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影自怜》北鹰山

13、第十三章

　　章影心绪抛锚，她后知后觉地发现牧朝对她半夜三更的无良打扰没有丝毫的责怪生气，这不仅仅用情绪稳定和脾气好能解释，因为他的心情似乎诡异地不错。

　　那六个字像是放慢了速度进耳，再闯入屏幕上那双携着温柔的眼，有什么东西偷偷撞了下心脏。

　　一时间手机两端陷入了长久而漫长的沉默。

　　唯有大提琴的琴弦在颤动，源源不断的音符连接了两个荧荧的屏幕，章影垂下眼睑，想了想，手指开始滑动。

　　“你在做什么？”牧朝看着章影那张认真的脸。

　　章小姐责怪他衣衫不整，实际上，她本人也没好到哪儿去，虽然穿着严实，但凌乱的发丝和微红的脸颊都给她填上了丝丝慵懒媚态，此时突如其来的正经倒让她的目光清醒了三分。

　　章影轻声说道：“听歌识曲。”

　　牧朝低低笑出了声：“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我是那么不大方的人吗？”

　　章影抬眸看一眼，直截了当：“你是。”

　　牧朝冤枉不已，自证清白地报了一串奇异的语调，几个音节被他念得抑扬顿挫又带着独特的优雅浪漫，似乎是歌名，但章影听不懂。

　　好在智能识曲解答了她的疑惑。

　　手机飞快跳出来了歌曲页面，她看一眼歌名。

　　意大利语。

　　果然是在存心在耍她，这就是为什么章影不问他的原因，她直觉告诉她别问。
　　等再看过去，果然看见某人戏谑的笑脸，她嗤笑一声：“你还不如APP好使。”

　　他似乎半坐起了身，头发毛茸茸的，画面只留下一小块白皙的脖颈，他似伏下了身，喉结微动，轻叹：“APP可不会半夜接你的电话。”

　　章影自知理亏，轻哼一声，不作答。

　　......

　　*
　　章影在房间睡得昏天黑地，等再醒来时，外面早已天光大亮。

　　她撑了撑脖子，转动了下僵硬的身子往客厅走去。

　　张嫂已经来过了，桌子上放着一个新鲜出炉的餐盒，估计见她还在睡便没做打扰，也可能给她发过了消息。

　　章影大脑归位，又倒回房间取出手机，一解锁页面还滞留在聊天界面，大概是夜色太惑人，她昨天无知无觉间睡了过去，后半夜还睡了个好觉，此时再看记录，明晃晃显示着：通话中断58:47

　　她不知道这个电话是怎么被挂断的，可能是被她自己不小心碰到了，也或许是电话那边的人主动挂断。

　　章影盯着看了几秒，才退出去看消息。

　　张嫂果然给她发过消息，提醒她饭在桌子上了，记得吃，章影回了个好，她接了杯水，慢悠悠站定在窗边，拉开紧闭的窗帘。

　　此时的“张嫂包子铺”即将闭店，张嫂正在店门前拿着扫帚簸箕清扫。

　　相比她这种睡到日上三竿的，张嫂明显是个勤快人。

　　哦，不对，还有个没睡醒的。

　　说曹操曹操到。
　　新的消息提醒声，一张图片，章影靠在窗边点进去的同时一条留言在最上方一闪而过。

　　牧朝：章小姐，你昨天叨扰了我的睡眠，导致我十一点还没吃上饭。

　　配图是窗外幢幢房子，屋顶掩映在淡烟般的云层和泛着金黄的树梢。

　　一看就是刚睡醒在家里对着窗外拍的，和章影现在远眺的景色别无二致。

　　章影引用了这张和“吃饭”毫无关系的图，扣了个问号。

　　牧朝：醒了？
　　他发了自闭兔子，又回应她的疑问：在喝西北风。

　　这只兔子很像他困得睁不开眼的样子，章影情不自禁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他说这话的语气，大概是轻飘飘的，状似云淡风轻，实则幽怨不已。

　　章影正在打开餐盒的时候又收到了关心。

　　牧朝：吃过早饭了吗？

　　她还没吃，但不知怎的，骗了句：吃了。

　　这回的兔子不再自闭，而是直接自/杀。

　　她被逗乐，哪里来的这么多奇怪表情包，看着在屏幕上轮番表演自/杀的卡通长耳兔，章小姐沉思三秒，发了句：张嫂还在营业。

　　牧朝：不想出门。

　　章影好不容易的善心大发却不被领情，她呛声：干嘛，屁股长家里了？

　　章影也没打算出门，可她回复起来毫不心虚，毕竟牧朝不会知道她今天有没有出门。

　　约莫是被章小姐不算文明的话语激着了，对面不再吭声。

　　张嫂担心章影早餐吃腻，每天换着花样整合食材，今天是一份夹着蔬菜的鸡肉三明治，章影专门去厨房取来的筷子勺子没了用武之地，被她搁置在一边。

　　取个餐具的功夫，语音电话打来。

　　章影这会确认是“语音”电话，才放心地接听。

　　可惜那颗心放早了。

　　酥脆的全麦面包片发出咔嚓一声，章影皱了皱眉，猜测张嫂大概帮忙烤了一下，但现下放置时间太长，面包不再酥脆反而硬邦邦的，像法棍。

　　对面咽下原本要说的话，声音故作惊讶：“章小姐？你该不会在吃早餐吧。”

　　章影动作一僵，放下三明治，语气平淡无波：“不是。”

　　哐当。

　　手臂放下的同时，一只金属的勺子掉在了地上，对面的语气夹杂了笑意：“那你在做什么？”

