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重行行》黄十六

21、第 20 章

　　比武的第二天温牧扬给了康健壬和周群潮一份名单，让他们通知名单上的几十人下午两点来天行社总部开会。绝大多数人按时到了，有几个自恃功高势强的老人则故意姗姗来迟。面对这显而易见的挑衅温牧扬也不生气，像一个刚上任的政府官员一样温和平静地对大家宣布：“从今天起‘大刀帮’就正式并入‘天行社’，一切都要重新整顿，首先要务是清理财务，你们先把手中各自的账本交出来。我知道你们手里都有两本账，一本是花账，一本是真帐，明天上午九点准时亲自把真账送到这里来，我要对账，大后天上午九点你们再到这里来，我会告诉你们对得怎么样。记住，你们现在的一举一动我都记在账上。”
　　胡金彪这些年来沉溺酒色，对手下人疏于管束，这些人掌握着大刀帮的烟馆、赌馆、当铺等产业无不赚得盆满钵满，胡金彪都理不清的帐，温牧扬一个外来的能理清楚？而且看温牧扬文质彬彬，一些人似乎就忘了他昨天杀人如砍瓜切菜的样子。那几个老人更是不屑地说，“姨太太手里捧着长大的小白脸，也想来管着码头上的事情，他管得了吗？”第二天上午九点账本都准时送到了，但那几个老人是叫手下送来。
　　何师娘派了她的心腹桂姐来帮钟宁一起对账，一条条把其中的关节秘密讲给钟宁听，总部办公室的灯通宵亮着，噼里啪啦的算盘声此起彼伏，不眠不休整整两天，钟宁终于把这些账本都理得清清楚楚。第四天大刀帮的这些大小头目来的时候就发现情形不对头，所有人进入房间后门外被持枪的侍卫警戒包围，屋子里温牧扬身后则站了一排精壮黑衣人。温牧扬拿出三本账本让人一项一项的念，哪一项不对，根据何在，甚至哪年哪月怎么回事都讲得清清楚楚，好像有本活账本在他心里，所有人都惊讶非凡，这几本账本的主人则开始汗如雨下。
　　读完之后，温牧扬把账本往那几个人面前一扔，冷笑着说：“花账是你们做的，路是你们自己选的，既然这样本社长就送你们一程”，温牧扬微微侧了侧脸对后面的人说“动手吧。”几个黑衣人上前，二话不说拿绳子把这三个人当众勒死。三人中有一个脑子还清楚的在绳索套上前喊了一句“马爷救我！”马爷就是不服温牧扬的那几个老人之一，他就在当场但面无表情，温牧扬也没有给喊叫的人更多时间，没有流血、没有劝保，来不及反抗，康健壬和周群潮进来叫人用麻袋将尸体装了拖走，房间里悄无声息，一切发生得这么突然又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有人已经瘫倒在地。
　　温牧扬对康健壬说：“派人去把这几个人家当全抄了，”然后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对吓得呆若木鸡的那帮人说：“你们还活着是因为你们交了一部分真账，到底多少真账多少花账自己心里清楚，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还有，这十几二十年来你们在大刀帮也捞够了，买房子置地娶小老婆都没少干，现在我要你们吐出来，我这里有个账单，每人都按上面的数交，三天后送过来，一分也不能少。要是谁想跑路，六亲九族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现在滚吧！”
