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七果银杏

3、花开并蒂

　　明治三十四年，无忧谷。

　　“小师傅，你看，我新创的剑法。”

　　无忧谷常年飘落的桃花下，一个样貌凌厉的小女孩手握着比她身子还要高几分的重剑，挥舞的气势磅礴。飘红的发带掠过她略显稚嫩的小脸，手中的剑气却不似发带柔和，反而带着令人惊恐的杀气。眨眼间面前的几块半人高的金刚石轰然崩裂。

　　小女孩得意的神情还没维持多久，就被命运揪住了后颈脖。

　　小女孩机敏的闭上眼睛，无脑的抱着“命运”的腰开始撒娇，像一尾灵动的游鱼一般熟练的蹭着来人的小蛮腰。

　　“你个小滑头，还嫌我赚钱不够辛苦啊，天天在家搞破坏。”来人用青葱般的手指点着少女的额头。

　　小女孩抱着来人的腰开始左右摇晃：“好师姐，我的好师姐，我保证下次再也不犯了，就原谅媏媏吧。”她好不羞耻的睁着自己水润的眼睛，挤眉弄眼的逗笑师姐。

　　“噗~”秋小莹哪怕是被逗了许多遍，但仍旧很容易上当，原本故意阴沉的一张脸，彻底被笑容取代。

　　“你笑了，你笑了。”时疏影放下圈住她身子的手，开心的围着她转圈圈。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时疏影的想法里，好似只要她把她们逗笑了，她犯的一些小错误就会被原谅。

　　而她们这群害怕俗世的家伙竟也由着她，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她的童真。

　　“好好好，师姐笑了，媏媏又赢了师姐一次。”秋小莹眼角眉梢荡开了笑意，熟练的哄着她。

　　“那我们美丽动人，出水芙蓉，仙露明珠的小师姐，可不可以，不罚媏媏啊~”时疏影眨巴着圆润明亮的眼睛，卖萌的说道。

　　秋小莹被萌了一脸血，那还记得什么理智啊，只想好好的把时疏影抱在怀里搓，自然是时疏影说什么，她就是什么。

　　所以后只有小师傅一个人孤零零的举着偌大的石头，看着她们言笑晏晏。

　　“为什么啊，小师姐再爱我一次。我不想举石头。”

　　青小五可怜兮兮的举着石头蹲马步，欲哭无泪的说道。

　　“哼哼，看你表现了，谁叫你前几天和爷爷告我偷偷看话本，这次看我不罚你个够呛。”

　　少女叉着腰，得意洋洋的看着少年。

　　着家伙就仗着自己轻功一绝，总是偷偷的在各个地方打小报告，还得她被爷爷好生训导。

　　此仇不报她就不姓秋。

　　“嗯嗯，小师傅真的好讨厌，她还告媏媏多吃了酥山，还得师父把媏媏的零食都收走了。”时疏影鼓着脸颊，气呼呼的瞪了青小五一眼。

　　秋小莹心虚的别过脸，看着时疏影气鼓鼓的小脸，没好意思告诉她，其实和师父报告这件事的人其实是她。

　　一旁的青小五心里委屈，正想为自己辩解，就被秋小莹递过来的意味不明的眼神吓得一激灵，眼眶鼓着两涌热泪，屈辱的承认了。

　　今时不同往日，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忍。

　　“记得举满两个时辰哦。”秋小莹走前还专门转过头叮嘱着。

　　“要是被我知道，你提前跑了......”她话没说完，只是阴测测的看了他一眼。

　　更吓人了。

　　青小五立马把脑袋里的想法抛出脑外，恨不得当场立誓。

　　他可不想今后的一个月只吃馒头和白水，离开肉他会死的。

　　在青小五孤独的与石头相伴的时候，秋小莹拉着时疏影的小手来到一个充满书香气的房屋前。

　　她们每天也都还是要上课的。

　　虽然基本上整个无忧谷都算是媏媏的老师。

　　“先生，小莹和媏媏到了。”秋小莹及时捂住时疏影的嘴，生怕她说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

　　时疏影生气的扒开她的手，用行动证明自己还是很懂礼仪的。

　　乖巧的按规矩敲门，按规矩端茶立于一旁，等先生饮过茶后才在先生的指挥下入座。

　　原本已经做好准备迎接小泼猴吵闹的先生看见这么乖巧的时疏影还很不习惯。

　　“你......这是想师父了？还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熟知时疏影本性的他可不会被她一时的乖巧所欺骗。

　　“先生说什么呢，我们大家闺秀就是这个样子的啦。”时疏影假模假样的用手遮住自己半张小脸，模仿着大家闺秀羞涩的表情。

　　说完她自己都接受不了，呕了一下。

　　一旁玉手杵墨的俊美男子，抬头看着她笑道：“估计是害怕我们给她师父告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玉珍姐这几天也该回来了吧。”

　　别看时疏影在他们面前像个小霸王无法无天，但在她师父面前她就像是个剥了毛的鹌鹑，乖巧极了。

　　先生一抚胡子：“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着几天了。”

　　时疏影差点从凳子上蹦起来，虽然自己心里隐约有猜想，但这和得到确切消息的喜悦可是不一样的。

　　一时间她的心思漂浮，那还有定力待在这里上课啊，恨不得长双翅膀马上飞到她师父那儿去。

　　俊美男子也就是白必先像是提前预测到了她的反应，迅疾的提溜着时疏影的后领，以防止她逃跑。

　　先生也就是孟寒松抚着胡子：“好不容易抓到你这个小滑头，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坐着听课吧。”

　　时疏影只能拼命的挣扎，眼睁睁的看着向往自由的大门离自己越来越远。

　　“我不要读书。”

　　......