　　章影不会被这点意外难倒，冷静的反驳：“吃午餐。”

　　牧朝已经渐渐琢磨明白了一点章影性格，笑了笑，不再揪着她蹩脚的借口不放。

　　“你都吃上午餐了，我还滴水未进。”

　　“不是让你去张嫂那里吃了吗。”

　　他矫揉造作地叹气：“你知道淘宝上做陪聊的要收一百块钱一小时，如果是夜间陪聊，还要加钱，可怜我又陪聊又加班，还分文未到账……”

　　章影听不得这种假惺惺，冷言冷语打断：“那你想怎样。”

　　“你请我吃饭。”
　　“休想。”冷酷无情地驳回。

　　“那我请你吃晚饭。”

　　章影：“......”
　　“不吃。”

　　正所谓要是想开窗就先掀房，牧朝深谙此道，两轮拒绝下，他重振旗鼓，不紧不慢地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那明天总该要过节吧。”
　　章影一愣，没顾上反驳，下意识说：“什么节。”

　　牧朝笑眯眯给自己配了个音效，“当当当当，恭喜章老师赶上第一个教师节。”

　　教师节？章影在手机上看了眼日期，发现明天确实九月十号，她刚刚进入新身份没两天，还没有当“老师”的自觉性。

　　她对教师节的印象停留小时候。
　　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每到这一天，各个学科的老师根据在班级的人缘能收获到许多富有新意的小礼物，最常见的往往是鲜花。

　　她看了眼置物架上的那朵纸质玫瑰。
　　以牧朝在学校的受欢迎程度，本来应该“备受宠爱”，可惜今年的教师节是个周天，没人会祝他节日快乐。

　　章影想了想，问道：“助教也算老师吗？”

　　“为什么不算，章老师为监督我教学做出了卓越贡献。”

　　他一定是在内涵章影上课坐了他的专属椅子，又不干实事。章影给一记眼刀，可惜没法穿透屏幕。

　　不和过节的人一般计较。

　　她问道：“你教师节一般怎么过？“

　　牧朝：“我一般不过。”

　　章影面色冷酷：“那还说什么。”

　　他：“可我想和你一起过。”

　　章影莫名心一跳，肌肉不听使唤，嘴一快，又嘲：“又不是情人节，还要找人过。”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章小姐抿紧嘴唇，闭上了不过大脑的嘴。

　　牧朝足足愣了五秒，之后光从声音就能听出他笑得有多灿烂：“那明天见，章老师。”

　　*
　　教师节不仅是个周末，还是个阴天，章影出门前专门看了天气预报，要下雨。

　　她拉开窗帘看着浓云密布，大阴天的，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过节不好吗。

　　虽然有些抱怨，但章影也不是随便爽约的人，挑了身休闲宽松又保暖的套装出了门，不忘回来捎上把伞。

　　她沿着微信收到的地址一路找到了咖啡厅。

　　门头很小，外观不起眼，不仔细就容易错过。

　　从外面的玻璃窗往里看去，内部一览无余，日系Zakka风，菜单由手写在黑板，清新复古。工作台上手打咖啡机、磨豆机、净水器一应俱全，顺着吧台外一圈沿着墙壁的连通雅座。

　　很像是会在社交平台上被推荐打卡的那种小众咖啡店。

　　大概是雨天，此时客人只有一个人，那人侧坐着，身形挺直，脸隔着玻璃和雨幕看得不清明，可章影一眼认出来是谁。

　　店主是个年轻女孩，两人正聊得热火朝天。

　　她轻斥一声，今天倒是不装瞎了，改撩妹了。

　　*
　　咖啡店内。

　　店主是个自己开店创业的小年轻，大学毕业后工作了一两年实在忍受不了职场上的尔虞我诈，自己跑来一个十八线城市开了个小店，这边中老年人居多，生意不算好，但好在生活悠闲自在，收益也能勉强养活自己。

　　牧朝是她为数不多的常客。

　　“好久不见了，喝点什么。”
　　“两杯咖啡。”

　　“两杯？”
　　“等人。”

　　店主寒暄道：“你今年来得好晚，前两年不是七月份就来这边了吗？”
　　“出了点意外。”牧朝不愿细谈。

　　她调侃：“什么意外？该不会是找女朋友了吧，女朋友不让？”

　　“那倒不是。”他声音放低了些。

　　店主注意到他的语气，好奇：“有对象了？”

　　“没。”

　　“那是…”店主揣测：“有目标了？”

　　“目标？”牧朝似乎觉得这个词不太精确，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语气很轻地说：“想追也追不上。”

　　店主手里磕出咖啡豆，闻言抽空看了下他那张脸，不可思议道：“你追不上吗？”

　　牧朝也不解她的脑回路：“我追不上不是很正常。”

　　就在此时，门口的风铃被开门动静刮响了。

　　一个穿着随意的年轻女生走了进来。

　　店主小姐姐震惊地看了她两秒，随即给了个牧朝一个眼神：是她哦。

　　她原本还在想长成这样什么女孩追不上，如果是眼前这位，那一下子就变得合理了。

　　进来的姑娘毫无疑问是漂亮，可光用漂亮形容也不完全准确，因为她不是时下流行的精致可爱褂，而是一种更高级的、耐人寻味的美。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眼熟，她因此多看了几眼，不断搜索记忆，可能真的很像某个明星。

　　此时章影脸色不太妙，眉宇间不太轻松，她扯高了点卫衣领，挡了半张脸，店主很有眼色地收回视线。

　　你的女神心情不好啊，她给了小哥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牧朝习以为常地耸耸肩。
　　章小姐要是心情好，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