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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4 章 ...

  •   第四章
      温牧扬决定先去把桂城的环境熟悉一下,一行人化装尽量不引人注目。钟宁穿西装带鸭舌帽和墨镜,温牧扬则是油头,一身花哨的西服,看起来像是两个纨绔带着仆从去寻乐子。
      作为内陆省会的桂城并不大,繁华热闹的也就一竖两横几条大街。战事一起,人口突然大量涌入就显得十分拥挤。街道两边商店都在用高音喇叭招揽生意,轰炸而毁坏的房屋来不及修缮,随处可见断壁残垣,许多人扛着箱笼、拖儿挈女眼神茫然的四处张望,希望可以寻得暂时的落脚之地。
      从最热闹的中山路拐出来,向西朝着离江走,江边一条名为“朝阳巷”的小街是桂城隐秘又公开的另外一个世界。东边大烟馆,西边妓寮,皆是本城□□“大刀帮”的生意。新生活运动已经厉行好几年,但实际上地方政府对烟馆妓寮收税,使其成为一种半公开合法的生意。街道两边景象完全不同,东边的门面乌黑破烂,街门口肮脏不堪,西边却是粉饰一新,家家门前挑着灯笼,灯笼上写着妓女的名字。
      大白天街上行人不多,妓院还没到上客的时间,但烟馆门口不时有骨瘦如柴、目光迷离的人进出。还有一些人在烟馆外沿墙根蹲着,哈欠连天,眼泪鼻涕糊一脸。只要有人从烟馆出来,扬一扬手中的纸包,这些人立马就站起来一拥而上,这是被称为“二火烟客”的人。烟片烟膏第一次被抽完后,烧泡的人从烟枪头里把烟锅巴挖出来,烟锅巴可以烧成烟泡再抽,因为是“二火”,所以便宜很多。还有人头碰头凑在一起,吸着当地人叫做“嗦嗦”的东西:就是在一张包香烟的锡纸上放一撮吗啡,底下用火一烤,然后用细竹竿吸那股毒烟。“嗦嗦”比鸦片便宜,毒性大。有个年轻的男人正贪婪的追逐着那些毒烟,被人轻轻一挤就倒在地上,抽搐了一阵断了气。这样的事情估计经常发生,周围的人都跟没看见一样。只有烟馆里出来两个人把尸体抬到了不当道的地方,省得影响了烟馆做生意。
      温牧扬看到这一些,闷声狠狠一拳砸到墙上,骨节处立马就见得皮破血绽。钟宁不解,低声问怎么了。温牧扬沉默了一阵说:“扩军、养兵需要大量的军饷,地方各家要么逼迫乡民种植鸦片收取鸦片税,要么就是沿途设置关卡收取鸦片运输的保护费,可笑我一样也得走这老路。”温牧扬说完沉默的朝前走了,钟宁等只好跟上。
      转了几圈后省城的地图就基本印在温牧扬的脑子里了,这是从军事学校起就养成的习惯。一行人找个馆子吃了饭,再回到中山路上时已经是华灯初上,夜色掩盖了破败,只有五彩的霓虹灯夺人眼球。旗袍女郎争奇斗艳,穿西服的男人开着汽车横冲直撞。狭窄的人行道拥挤不堪,流氓和小偷混杂其中,时不时能听到女人和丢失财物者的惊叫。这些人中有一群奇装异服的青年特别扎眼,他们吹着口哨勾肩搭背,尾随或者挤撞调戏过路妇女周围的人皆敢怒不敢言,因为他们腰里都挂着匕首。这些青年是本城“黑衣社”的党徒,黑衣社中大多是城市贫民而成的流氓,还有不少受过教育的失学学生甚至富家子弟。
      一家当铺围了不少人,七八个伤兵模样的人又是骂人又是砸东西,当铺掌柜的四方拱手作揖赔礼道歉,伤兵们就是不依不饶。两个警察劝说了几句也无济于事,干脆就不管了,在一边看着只让他们别闹出人命来。温牧扬挤进人群给警察递了一支烟,搭讪着问怎么回事,警察一看是“555”牌,美滋滋的接过来点火开始抽,然后压低了声音告诉温牧扬:“这群伤兵老爷用盒子装了一只白耗子来当,伙计一打开耗子就跑了,伤兵老爷说伙计弄丢了他们的活宝,要当铺赔一只金耗子。”温牧扬问:“这当铺不是大刀帮的产业吗?这些人连大刀帮也敢惹?”警察说:“嗨,这叫穷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些伤兵老爷在前线早把生死看透了,政府又没钱安置他们,自然也管束不了,他们可不得自己寻活路。您离远一点,搞不好这些伤兵老爷就会扔手榴弹。”
