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她不懂情也不懂爱》风信紫

7、第 7 章、往事

　　到了镇上，阿武在一家看上去装修很好的面馆请朱丹茉吃牛肉面。

　　朱丹茉一边吃面一边玩手机，她很快用刚才拍的素材剪了个短视频发在自己的账号上，发完还拿给阿武看：“怎么样？”
　　阿武看了一眼，她剪得很漂亮。

　　漂亮的不是他，是画面，没有污浊的泥水，只有他的脸和背后摇曳的荷叶。他的脸上有污泥，可是污泥在这里看着一点都不脏，反而显得他有一种特别的生命力。

　　阿武崇拜地说：“你好厉害，随便拍也拍得这么好！”
　　“那当然。”朱丹茉扬起头自豪地说：“我是专业的，我在我们学校可有名了。”

　　朱丹茉满口胡诌，她在学校根本没人知道她。但是她对自己非常有自信，她觉得自己迟早能成为知名摄影师。

　　阿武很羡慕：“真好，你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你有喜欢做的事吗？”朱丹茉问他。

　　“我不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阿武低下头，脸上有淡淡的落寞。
　　“没关系，你还小，可以慢慢尝试，你总会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朱丹茉安慰他。

　　吃完饭，朱丹茉拉着阿武去逛街。
　　镇上有一条老街，里面卖的全是便宜实惠的日常用品。有10元2条的内裤，10元3双的袜子，10元一把的伞，朱丹茉看得流连忘返。

　　看到25元1件的衬衫，35元1件的裤子，她一口气各买了3件，全塞到阿武手里：“给你买的，你付钱吧。”
　　虽然买了一大堆东西都是阿武付钱，但他付得很开心。

　　走到电器店门口，朱丹茉又吵着要买洗衣机和热水器。阿武家没有洗衣机和热水器，她这几天日子过得可痛苦了，天天洗澡要烧一桶热水，感觉像活在古代。

　　阿武是房东，她是房客，他当然要把电器配备齐全。
　　这回，阿武犹豫了，因为他的钱不够。他想拒绝，可是他看到朱丹茉一直抬头看着热水器，颤动的睫毛上有亮晶晶的光线。

　　那是洒满金粉的蝴蝶，忽闪着，不知不觉飞进了他的心底。
　　阿武不好意思地说：“我现在钱不够，等我下午打完工，找师傅拿到工钱我就买。”

　　朱丹茉问：“你还在打什么工？”
　　“我跟着师傅在做泥工。”

　　“你在做泥工啊？我听说泥工工资挺高的。”
　　阿武红着脸说：“我现在还是学徒，工资没那么高。”

　　他们又逛了一会儿街，阿武给他弟弟买了牛肉和薯片。朱丹茉自己掏钱买了两杯奶茶，他们一边走一边喝。路上，碰到两个年轻男孩，他们冲着朱丹茉吹口哨，调戏阿武：“嗨，这小妞谁啊，不会是住你家的大学生吧，这么快泡到手了。”

　　朱丹茉听到，气得要死，她从小最讨厌听到泡妞这种词了，现在居然说到她头上来了，扬手就将奶茶砸在那两人身上：“泡你个头，回家把脑袋泡坑里去吧！”

　　那俩男的又蹦又叫：“有病吧你，我们招你惹你了。”冲过来想对朱丹茉动手，阿武挡在朱丹茉前面：“你们想打架吗？”

　　“是她先扔我们的。”
　　“是你们先乱说话。”

　　“我们说说又怎么了！”那俩男的本来就是弱鸡，虚张声势，看到阿武脸色青黑，拳头捏紧，像是要动真格的样子，立刻飞速后退：“老子没空理你们。”
　　等那两人走远了，阿武才拉了朱丹茉离开。

　　阿武带着朱丹茉去了他干活的工地，那时已经快一点了，工地阴凉处闲散地坐着好几个工人。有的还席地躺在硬纸板上睡觉。

　　阿武现在跟着一个泥工师傅学艺，泥工技术不复杂，他老早都学得差不多了。但小地方干什么都要讲辈份，他还没出师，只能给师傅打下手。那天刚好在贴建筑庭院地砖，师傅让阿武按照他划的线把地砖都切割好。

