，发来了张打包完成的图。
　　——需要我亲自送货上门吗，章老师？

　　章影点开照片眯眼看了下，火眼金睛地发现背景是美术教室，从而察觉到他现在的位置。
　　她见正侃侃而谈的周子航和几个老师聊得正欢，回他：我自己来取。

　　正准备起身，突然被盆景穿过的阳光晃了下眼，她目视了下窗外，又问打了句：你才来学校？

　　她看着牧朝大方承认，心下无语，扣了一连串点发送，没注意到办公室的声音渐息。
　　几道目光聚集在她身上的时候，她才感觉到不对。

　　朱老师：“小章？”
　　章影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开，“怎么了？”
　　她的三心二意被当场逮捕，朱老师摇着头笑笑，“我们说要拉你入群。”

　　什么群？
　　章影疑惑地看过去，正巧对上周子航看过来的眼神，他举起手机晃了晃。

　　唐梓杏看出她没懂，率先解释了一下：“我们有个不咋用的微信群，你没来之前建的，现在正巧把你和周老师一起拉进来。”

　　章影随意地说“好”，她趁着周子航加各位老师微信的间隙，走了出去。

　　走廊窗框和景色来回变换，她往美术教室的方向走，步伐不快不慢，她划拉着手机，一个新的聊天群刷在了最上方，名字是一年级教师群，她点进去。

　　“糖杏子”邀请你加入群聊。
　　“糖杏子”邀请“ZH”加入群聊。

　　ZH发了个大家好的表情包。
　　章影看了下群里的老师，都是办公室里熟悉的老师，牧朝居然也在这个群里，也不知道他这个独来独往的美术老师是怎么混进这个群的。

　　章影本来没打算在群里发言，可她突然想起来，那袋零食还在她的桌子上。周子航带给所有老师的见面礼，她不想造成独吞的误会。

　　她在群里说了下这事儿，专门艾特了ZH感谢周子航。

　　朱老师紧接着说：小周太客气了。

　　唐梓杏也蹦跶出来，发了个亮晶晶的表情，跟着感谢。
　　办公室的老师一一回复，一时间死寂已久的群聊变得热闹非凡，唯独牧朝没有冒头。

　　章影没在意，与此同时，好友验证亮起红点，ZH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她才点下通过，感觉身后的光线似乎被什么东西遮挡。
　　随之而来的是从天而降的男声。
　　牧朝语气懒洋洋的：“章老师，带头玩手机会带坏小朋友的。”

　　章影语气冷淡：“现在是午休时间，那里会有学生出现。”

　　她话音刚落，铃声成心和她作对，来势汹汹地作响，午休时间宣告结束。

　　章影：......

　　她听到远处传来小朋友躁动的喧闹声，准备速战速决，伸出手道：“我的画，你是不打算给我了吗？”

　　牧朝眼里的情绪难以捕捉，他掀了掀眼皮，不置一词地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

　　章影觑一眼，像是某种帆布袋子，但摸起来材料坚韧，配有软垫内衬。这样的交易使她产生了一种自己是收藏家的错觉。

　　她冷不丁地意识到，如果牧朝的画很贵重，那她要如何保存？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收了过来。
　　准备回去自行研究一下油画的保存办法。

　　“谢谢你的画。”

　　牧朝沉吟，意有所指道：“和送零食是同一种‘谢’吗？”

　　送零食？
　　章影看向他。

　　章影的思绪拐了好几个弯，也没明白他在不爽什么，蹙起眉：“你很小气。”

　　牧朝气极反笑，眼睛斜下来往那个袋子上瞥，发出叹声：“小气就不会倒贴给你了。”

　　......

　　等章影抱着画回办公室的时候，老师们正聊得热火朝天，聊天内容正是初来乍到的周子航。

　　他很懂人情世故、情商高、长得乖，谈笑风生间就收获了整个办公室的好感。

　　唐梓杏眼珠子一转，发现了什么：“姐，你拿的什么？”
　　窄扁的尼龙帆布袋子，尺寸不小，但看外形很薄，看着装不下什么。

　　章影走进自己的办公桌坐下，看似随意地把画塞进桌角，遮掩一二，淡声说：“没什么。”
　　她下意识不想让她和牧朝的关系被调侃。

　　好在唐梓杏也没打算深究，她钻来章影跟前，翻拉那袋零食，感叹：“周老师真不错，还带来这么多吃的，希望他能常来咱们这。”

　　章影把那堆零食都推给唐梓杏，让她拿去给别的老师。

　　朱老师：“小章，你不吃点？中午都没在食堂见到你。”

　　唐梓杏开了包旺旺仙贝说：“姐经常自己带餐盒来。”

　　章影的饮食都是张嫂负责，自从她来学校当志愿者后，张嫂专门给她买了保温饭盒，每天的食材换着花样来，惹得唐梓杏天天看着都眼馋不已。

　　可她今天早上匆忙出门，忘带了。

　　不过她没对唐梓杏多解释，平白让人家担心。

　　朱老师也不再说什么。

　　下午，章影仍然在批改小朋友的作业本。

　　她看的速度很慢，眼珠子盯着数字迟迟没有下笔，还不小心把7x6=54打上了个勾，回过神来又填了笔叉，就这么简单的计算作业划了一节课才递给朱老师，惹得朱老师关心地问她：“你还好吗？从中午开始就状态不佳，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唐梓杏也跟着看了一眼，章影脸色细看之下是有些发白，她若有所思道：“我看网上说最近有流感盛行，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她凑过来摸了下章影的头，体温正常。

　　朱老师：“应该不会，小镇空气好，流感没那么容易流传。”

　　夜里没睡好，中午没吃饭，章影有些低血糖。可面对她们的格外关心，她只说没事。

　　磨磨蹭蹭到放学时间。

　　“小章，你不走吗？”
　　最后一个老师离开前，问了章影一句。

　　章影扯了扯嘴角，说：“你先走吧，我过一会儿走。”

　　等人都走完了，办公室恢复成了死水一潭，章影靠在椅子上，什么也不想干。

　　放空了一会儿，兴致缺缺地乜一眼，正好看到文件遮掩下帆布袋子的一角。

　　好像还没见过实物图。

　　思及此，她取出那副画。

　　色彩暴露在空气里的瞬间，她眼底闪过惊艳。

　　实物图的笔触果真更加细腻丝滑。
　　明明已经在微信里看过很多回，她依然沉浸其中。

　　这种感觉就像是视线里突然被泼上了各种色彩，闯入了日暮熔金的世界。如果在画展上看见，没人会不多驻足一会儿。

　　她凝驻了好一会儿，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给大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