　　侥幸留下性命的人哪里还敢耍什么花头，老老实实按温牧扬说的做了，马爷和几个老人交上账本后称自己年事已高，要金盆洗手回乡养老，温牧扬答应了他们的请求，让徐长卿迅速派人跟他们去把账清点了，把买卖接管了过来。在帮派里处决几个人是家常便饭，况且这些人以往得势于胡金彪，多年来捞足了油水，深受帮内其他人嫉恨，如今处理了他们倒有些大快人心。
　　温牧扬不仅接管了“大刀帮”，将其并入“天行社”，还对其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造。首先调整组织机构，将大刀帮所有人分配到天行社下各个处，徐长卿负责财务；康健壬负责人事、组织；周群潮负责宣传；赵二负责行动。温邦彦和温定远都给温牧扬派来不少人，温牧扬把大小头目都换成了自己的亲信。重点要废除原大刀帮流氓帮会的习气，在对党徒训话时，温牧扬说“从今往后我们不再是过去的流氓帮会，而是光明正大的社会团体，一切都要以文明的手段来治理。”桂城不少人纷纷归附，天行社势力比过去大刀帮壮大了不少。
　　首战告捷温牧扬却丝毫不敢松懈，“大刀帮”、“黑衣社”、“荣军团”合并成的“天行社”根基十分不稳，桂城还有其他一些或明或暗的势力也都盯着温牧扬，他们在等胡金宝来打头阵。而且上次云南烟帮过境时只是打了个出其不意，未伤及根本，所以温牧扬料定胡金宝很快就会有动作。赵二加强警戒，安排了一个卫士排驻扎在宜园外围，温牧扬进出都有十几个侍卫跟着。柱子爷感觉到一些紧张的气氛，问钟宁“不是打赢了吗，怎么还多出来这么些人跟着呢？”，钟宁安慰柱子爷说是为了排场，柱子爷也就信了。晚上赵二夫妇陪温牧扬在练功房练功，钟宁在二楼起居室弹琴。管家给钟宁送过来一封信，说是有人送来指名要温公子亲收的，等温牧扬回到起居室拆开信一看，“挑战书”三字映入眼帘，胡金宝约温牧扬十日内在猫公岭比武。
　　第二天在总部开会讨论此事时，徐长卿主张派兵清剿即可，温牧扬不用去冒这个险，康健壬和周群潮也跟着附和，赵二则默不作声。看着他们几个，温牧扬心里打定了主意。温牧扬知道赵二稳重，他不说话就是不赞同徐长卿说的清剿，但又不好说让温牧扬去冒险，而这几个人里只有赵二最了解江湖帮派中人的性情。帮派里虽没有一个好人，大多是亡命之徒，但是都比较讲江湖规矩，温牧扬众目睽睽之下打败胡金彪夺得帮主之位，依照的就是大刀帮比武夺位的规矩，胡金宝要报仇也只能用挑战的方式。而如果温牧扬不讲规矩不接受挑战，那胡金宝就也可以不讲规矩来暗杀，而且这个规矩一旦被打破，其他蠢蠢欲动的帮派势力一拥而上，温牧扬会完全失去对大刀帮的控制。温牧扬说出要去亲自应战后，其他人都不再多说一句话，他们都知道温牧扬做出的决定是任何人不可更改的。值得庆幸的是猫公岭离二龙山不远，温牧扬电报通知秦斌派人开赴猫公岭待命。
　　钟宁要跟温牧扬一起进山，温牧扬不许，山里条件太艰苦，不是她能待的地方。钟宁说她跟三姐学了骑马、射击，如果不能学以致用，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温牧扬知道钟宁是担心他，又不愿说出来，想到留她一个人在宜园也更是煎熬，于是点头答应，还故作轻松地说：“如果住不惯了半夜要回来，可没有人送你。”一场生死决斗近在眼前，两人说得跟去郊游一趟似的。人生天地间，本不过是远行客，能得一知己为旅伴，就是最大的幸运。
　　李立仁也要陪着一起进山，这位夜夜笙歌的义兄这么做实在不是寻常之举。温定远早就告诫过温牧扬要提防李家人，不要跟李立仁合作，温牧扬自信火中取栗也能满载而归。他猜测因为李立仁在众人面前表示了支持自己，那胡金宝肯定也视李立仁为同谋，现在胡金宝要为兄长报仇，自己胜了就罢了，如果不胜，胡金宝下一个去找的人就是李立仁，所以李立仁放心不下要跟着去看个究竟，也好见机行事，跟胡金宝解释一番或者把责任全推到自己身上。想明白了这些，温牧扬暗暗命令手下，如果有变故不能听从李立仁号令，在山里听赵二的，回到桂城来听徐长卿的。
