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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19 章 ...

  •   从前纳妾就是一顶小轿的事情,从侧门抬进来给正房敬个茶就算完事儿。现在有钱的大户人家小汽车代替了轿子,大体也还是那样子。胡金彪跟别人不一样,每次姨太太过门都要大摆筵席,全帮上下弟兄、全城大小商户、三教九流、甚至一些想要巴结他的小官都会来凑热闹。百十家商店停业,用来招待来贺喜的客人,胡金彪家所在的那条街在大街上搭了戏台,看热闹的、看笑话的,把一条街堵得水泄不通。
      何师娘走到胡家大院门口时,在门口迎客的管家看到何师娘愣了一下,何师娘多年不理帮中事物,与胡金彪更少往来,今天出现在这里实在不寻常,管家一边招呼何师娘,一边派人去通知胡金彪。胡金彪穿着簇新的长袍马褂,手托银质水烟袋,红光满面各处劝酒道谢。当下人告诉他何师娘来了时,他愣了一下,小跑着过来亲自迎接。见到何师娘时,胡金彪没有了那种八面威风、洋洋得意表情,显得有丝慌张和落寞,对何师娘说:“这么点小事怎么敢劳您大驾?”
      何师娘穿了一件黑色旗袍,黑色高跟鞋,全身上下都是黑色,仅旗袍的滚边是一抹血色的暗红,淡淡地说到,“没什么,我一个人闷着也无聊,出来透透气。”
      胡金彪将何师娘请到了主桌,大刀帮的头头脑脑和桂城三教九流里的头面人物都在这一个院子里,康健壬和周群潮也在其中。一群人推杯换盏、吹牛划拳喝得正在兴头上,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胡金彪把管家叫过来问怎么回事,管家支支吾吾说:“一个叫胡蜂子的兄弟喝多了,在外面胡说二凤,就是新姨太是他的女人,好多人都在围着看热闹。”
      胡金彪勃然大怒,说“兔崽子灌多了黄汤来撒野,你还不去把人给我捆了。”
      管家为难地说:“外面人太多了,都等着老爷出去给个说法,这时候捆人恐怕……”
      康健壬和周群潮对了个眼神,周群潮会意,大声说:“抢兄弟女人这种不仁不义的事情胡帮主怎么可能做,直接把他捆起来倒显得我们心虚似的,胡帮主出去说清楚了,再按帮规处置那小子不迟。”
      康健壬也跟着说:“是啊,胡帮主一世英名不能毁在那小子嘴上,走,我们出去看看。”
      男女这点事情最易挑动人的神经,院子里的人都面带兴奋又暧昧的笑,起哄着说出去看看,胡金彪无奈,只好随众人走了出去。。
      胡蜂子面色酡红,显见得喝了不少,被一帮人簇拥着站在门口。胡金彪出来后,胡蜂子指着胡金彪说:“弟兄们都知道二凤是我的女人,你都有那么多老婆了,为什么还要抢我的女人,你这么做对得起跟你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吗?”
      胡金彪喝到:“放屁,二凤跟我是心甘情愿的,不信的可以自己去问她,胡蜂子你今天敢跑老子面前撒野,是活得不耐烦了吗?来人,把他给我捆了。”
      “等等”,温牧扬分开众人走了出来,“二凤姑娘心甘情愿嫁的是胡金彪还是大刀帮帮主呢?”
      胡金彪一下愣住了,不知道温牧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有什么区别吗?”
      温牧扬环视众人,一字一句说到:“二凤姑娘她爹也曾是大刀帮兄弟,五年前为了维护帮里的生意,在赌场被人捅了。现在母亲一病不起,下面还有四个年幼的弟妹,二凤姑娘是‘心甘情愿’嫁了,她嫁的不是你胡金彪,而是大刀帮帮主,只要能一家人活路,只要能给年幼的弟妹一个庇护,胡金彪张金彪李金彪不管谁都可以,不仅不抚恤死难兄弟,还要淫人妻女,你这样的人配当帮主吗?”
