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她不懂情也不懂爱》风信紫

6、第 6 章、狭路相逢

　　过了很久，朱丹茉才回到公寓。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抬起头，窗户一片黝黑，刘雅筠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每天都很晚回来。

　　她下了车，打开后车厢门，看到放在座位上的玫瑰和装大衣的袋子，想了想，只拿了袋子出来。

　　前面，停着一辆越野车，黑夜中，那辆车忽然亮起尾灯。朱丹茉循着光看过去，车门打开，一个高大瘦削的男人从驾驶室迈出长腿。

　　黑色飞行夹克，水泥色牛仔长裤，即使小区路灯一片昏暗，朱丹茉也认得出这是一个小时前才刚碰过面的武霖。

　　“你不好好吃饭，来这里干什么。”朱丹茉双手拎着纸袋，远远地与他面对面杵着。

　　“我回公司看看。”
　　“什么公司，这里是居民小区哪有你的公司。”

　　他不答话，径直走过来，走过她身旁时瞥她一眼：“你不回律师信息，我只能亲自过来一趟。”

　　“这里是我和雅筠的宿舍，你大半夜的方便吗？”
　　“那去我的住处谈。”

　　两人在黑暗中对峙了一阵，最终朱丹茉败下阵来，飞快走到电梯前，按下按钮。

　　两人一起进电梯，一起出来，全程沉默。

　　打开公寓大门，里面一片狼藉，新买的书籍、衣服、支架、键盘，所有东西都在地上沙发上胡乱扔着。

　　武霖看到，脸色一变：“你们家这是进贼了！”
　　“没有。”朱丹茉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快递太多了，没地方放，只能这样扔着。”

　　她迈过扔在地上的几个快递盒子，在沙发上扒拉出一块地方说：“你坐吧。”

　　武霖没有坐，这让他怎么坐。她们新拆封的睡衣还在沙发上扔着。

　　他一声不吭，黑着脸开始收拾东西。把空的快递盒都拆开摊平，书籍归书籍，器材归器材，沙发上已拆封的衣服全让朱丹茉扔到卧室去。

　　客厅收拾得差不多了，武霖又去看厨房，幸好厨房还算整洁，因为那俩在家从不做饭。

　　武霖在厨房窗口站了一会儿，这个小区楼栋之间隔得很近，站在厨房能清晰地看到对面楼栋的小孩在看动画片。

　　从厨房出来，武霖慢慢踱到朱丹茉身边，朱丹茉懒懒散散地倒在沙发上，双腿搁在沙发凳上，心安理得地玩手机，等着武霖帮她收拾房间。

　　虽然三年没见面，虽然他们彼此闹得很不愉快，但当他们单独相处时，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毫无拘束感。

　　武霖站在旁边看她，在黑色沙发的映衬下，她的头发显得特别黄，今天大概是约会的原因，她把自己打扮了一番。饱满的嘴唇红得刺眼，野莓色低领开衫毛衣搭了件毛茸茸的驼色短外套，露在外面的肌肤都晒成小麦色，只有领口荡漾时，偶尔露出里面白晳的肌肤。

　　她好像一直活在三年前，张扬又不畏俗，总是对什么都蛮不在乎的样子。他的离开，在她心里没有激起一丝一毫的涟漪。

　　武霖不由地烦躁，郁闷之气无处发泄，他在她身边坐下，问她：“你和乔慕谌见面是在谈工作？”

　　“一半一半吧。”她想和乔慕谌谈工作，但是乔慕谌只想和她谈恋爱。不过这事，朱丹茉不会告诉武霖。

　　“你想拍电影？”他问她。
　　“嗯，是啊。”她淡淡地哼了一声，不想多说。
　　“你想拍电影为什么不来找我？”

　　朱丹茉闻言身体僵了一下，她收起腿坐直身子，清冷的目光像冰一样落在他身上，声音更是冷得像浸在冰水里的珠子：“你是不是忘了，是你为了不拍我的电影，选择和我断绝关系，远走高飞！我为什么还要去找你。”

　　武霖抿起唇说：“那时和现在情况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现在你红了，成大明星了，可以来施舍我了？”

　　武霖看她一眼，面色慢慢沉下来，他咬着牙冷声说：“我不走，我们两个继续绑在一起，我一辈子只能当网红，永远只能在网上打转。拍网络电影实现不了我的梦想，只会让我无路可走。我要抓住每一个机会，到更高更广阔的世界去。”

　　朱丹茉说：“那你和我打声招呼不行吗？你有好的前途我会阻拦你吗？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跑还要拉黑我？”

　　武霖转头盯向她：“我为什么不打招呼就走你不清楚？一定要我亲口说出来！”

　　朱丹茉一下子没了声音，呆呆坐着，过了一会儿，她才固执地说：“武霖，我不会和你合作，我穷死饿死都不会和你合作，你要是想谈解散公司的事你就谈，谈电影就不必了。”

　　武霖什么都没说，伸手掏出烟，指尖微微颤抖。
　　朱丹茉说：“你别在这抽烟。”

　　他把烟扔在茶几上，顿了顿说：“你不想和我合作可以。把剧本给我，我帮你去找投资方。有我出面，总比你乱投剧本好。”

　　“我不要和匠心合作。”朱丹茉赌气地说。
　　“匠心未必会和你合作，你能找到哪个投资方不是你能挑的！”武霖冷嘲热讽了一番，见朱丹茉手神色游离，满不在乎的样子，又冷声说：“天乔更加不会和你合作，天乔从来没有培养过新人导演。”

　　“你不要看见我和谁吃饭就说我想和谁合作，我没那么功利，就单纯只是吃个饭而已。”朱丹茉说着，起身把一本剧本递给他：“你拿回家看吧！”
　　“我现在就看。”武霖随手翻开剧本。

