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序见梨》棐十

24、玻璃杯

　　记忆中的情绪现下想来依旧十分鲜明，段梨在这如同再临的清晰过往中频频回首，终于看清了那个少女眼底暗藏的情愫。

　　或许在那个时候，她对徐周序就已经有了那种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

　　怀揣了一早上的战战兢兢和暗自期待，在那个早上的教室中蜕变为了巨大的欢欣。

　　因为是他，她才会这样。

　　“段梨，不能送吗？”身边人陷入了算得上长久的沉默，徐周序哑声开口，又询问了一遍。

　　“啊，不好意思。”段梨被这一问从思绪中拖了出来，惊觉自己似乎晾了徐周序有一会儿了，下意识道歉。

　　这声在徐周序耳中无异于就是婉拒，他视线仍黏那盒茶叶上，喉头滚了滚，“你不用为难，我不要也行。”

　　为难倒是没什么为难的。

　　东西本来就是黎清绥让段梨拿回来给她妈的，华庆红现在不缺茶喝，花茶被拿来借花献佛，说一声就行，黎清绥应该也不会真跟她计较。

　　“我不是这个意思。”段梨连忙澄清，她把花茶拿到手里，想让徐周序看清楚，“这可能不是你爱喝的口味，它的味道挺苦的，你不是喜欢甜一些的吗？”

　　徐周序唇角一松，扬眉笑了：“你还记得我喜欢吃甜的？”

　　段梨眼皮一跳，面色依旧淡定：“你那时候已经算嗜甜了吧，是挺让人印象深刻的。”

　　徐周序压着嘴角，悠悠地说：“我确实喜欢甜的，不过看华校长那么爱喝，我也想尝尝看。”他眯着眼看了看段梨手中的那花团锦簇的包装盒，哼笑了一声，“不是效果很好，还能美容养颜呢吗？”

　　段梨在心里点点头，原来是为了自己的事业着想。

　　因为有那么贵的茶叶挡在面前，段梨不可能抠抠搜搜地跟人说让他先尝尝华庆红的试试味，于是干脆把东西递了过去：“好吧，那这盒送你。”
　　顿了顿，段梨又补充了一句：“加点蜂蜜口感应该会好一点，我妈房间里好像有一瓶，她不喝这个，要不要我一起拿给你？”

　　说罢，她仔细观察着徐周序的表情。

　　徐周序先是意外，而后笑意更深，“好啊。”

　　两人顺路回房间，段梨按徐周序说的那样去华庆红的房间换了茶叶盒，才拿着瓶蜂蜜出了房间门。

　　徐周序在这段时间里一直靠在他自己房间的门边等着段梨。

　　他已经拆了花茶的外包装，把铁盒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打量。

　　眼底有化不开的浓郁情绪，唇也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听到段梨开门的声音，徐周序站直身子，敛去不该有的负面情绪，等着她过来。

　　“你怎么没先进去？”段梨关上门，随口问了一句，没等得到他回答就继续说，“给你，这瓶都没拆封过的。”

　　徐周序伸手接过，看都没看，“拆封了也行，我没那么在意这个。”

　　“主要是家里确实没人用到这个。”既然东西都给完了，段梨也利落告别，“那我先回房间了。”

　　直到进到自己的房间关好门，段梨面上的淡定从容才迅速龟裂。

　　她扑倒在床上，把脸埋在被子里，心潮翻滚。

　　她疯了吧。
　　嗜什么甜啊？给什么蜂蜜啊？
　　她是真的想要向徐周序示好吗？

　　应该忍住的。

　　但令段梨难以忽略的一点是，因为这些举动，她的心情很不错。
　　不错到像踩在柔软的沙子上、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只需要关注当下的那一秒而不用思考下一刻的程度。

　　但终究还是要回归现实。

　　周一段梨的课在早上，由于周末两天只顾着享乐，段梨只好晚上加了个小班来备课。

　　谁承想这居然还能让她渐入了佳境，又将下下节课准备好了。

　　结束时时间明显已经不早了，段梨打了个哈欠，摸过手机想要看一眼时间，才发现锁屏那存了好几条的未读消息。

　　段梨解开屏幕锁点进微信，点进最上面的那个小红点。

　　是在一个多小时前徐周序发来的。

　　徐周序：【我能不能再要个回礼？】

　　徐周序：【我还想尝尝高中时你烤的那个千层酥。】

　　徐周序：【行吗？】

　　再下一条就是隔了二十多分钟了。

　　徐周序：【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徐周序：【我没有强求你的意思。】

　　看来因为今天下午的事情，徐周序也想起了当初的事。

　　段梨在这五行文字上来来回回扫了四五遍，才终于点开了对话框。
　　【没什么不方便，明天下午我没什么课，可以试试。】

　　反正今天已经越过她自己画的那条白线太多次了，再多一次应该也没什么吧。

　　心情好的时候人不是都会放纵一下自己吗？

　　她这两天过得都很完美，只是不想留下什么不愉快的音符罢了。

　　徐周序那边立刻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中”，消失又出现。

　　段梨没退出，等着他的回复。

　　没一会儿就来了。

　　徐周序：【正好我也没什么事，能和你一起吗？】

　　段梨眨眨眼，嘴角无意识地上翘：【好啊。】

　　第二天段梨去办公室去得早，想着看看能不能把教案再补充补充，结果发现自己的勤奋战胜不了早起的困倦，干脆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其他几个老师也都陆陆续续到了，办公室热闹起来，谈话声一句句地传进段梨的耳朵里。