      温牧扬此言一出,众人哗然,胡蜂子大喊“胡金彪你不配”。康健壬和周群潮都微微使了个颜色,人群中有人会意,各种“不配”、“滚吧”的声浪四起。原来在这几天里,温牧扬让康健壬和周群潮施展手段,将胡金彪许多丑事在大刀帮内传得人尽皆知,手下人人心浮动。
      温牧扬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然后说:“帮主之位能者居之,我今天就是来讨教的,胡帮主,请吧!”温牧扬接过顾三姐递来的长柄战刀,威风凛凛跳上了戏台。胡金彪心知此时也没有了退路,只有横下心应战,叫手下把他的钢刀拿来,长袍马褂一撕也走上了戏台。胡金彪直接就是拼命的架势,钢刀呼啸直取温牧扬下三路。温牧扬虽早已经详细了解过胡金彪的招数特点,但这一交手才知道胡这十几年来并未丢下武功,而且刀带呼啸腕力惊人,当下不敢大意,一招一式认真对付。
      胡金彪年过五旬,他知道温牧扬肯定是要消耗他体力,拖得越久越对他不利,于是冒着危险连连突进。两人来往了十几个回合,胡金彪屡屡扑空,不由得心浮气躁,很快体力严重下降气喘吁吁,动作渐渐变形。温牧扬转守为攻,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有力,胡金彪阵脚大乱,左闪右躲连连后退,勉强救了几个险招后已经力竭。温牧扬大喝一声,举刀直劈下来,胡金彪急忙举刀相迎,谁知温牧扬的刀半空中改变方向,躲过他的刀斜着下来,眼看胡金彪就要身首异处。就在那一刹那,何师娘大喊一声“住手”,温牧扬硬生生煞住刀风,胡金彪瘫倒在地,脖子上已经渗出血来,台下众人一片喝彩。
      何师娘走上台看着众人说:“谁赢了旧帮主,谁就是新帮主,这是我大刀帮历来的规矩,温公子今天当着大家的面赢了胡金彪,他就是大刀帮的新帮主,温帮主,有礼了”,何师娘对温牧扬拱了拱手,然后继续说到:“胡金彪还有旧债在身,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恳请帮主待我与他清算后再由帮主发落。”温牧扬亦拱手道:“师娘德高望重,听凭您安排!”随即赵二示意让身边的人将胡金彪拖走。
      台下看热闹的不少是康健壬和周群潮安插的天行社的人,他们带头高喊起“温帮主威武”,大刀帮的大小喽啰们有奶就是娘,他们不在乎谁当帮主,但见温牧扬一翩翩公子如此英明神武,不由得也兴奋起来跟着喊温帮主威武。几个大刀帮的头脑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呆住了,虽不愿承认温牧扬就是新帮主,但眼下群情激奋也不好说什么,只有留待后面再做打算。顾三姐走上去将毛巾和外套送上,温牧扬拿毛巾擦了擦汗,外套刚套进去一只衣袖,台下一阵骚动,一个壮得像铁塔一样的黑大汉带着一伙人挤到台前,扶着台口纵身而上。
      来的人是胡金彪的结拜兄弟“青毛虎”,据说他原是江洋大盗,一身好本事,胡金彪将其罗致手下后极力笼络他,仗着他的凶悍这些年来一直没有人敢夺码头。青毛虎的本事在胡金彪之上,温牧扬经过刚才一战体力也消耗大半,要再战青毛虎恐怕是凶多吉少。赵老二上前拦住青毛虎,说:“要找温公子比武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青毛虎冷笑一声指着温牧扬说:“不是夺码头比武吗,我找的他,你要跟我打,等我废了他你尽管来。”
      众目睽睽之下别无他法,如果不接受挑战就前功尽弃,而且会导致一场混乱的大厮杀,温牧扬只有咬牙上。他挥退赵老二,正准备脱下刚套进一只袖子的外套,青毛虎就举着钢刀猛扑过来。温牧扬举刀相迎,巨大的力道震得他虎口发麻,外套袖紧一时脱不下来,慌忙中只好将外套挽住应战。
      赵老二和顾三姐目不转睛的盯着二人的生死格斗,他们发现温牧扬虽然暂时处于劣势,但青毛虎一时也无法得手,温牧扬稳住局面冷静的在寻找反败为胜的机会,而青毛虎几个回合下来未能得手,则显得越来越焦躁。两人正杀得难分难解之时,温牧扬突然将悄悄褪出的外套抛出,正好迎头将青毛虎脑袋罩住。就在青毛虎失去反应的这几秒钟内,温牧扬抓住机会挥刀将他劈倒。