　　干活前，阿武看到朱丹茉一直站在旁边看他，及肩的头发乱乱地披散着，宽松的白色T恤扎在牛仔裤里，她在那边仅仅只站了几分钟，发丝就沾上了一层灰尘。阿武摘下自己的棒球帽给她戴上，把她拉到远处：“你就在这里站着，别过去。”

　　想了想，又掏出一个防护口罩给她戴上：“口罩别摘下来。”
　　阿武回去干活了，朱丹茉掏出手机远远地拍她。在他电锯落下的一瞬间，一团白雾腾空而出，将他团团围住。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风的摆动，白雾朝朱丹茉这边飘散过来，阿武的影子显现了一点点，但是很快他又搬起了另一块地砖，又一轮灰尘腾空而起，将他淹没。虽然隔了那么远，虽然戴了防护口罩，但是朱丹茉还是明显感觉到有很多灰尘呛进鼻腔。

　　她跑到远处咳嗽，离那些灰尘远一点。转回头，看到阿武还在一块又一块地割着砖，其它工人也都跑得远远地，只有阿武笼罩在那似乎永远散不尽的尘雾中。

　　朱丹茉等了他很久，等得时间都快凝固了，终于她忍不住大叫起来：“阿武，阿武！”

　　阿武听不到她的声音。
　　“阿武！”她生气地跑过去叫。

　　有工友看到了，过去提醒阿武，阿武转头看到冲过来的朱丹茉，连忙放下手中工具迎过去。他抓住朱丹茉的手将她拉出灰尘圈。

　　“灰这么大，你跑过去干嘛。”阿武松开手，才拉了她一会儿，朱丹茉身上已经蹭到了好大一层灰，本来就是灰棕色的头发，现在更灰了。他不由地向后退了几步，不敢靠近她。

　　朱丹茉拉住他的手腕就走：“你别干了，我们回去吧。”
　　“现在走，会拿不到今天的工钱。”阿武慢慢抽回自己的手。
　　“这个工作太伤身体了，那么多灰，全吸进你肺里去了，你以后不要干了。”

　　阿武愣了一下，轻声说：“不干这个我干什么？”
　　“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工作，你换一个不就好了。”
　　“换工作哪有那么简单，每个工作都得有人干。”

　　“我知道总要有人做这个工作，可是，我不希望是你。”朱丹茉蛮不讲理地看着他：“那么多人，就你一个人在那边割砖，他们都躲得远远的。你不要做这个了，等暑假结束，你跟我一起走吧。”

　　阿武一下子呆住了：“走去哪？”
　　“去清川市，我读书的城市。”朱丹茉认真地看着他说：“你才19岁，你不能一直干这个，你要去读书，你要考大学。实在不行读成人大学也可以，一边学一门技术，一边还可以拿文凭。你要是想打工……你来我们学校门口卖烧烤，我没课的话，帮你一起卖”

　　阿武咬着嘴唇看她，然后摇了摇头：“我不会跟你走，我现在就在学技术。”

　　朱丹茉说：“现在年轻人都没人学泥工，凭什么要你学啊！”
　　阿武说：“卖烧烤也对身体不好，所有工作都一样，都会摧残到身体。我能找到什么工作就做什么工作，因为我要养活一家人。”

　　朱丹茉想说些什么，张开嘴却又失语。
　　她也是穷人一个，没有钱没有能力。

　　她没有能力去帮助阿武，她连自己的未来都是一片迷茫，马上大三了，她连毕业后要做些什么都不知道，她有什么理由对阿武指指点点。想着想着，朱丹茉一阵难过，蹲下身失落地说：“我太没用了。”

　　阿武想靠近她，又怕把身上的灰都沾到她身上，跟着蹲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小声地安慰她：“你别想这么多，我现在日子过得挺好的，我们回去吧。”

　　阿武找他师父结了工钱，又借了些钱，回老街买了洗衣机和热水器。

　　回去的路，还是上午过来的那条路，可是此时在朱丹茉眼中，再也没有了田园风光的旖旎与诗意。

　　藕塘中身陷淤泥中的阿武、工地上包裹在尘雾中的阿武，与困顿蹲在地上的朱丹茉重叠在一起。

　　一张无形的网将他们困住，她想挣脱这张网，她想带着阿武一起冲出去。电动三轮车嗒嗒嗒响着，车轮飞速转动，将镇集远远甩在后面。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阿武再也没有去过镇上。
　　因为那天晚上，阿武的视频就爆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