　　......

　　......

　　明月星悬，破败的宫殿里，一个小男孩蜷缩在破旧的床上，浑身青紫，呼吸微弱。门外的风雪下个不停，风吹得本就破败的木门彻底失去了原本保暖的功效。

　　陈青生撑着颤抖的手臂，快速运功将自己的身体活动开来。

　　床边呼啸而来的风将他单薄的身子吹得摇摇欲坠。

　　“咳咳，咳咳咳。”抑制不住的咳嗽声从他嘴边溢出。

　　哪怕咳得撕心裂肺，但他一双漆黑的眸子也看不出半点波澜。

　　“碰！”

　　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彻底踢到了一旁。

　　“病秧子，吃药了。”来人不屑的将木碗随意的往地上一丢，深绿色的药汁洒了大半。他故意的将脚往药汁上碾了碾。

　　他不踏进门一步，似是担心脏了自己的脚。也不与他多废话，看见陈青生将药喝完后拿着碗就离开。

　　在离开宫门后，狠狠的呸了一声。

　　“这臭病秧子怎么还不死，真是晦气。”

　　陈青生眼底划过一抹凉意，在他走远后将嘴里的药液尽数吐在一旁早已枯死的花盆里。

　　他慢慢的爬起身来，顶着风雪向宫外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宫人要么无视他，要么讥笑他，他一概不言不语似乎是用木头雕刻的假人一般。

　　一路上走走停停，累了歇两步，好了又继续走。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面前古朴的木屋已经传来了阵阵读书声，他站在门口，熟练的等上半刻钟。

　　半刻钟一过，老夫子才像是看到他来了一般，叫他进了木屋。

　　满屋子的孩子穿着精致繁丽的服饰，与陈青生的破旧烂棉衣形成鲜明的对比。

　　要是是其他的孩子可能会对此羞涩自卑。但陈青生却全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一双墨黑的眼睛像神明一样观察着世间。

　　夫子和学生们也很熟练的无视他。

　　这就是他的生活处境——一个透明人。

　　但今天却又略有些不同，往常年多都与他无言的夫子竟然将他单独留了下来。

　　夫子盯了他几眼，欲言又止。

　　“这些天，......不太平，如非必要就留在宫中温习功课。”

　　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隐晦的提点了一下陈青生，毕竟还是师徒一场。

　　“过几天我就要会阳台山去了，你若有什么想要的，这几天尽可以来找我。”

　　说完就放他离开了，至始至终陈青生没有开口回应他一句。不过夫子也已经习惯了，不如说如果他那天开口了才更让他惊讶。

　　被人踹得东倒西歪的木门，斜斜的立在门框旁，一个穿着麻布宫服的宫女小心翼翼的将饭菜布置在唯一完好的桌子上，看见他回来笑的眉眼弯弯，殷勤的上前帮他把厚重的书籍拿回床榻旁。

　　“你回来了，我今天打包了很多饭菜哦，一会儿可以多吃点了。”她眉眼弯弯的递出邀请。

　　陈青生直直的略过她，独留她带着僵硬的笑愣在原地。

　　陈青生有时候很不理解她的脑回路，明明其他人恨不得理他越远越好，她却偏要凑过来，哪怕被同龄的宫女孤立也还是眼巴巴的凑到他面前。

　　苏美虽然尬了一下，但却也没有生气，对于他木讷的性格她已经很了解了。

　　他是一个好孩子。虽然在她这个年龄说这个有点奇怪，但她真的发自内心的觉得他是一个好孩子。

　　这座宫闱里藏着太多见不得人的事了，人人都是恶魔，为了一点利益，埋下成堆的白骨。能在这种地方遇到一个未被世俗污染的灵魂，让她不由心生欢喜，小心翼翼的照顾着他，就像照顾珍惜的宠物。

　　虽然这只宠物有些固执，但没关系，经验丰富的饲养员懂得这样破开它的心房。

　　在她的照看下，陈青生总算是磕磕绊绊的长到了七岁。

　　虽然身子骨单薄，但却并不矮，反而在一众同龄人里力压群雄，再加上一副小美人胚子的相貌，也还是引得许多有野心的宫女太监的觊觎。

　　毕竟，哪怕在宫里他过的再怎么惨，等到十六岁一过，他就能出宫建府，成为能拿朝廷俸禄的郡王殿下，如果能拿下他，可比到年龄了出宫嫁平民百姓有前途多了。

　　可惜，距他满十六岁还有九年，皇帝对他的态度越发漠视让许多宫女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惹的一身骚，毕竟失节事小，失命事大。

　　苏美为了更好的照顾陈青生索性就在这个破旧的宫殿安了家。虽然他们一年到头也说不到几句话，但苏美看见被自己收拾的干净整洁的宫殿还是有一点微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或许在她心里这里已经是她的家了，至于陈青生则是她需要照顾的小宠物。

　　陈青生坐在床榻安静的看着书，她则是将饭菜再热了一遍，然后自己拿着绣针开始缝缝补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陈青生放下了手中的书。

　　苏美手里的衣物突然被人拿走，愣了一下。

　　抬头就看见陈青生严肃的小脸。

　　他手里端着一大碗米饭，上面铺着一些青菜，强势的塞进她的手里后，自己拿着属于他的那份进入了里间。

　　苏美脸上绽开一个鲜花般明媚的笑意，迅速在脸上荡漾开来。

　　默默的吃着寡淡无味的饭菜。

　　冬日难得的薄阳挂在寡淡的天空，给寒冬中带来了一丝丝淡淡的暖意。

　　她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