      跟随青毛虎去的几个人里,有人抢上前去捡起青毛虎掉落的钢刀还没来得及起身,温牧扬就挥刀将其砍到,其他几个人一愣,准备要群起而攻之,皆被温牧扬砍瓜切菜一般给收拾了。翩翩公子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全场人都惊呆了,唯恐温牧扬杀红了眼会乱杀一气,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快跑呀”,所有人都转身要逃跑。
      就在这时,一队持枪的警察端着枪包围了人群,警察局副局长李立仁走上台,朝台下的人大喊说:“你们听着,大刀帮内部的争斗警察管不着,但现在既然新帮主已定,就不许再生出事端,新任温帮主是我义弟,他的事情我都鼎力支持,跟他做对就是跟我做对。”警察局长都这么说了,现场也就没有什么人敢再趁机作乱,警察吆喝着众人都散了。
      温牧扬和赵二夫妇回到宜园,远远看到钟宁和柱子爷等在门口。柱子爷看到他们的汽车驶了过来,一路小跑上去让司机停车,把温牧扬从车里拽出来前后转圈看是否无恙,温牧扬大笑揽着柱子爷往回走。钟宁站在门口远远看着他们走过来,温牧扬的眼睛也一直注视着钟宁,两人面上都波澜不惊,眼中皆是劫后余生的欢喜。
      酒菜已经准备好,每个人都不少喝,柱子爷喝高兴了就要给大家唱《珠帘寨》,这是他跟着温牧扬送他的留声机学会的,《珠帘寨》中有段西皮流水“数太保”,从大太保一直数到十一太保,柱子爷一遍遍唱错一遍遍重来,魔音入耳众人都想逃跑,却被柱子爷牢牢摁住,最后不得已一个个尿遁,只有钟宁耐心听到柱子爷终于唱对,心满意足躺倒在酒桌底下,让人将他送回了房间。
      那天晚上胡金彪在天行社的牢房自尽了,大刀帮旧帮主往往是新帮主刀下鬼,所以胡金彪的死并不出人意料,几乎悄无声息。钟宁觉察出一些异样,几次去何师娘家都被管家婉拒门外,说师娘身体不适这几天不见人。大概七八天后的晚上,何师娘却突然打电话要钟宁去她家。一进大门就听见喧闹的音乐传来,下人们穿着制服捧着美食川流不息的进出客厅,伴随着疯狂的爵士乐,风情万种的何师娘和一位男士跳得满场飞起,钟宁有点吃惊,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何师娘。音乐停止,何师娘笑着不知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那位男士,随手从侍从手里再拿过一杯酒。看得出来何师娘已经喝了不少,钟宁走上前去搀住何师娘,何师娘醉笑着问钟宁要不要介绍一位男士给她一起跳舞,钟宁坚定的摇头拒绝。何师娘自嘲地笑着说,“也是,有温公子在,你怎么会看得上别的男人。”钟宁招呼佣人送一杯热茶来,然后把何师娘带到了二楼房间。
      这天是农历十五,钟宁拉开了大落地窗的窗帘,月光倾泻进来照得屋子里如同白昼,何师娘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人好像一下清醒过来,看着窗外自语到:“二十四年前,我爹抽大烟欠下还不清的债,把我卖给了大刀帮的李一刀。李一刀比我大三十岁,我恨死了他,觉得是他把我一辈子毁了。其实他对我挺好,除了他那个生病的大老婆,他没有其他女人,后来他老婆死了,把我扶了正。胡金彪比我大三岁,那时只是一个跑腿的,他说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的温柔体贴、喜欢他的野心,我帮他一步步爬了上来,最后比武那天我还把李一刀灌个半醉。他说他只是想能光明正大的娶我,给我好日子,但后面为了坐稳帮主的位子,他要我忘了从前的一切。我恨他,一直想杀了他,那天在牢房里他说他一直亏欠我,每一个姨太太过门他都风光大办,心里就当是替我办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说谎,所以看着他让他死在我面前。他死了,我以为终于报复了,但一点都不痛快。我等十几年就为了等这个?好笑,真好笑呀……”
      何师娘突然骇人的笑了起来,钟宁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双手抱住她的腿,把头趴在她膝盖上。何师娘冰凉的手指抚摸着钟宁的头发,钟宁伸出手来把何师娘的手握在手里,过了好久何师娘慢慢清醒过来,对钟宁说,“你一定要比干娘命好,你一定会比干娘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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