      一个宪兵队长带着几个宪兵来了,吹着口哨分开人群,试图教训为首的伤兵,结果不等他开口,大耳巴子就抽到了脸上,伤兵们一拥而上一顿胖揍,一边打还一边骂:“老子在前线流血牺牲,你们这帮吃闲饭的王八蛋在后方作威作福,今天非得教训教训你。”宪兵队长抱头鼠窜,其他的宪兵也溜之大吉。老警察眼看局面无法收拾,只好去打圆场。他假意训斥掌柜的:“你们这些奸商,竟敢把荣誉军人的活宝放跑了,必须赔偿。你先去酒楼定两桌酒席,我做陪,等老爷们酒足饭饱气也顺了,再跟你们计较活宝的事情。”掌柜的忙不迭叫人去定酒席,作揖赔笑把这些伤兵老爷送走,最后肯定还得包红包道歉才能真正了事。
      钟宁看到这里忍不住笑了,温牧扬看她一眼,钟宁会意,俩人退出人群朝公寓走回去。路上钟宁知道了,原来“黑衣社”和“荣军团”皆是温牧扬一年多前就派人到省城来组织、培养的势力,希望可以壮大后对抗大刀帮,谁知竟都是这样一帮只会扰民敛财的小混混,怎么能成大事,难怪温牧扬很生气。
      回到公寓后,服务台的人说李立仁打电话来叫温牧扬去桂生园饭店找他。温牧扬正好要找李立仁了解一些大刀帮的事情,于是吩咐钟宁和三姐他们先休息,自己一个人去了桂生园饭店。
      桂生园饭店是桂城最豪奢的场所之一,有着少见的旋转玻璃门和巨大的古铜镂花吊灯,脚底下不是乳白色的大理石就是厚厚的羊毛地毯,踏上去让人不知身在何处,空气中都是让人熏熏然的甜腻味道。李立仁的父亲——省主席李元长帮他谋了一个警察局副局长的职位,任命很快会下来,李立仁正好借此庆祝一番。其实没有什么名目,李立仁平时的日子也离不开醇酒妇人,他在饭店包了一个套间,与一帮人在房间里通宵达旦的喝酒、打麻将、或者是去饭店舞厅跳舞。数不清的交际花、舞小姐在房间里穿梭进出。
      温牧扬到李立仁的房间打了一会儿桥牌,从这些人口中得知“大刀帮”中有一个重要的人物——“何师娘”。何师娘是前任帮主的老婆,现任帮主胡金彪上位后她就退出了本帮事务。她掌管着本城最大的祥记商行及舞厅、戏院等产业。温牧扬本想再多了解一些,奈何人多嘴杂,李立仁也是喝得醉熏熏的,看时间不早就告辞回公寓,李立仁也不强留。
      在李立仁这里来来往往的除了舞女、坤伶,还有一些本地要员的姨太太们。这些女人整日面对的要么是大腹便便老头子,要么就是李立仁这样酒色入骨的纨绔,何曾见过像温牧扬这般英气逼人又风度翩翩的男人,而且他还是声名显赫的温家独子,年轻有为的少将军。这些见惯风月的女人此时竟像一帮情窦初开的女学生,切切私语互相怂恿,最后李立仁父亲的七姨太走过来要邀请温牧扬去跳舞。
      七姨太是舞女出身,长得娇小妩媚且交际手腕不俗,跟各种权势人物都打得火热,年纪比李立仁还小。李元长管不住她也懒得管,只要不闹太出格就行。在名流的圈子里,这种姨太太的韵事都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家家都有,算不得什么大事。温牧扬略低头看了一眼走到他面前的七姨太,淡淡的说了一句“抱歉,不感兴趣。”说完推开开七姨太就要走。七姨太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顺手把温牧扬手抓住,娇滴滴地说:“我还没见过能拒绝七姨太的男人!”听到这话,温牧扬反手把七姨太的手抓起放到鼻子前闻了闻,说:“现在还是冬天呢,我怎么就闻到有母兽发情的气息。”说完把七姨太的手一扔扬长而去。七姨太愣在当场,这个英俊贵气的男人怎么会说出那么赤裸裸下流的话,众人都哄笑起来,第二天温牧扬的名字很快就传遍了桂城的社交圈,小姐太太们都想一睹真容。
      温牧扬回到公寓已是深夜,看到钟宁、顾三姐和陈老二都在客厅等他。钟宁拿着厚厚一叠报纸在看,顾三姐和陈老二本来在打瞌睡,听到动静立马站起来喊“少将军”。
      温牧扬摆摆手,说:“以后不要叫少将军,现在我只是一介布衣。”
      两人再次立正,说:“是,公子”。
      温牧扬对顾三姐说:“你去问问还有没有别的房间腾出来,有的话就都开上,住这里也不是一天两天,省得你们这么拘着。”
      顾三姐感激又不好意思的笑笑,陈老二活动了一下头和肩膀,说:“住这里太憋屈,一天不练功夫就浑身不得劲儿。”
      温牧扬看着钟宁手里的报纸,随口问“哪儿来这么多的报纸?”