　　一行人先到了二龙山，秦斌告诉温牧扬赵老大已带了几百人在约定地点埋伏好，温牧扬遂与赵二夫妇等商量起细节。比武的事情钟宁插不上话，于是在寨子里四下看。经过秦斌训导，寨子里的人朝文明状态迈进了很多，虽然看上去依旧有点傻愣愣的。当钟宁跟他们打招呼说你好时，所有人都知道敬礼回应，但敬礼的方式千奇百怪，有人用左手有人用右手，还有的人拱手作揖，钟宁心里哭笑不得。精壮的士兵被赵老大带去猫公岭了，剩下的人大多是一些老弱病残，即使身体健全的人可能也佝偻着背，或者因为抽大烟而骨瘦如柴一口黒牙。钟宁心想，在温牧扬要的世界本来的样子里，幼有所养老有所依，这些士兵应该是身体健壮精神刚毅的，将来一定会慢慢实现。
　　草丛中有母狗下了一窝狗崽，钟宁看到小狗们在母狗肚皮上踩来踩去抢奶喝，一只最瘦小的小狗怎么也挤不进去，在旁边低声呜呜着。一个男人看到钟宁蹲在那里看小狗，于是也凑了上去，拎着那只小狗的后脖颈要扔掉，说肯定活不了，钟宁拦着救下了这只小狗。抱回去的时候他们的商议会也开完了，顾三姐看到小狗咋呼呼地说别的小姐太太们都养雪白的狮子狗，哪有小姐养这么丑的狗。钟宁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柱子爷也挺可怜小狗的，张罗着去给小狗煮肉汤，让他们给小狗取个名字。顾三姐提议叫“旺财”或者“来福”，不然“平安”也行。温牧扬嘲笑顾三姐，狗就是狗，怎么还对着狗许起了愿。钟宁听到温牧扬的话，灵机一动说“要不叫‘道哥’吧”。温牧扬和李立仁会意都表示同意，顾三姐不明白为什么要叫狗“道哥”，钟宁解释说英语里狗就叫“道哥”。顾三姐似懂非懂地抓起小狗看了看，说“难道公狗叫道哥，母狗就叫道姐吗？”钟宁、温牧扬和李立仁哈哈大笑，笑声冲淡了原本的一丝紧张和不安。
　　这天晚上钟宁和顾三姐睡一屋，熄了灯就听见老鼠在房梁上跑来跑去，黑暗中两人拍打臭虫、虱子的声音此起彼伏。顾三姐羡慕又开心地对钟宁说：“看着你跟少将军在一起就让人高兴，你们都那么好看，跟画上的人一样，少将军对你好，你讲的笑话他都懂，你也对少将军好，山里这么苦你也跟着他来。”
　　钟宁真诚地说：“山里再苦也总是有屋顶有床的，当初要不是你劝少将军留下我，我还不知道流落那个街头呢。三姐，我有今天都得谢谢你。”
　　顾三姐急忙说，“宁小姐，你千万别这么说，你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就像那个戏里唱的，虎伏深山听风啸,龙卧浅滩等海潮。”
　　钟宁逗顾三姐：“这是什么戏里的呀，是不是赵二哥上次带你去看的戏里的。”
　　顾三姐没想到话题突然扯到了自己身上，不好意思得有点慌了：“哎呀，赵二那个木头，就带我看了那一次戏，还都让你们知道了。”
　　钟宁笑了，“赵二哥对你挺好的，你别老欺负他。”
　　顾三姐声音里满是幸福，渐渐低了下来，“他对我是挺好的，等过几年不打仗了，也不干这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了，我就要给他生一窝小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