　　原本都是些家长里短和班级之间的趣事。

　　直到徐周序进来。

　　段梨听见陈老师热情地和他打了声招呼：“哎，小徐来了呀。”后半句听上去有些吃惊：“你怎么也喝上玫瑰花茶了？”

　　他竟然真的泡上了。

　　段梨眼皮颤了颤，想了想还是没有动作。

　　接着是徐周序的声音：“看华校长常喝，我也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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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小插曲过去，几个老师又把刚放下的话头拾了起来，絮絮叨叨地聊到了上课前。

　　段梨被上课的预备铃声叫起来，半小时的防空让她的脑子清醒了些，她拿起课本准备去教室。

　　她的位置通往门口的主要道路有两条，一条是唐横秋旁边的路，另一条则是靠着于鑫那边墙壁的路。

　　平时段梨常走的是于鑫那边，但今天早上迈第一步时，她却不自觉地将脚步转向了唐横秋那边。

　　经过唐横秋的位置时，段梨被唐横秋叫住问了两句闲话。

　　段梨在嘴上应着唐横秋，眼睛却忍不住往对面飘。

　　对面桌子的徐周序正专心写着教案，而在他的桌角，就放着那杯玫瑰花茶。

　　玻璃杯壁澄澈，淡红色的液体中浮着几朵将开未开的玫瑰花。

　　段梨只是略扫了几眼就打算收回视线。

　　却没想到这时候徐周序竟然猝不及防地抬了头。

　　两人视线猛然对上，段梨费了好大劲才克制住自己在条件反射下试图立刻转头的冲动，冲徐周序点了下头，以示打招呼。

　　徐周序噙着笑，右手捏着笔，左手则摸上了手旁的玻璃杯，像是故意表演给段梨看一般，拿起来浅抿了一口。

　　段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似乎从徐周序这套动作中看出了得意。

　　徐周序眼睛仍旧看着段梨，拿笔的右手动了起来，第一下就飞出去了半张纸的笔画。

　　唐横秋还在苦口婆心地劝导段梨以后少熬夜，段梨满口答应，余光却止不住地瞟向徐周序的笔下。

　　她是站在唐横秋的座椅边，对方的动作都被她尽收眼底。

　　徐周序已经收了笔，纸上只留下了两个苍劲的大字。

　　一左一右，占据整张备课本——很甜。

　　段梨偏了偏头，收回视线，心却扑通扑通地多跳了两下。

　　唐横秋是面对着段梨，自然看不出两人间这一系列的互动，正式上课的铃声已经敲响，他不好再拉着段梨絮叨，只得撂下一句“你以后得注意”就放了人。

　　*

　　下午放学后，段梨和徐周序如约在教师宿舍边的那棵梨树旁边碰面。

　　下午的时候段梨也给徐周序解释了一下，这千层酥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做过了，所以要去申请一下老师傅唐喜东的现场指导。

　　她怕徐周序对着跟他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会感到尴尬，特意跟他打了预防针，不过徐周序并不在意这些，哪怕知道是要去唐喜东家，也还是决定和段梨一起去。

　　两人穿过巷子进了唐喜东的那方小院。

　　上午时候段梨就跟唐喜东打过招呼，老头子早就在廊前翘首已久，看见段梨进来立马展开了副波斯菊似的笑脸：“梨子！”

　　等到看见后面跟着的徐周序，他的热情冷却了些：“小徐老师，欢迎欢迎啊。”

　　段梨对他的差别对待视若无睹，欢欢喜喜上前去：“喜东爷爷，小徐老师很喜欢吃咱们青吾的老式点心呢，所以专门过来看看我们手法卓越的老师傅是怎么做的。”

　　唐喜东明显被段梨这话取悦到，他哈哈大笑，冲着徐周序道：“小徐老师，就冲着你这品味，我今天也得给你开次灶。”

　　“老东西又得意什么呢？离着大老远就能听到！”院子的门再次被推开，进来的是唐文升，一进门他的视线就落在了徐周序身上，喜道，“小序，你怎么走错院子了，来了这个老东西这？”

　　唐喜东得意洋洋：“走错什么院子？这次小徐老师是专门来找我的！”

　　段梨在一旁听得头皮发麻。

　　两个老头子争抢徐周序，这是什么魔幻场面？

　　她压低声音问旁边的徐周序：“你经常过来吗？”

　　可惜唐文升老当益壮耳聪目明，他觑段梨一眼，“哟，我这许久不曾谋面的孙女也在呢！”他哼了一声，“小序有空的时候可经常来陪我下棋的，不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