      钟宁下意识把报纸往回一收,说:“闲坐无聊,从服务台拿来翻翻打发时间。”
      温牧扬又问顾三姐:“有什么吃的吗?我饿了。”
      顾三姐挠挠头说:“买了点鸡蛋和酒酿,不过这里煮不了,要不我出去看看还没有什么铺子开着,买点宵夜。”
      温牧扬摇摇头,说“不用,明天老二跟我到大刀帮的赌场去看看,你陪钟宁去找房子,要能住家能办公的,我们马上就要在这里大展拳脚了。”温牧扬说完就跟陈老二去单独合计打探赌场的事情。
      顾三姐去服务台问是否有房间腾出来,钟宁要送还报纸,两个人就一起去了。服务台的人说明天会有一间房间腾出来,钟宁还在服务台借到了一只煤油炉和一个铝锅,俩人拿着锅灶高高兴兴的回房间去。三姐对钟宁说:“我们公子爷每天晚上练功,练完吃点东西,这是习惯了。在府里有专门的小厨房,哪怕在部队也有伙房,要吃什么都不是难事儿。这地方看着挺高级,晚了连口热乎吃的都没有,还好你弄到这家伙。”
      钟宁微笑着说:“以后宵夜都我来弄。”
      顾三姐高兴的连连点头,一路上说:“终于不用跟公子爷住一个房间,太好了,住一起浑身不自在。我们公子爷人是好人,但翻脸起来没人不怕,对军长、老太爷他都能说翻脸就翻脸。”顾三姐性子大大咧咧,完全没有想到钟宁此刻心里在发愁。如果顾三姐和赵老二搬出去了,岂不是剩她和温牧扬共处一室?
      待两人回到房间把酒酿鸡蛋煮好,温牧扬和赵老二也合计得差不多了,四个人坐下来一起吃。甜甜的酒香热气氤氲了房间,虽然只是简单的煮了一点东西,但有了烟火气,仿佛这个地方,这个房间里的人彼此就有了关系。不像饭店、酒楼的各种欢宴,哪怕当时推杯换盏、沸反盈天,末了也不过是各奔前程。就好比金陵王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吃着东西时温牧扬随口问起房间的事情,顾三姐也顺嘴就回复明天会有一个单间腾出来。这话一出口,房间里气氛就有点微妙。除了顾三姐浑然不觉吃得正香外,其余三个人都安静得有点不自然。温牧扬说:“明天让钟宁先搬出去吧!”
      顾三姐刚舀了一大勺汤送嘴里,听到这话连忙说“我们搬出去,让钟小姐住大房间,小房间我们住。”
      赵老二瞪了顾三姐一眼,说“好的,先腾给钟小姐。”
      顾三姐奇怪赵老二什么时候敢做她的主了,正要瞪回去,想着温牧扬在场就还是忍住了。钟宁一直低头吃,忍着暗暗地笑。等到抬头时正好撞上温牧扬的目光,温牧扬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戏谑的笑,对视一秒后赶钟宁紧低下头去。
      吃完夜宵各人回到自己房间,赵二和顾三一进门,顾三一手关门一手把赵二扽过来说:“长本事了啊,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赵三姐停了一下,压低声音得意地说:“我跟你说,这个钟小姐不一般,咱们公子爷对她跟对以前那些女人不一样,到底哪儿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但我感觉肯定没错,说不定将来会成咱的少夫人,所以外面腾出一个小房间来,咱们去住小房间不正好吗?两厢都自在。”
      赵二不理她,自己去床上坐下,瓮声瓮气的说:“别只盯着脚底下,多朝前看几步”。
      顾三不依不饶的凑过去,“我哪里只盯着脚底下啦?”
      赵二说:“你都知道钟小姐将来说不定会成少夫人,那一切就得清清白白、体体面面,现在没名没分你让他们孤男寡女住一个屋子,将来不就会让主子觉得有短处拿捏在你手里吗?还是这要不了命只会让人讨厌的短处。”
      听赵二这么一说,顾三也想明白了,偏嘴上不肯承认,说“钟小姐是顶好的人,那有你那么多七里八拐的心思。”
      赵二也不再跟她争辩,只伸手去解顾三的衣扣,顾三笑着打掉赵二的手,自己一把把赵二推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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