　　这个剧本名叫《悬崖》，武霖看到这两个字，脸色微微一变，他飞速瞟了朱丹茉一眼，又低下头。

　　这就是朱丹茉之前想拍的网络大电影的剧本。

　　原来这些年，她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事。那些他觉得迟早会被时间抹平的伤痛，原来早已深深刻进她的血肉，刻进她的呼吸，刻进她的每一个作品里。

　　武霖手里的剧本纸张簌簌抖动，捏着纸页的手指不住颤抖。他强自平复好呼吸，压下情绪，用异常平静的语气问：“这版剧本，和之前那一版内容一样吗？”

　　朱丹茉说：“情节、人物设定、剧情结构都变了，唯一没变的就是……”
　　“剧名？”
　　“不，是内核。它一直就是一个讲‘嫉妒’的本子。”

　　这个剧本主要人物共5个，讲5个大学生三女两男，乘着暑假去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采风。一日，女主角突然死亡，准备报警时却发现小山村突发暴风雪，手机无法连接外界，出村的道路被切断，一夜之间这个小村庄里发生了很多光怪陆离的事，剩下4个人和女主角的关系一点点揭露出来……

　　剧本表面上讲的是一个犯罪悬疑故事，实际上讲的是人与人之间极为微妙的情感，潜藏在人心底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嫉妒。
　　武霖看得很认真很仔细，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武霖坐在沙发上认真看剧本，朱丹茉安静地坐在旁边陪着他。

　　在他工作的时候，她从来不会去打扰他。就像她工作的时候，她不希望别人打扰自己一样。
　　她只静静地看着他的脸。

　　射灯将昏黄光线散射在沙发上，金色光芒勾勒出他完美侧脸，高挺的鼻子，清澈的双眸。他认真的样子澄静无比，她恍惚觉得他好像从来没有变过，他还是四年前的那个他，那个单纯、天真、腼腆、害羞的少年。

　　朱丹茉仰面倒在沙发上，微眯的双眼渐渐朦胧，亦真亦幻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回到四年前的夏天，那个荷叶摇曳、荷花含羞绽放的季节。

　　四年前，朱丹茉大二那年暑假，她和她的小伙伴一起来到一个小山村——烟花村采风拍短视频。

　　他们一行三人，两女一男。来之前，先与烟花村村长取得联系，村长挑了阿武家作为他们小团队的住宿地。

　　在村里住下的第一天，朱丹茉就因为拍摄理念不同，和她的两位小伙伴发生争执，分歧很大。

　　后来，她的小伙伴直接甩掉她，自己拍摄，不让她参与。
　　朱丹茉在村里闲着没事干，每天到处晃荡。

　　那一年，阿武19岁，是他们家唯一的劳动力。
　　他16岁那年，正读高一，他爸上山干活，不慎从山上摔下来，摔断了腿，丧失了劳动力。刚好他弟弟初三毕业，考上了高中。他们一家连正常生活都难以维持，更别说供两个孩子读书了。

　　在家人、亲戚朋友的劝说下，阿武读完高一就辍学，回家务农了。
　　辍学后，阿武本来想像村里其它男孩子一样，进厂打工，奈何工厂不收未成年人。他只能先在家乡学门手艺，平时再种种地，打理果树，到处打打零工，每年的收入也足够一家人生活、包括供弟弟读书。

　　阿武每天早出晚归，忙得要死。朱丹茉在他家住了几天，平时都不怎么见到他。

　　那一天，朱丹茉到处闲逛，跑到山脚下的一个藕塘，正好碰到阿武在藕塘里挖藕。

　　收藕的季节到了，阿武和石头一起在这当小工，他们半天要挖上千斤藕，赶在中午前送到镇上的收购商那边。

　　初夏时节，藕塘特别漂亮，还未开挖的地方，成片荷叶连绵不绝，微风吹过，荷叶整齐地起伏摆动，犹如碧波荡漾，偶尔露出几枝未谢的荷花，羞羞答答，随风摇曳。

　　阿武穿着连体水衣在塘里干活。朱丹茉站在岸上叫他：“阿武！阿武”

　　阿武扭头看过去，她拿着手机“啪啪”拍了他几张相片。然后笑嘻嘻地说：“你脸上有泥，擦一下。”
　　阿武下意识地伸手去擦脸，结果脸上的泥更多了。

　　朱丹茉哈哈笑起来，抓紧时间又连拍了几张阿武双颊沾满泥污的相片。阿武一步步走过来，站在水里看着岸上的她：

　　“我们等下要去镇上送货，你去不去？”
　　“我当然要去。”朱丹茉说。她这两天在村里呆得都无聊死了。

　　临近中午，他们终于收工。阿武和石头非常小心地把一筐筐冲洗净的鲜藕搬到货车上去。阿武身上的衬衫湿了，干了，又湿了，衣服紧贴着皮肤，透出结实精瘦的肌肉。

　　朱丹茉走到阿武身边，看到他的衬衫背上破了好几个洞，汗味混着藕塘里特有的泥腥气朝她扑过来。

　　石头开货车去镇上送货。朱丹茉坐阿武的电动三轮车去镇上。

　　三轮车车斗铺着厚厚的干草，朱丹茉是个坐不住的人，一会儿坐在草堆上，一会儿站起来冲着阿武的耳朵说话。

　　风从后面吹过来，吹起稻草吹起她的发丝，轻轻地温柔地挠着阿武的后脖颈。

　　阿武的车速不由地慢了下来，沿着乡村小道大片大片碧绿的稻田，路边一畦畦开得热闹的粉紫淡黄的花朵儿，犹如一幅巨大的神秘画卷在他们眼前徐徐铺展开来，带着他们走向未知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