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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自白录 清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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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
关霈。
我知道他盯上了言律。
并不仅仅是因为马修斯告诉我他在调查言飏与叶晓的交通意外事故,以及言辰与言景的身世。
而是我,辨认得出他的那种目光。
他是猎人。
背道而驰的,同类。
李秋阳。是个下下的选择。却也是言律唯一的选择。
“将你的动向,从头到尾,每一个细节,每一步,都仔仔细细地告诉我”,我将言律从床上拖了起来。
他睡眼惺忪,缓了缓神,很平静地,“大半夜私闯民宅,是违法的你知道么?”
“那你去报案,让警察来抓我”,我在他床边的地毯上坐下。
“口渴”,他说。
我只好给他倒来了水,看着他喝得一干二净,“现在能说了么?”
“我要把门锁密码换了”,他垂下手,将水杯松松地握着,“你知不知道他们就在隔壁?”
“我进来这么多次了,他们发现过么?”,我将水杯抢了过去,“快说!”
他叹口气,“说什么啊”。
“让我重复一遍有意思么?”,水杯在地上骨碌碌转了几个圈。
他不说话了。
“你被他盯上了”,我试图令他警觉,“那个叫关霈的警察”。
他还是不说话,索性闭上了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想死在他手里么?!”
头发搅进我的手指,他的头被迫仰起,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就那么在黑夜里,无声地注视着我。
“你该走了”,他终于开口。
“等你说完了,我自然会走”,我毫不客气地将他拽下了床。
势头似重,落地却轻,言律揉了揉自己的后脑,抬起头,一字一字道,“给我滚”。
“要么,你把老子也杀了”,我一脚踢翻了他,箍住他的脖颈,盯着他的眼睛,也一字一字地对他说,“要么,就给我一句一句地说明白了”。
无声无息地一脚,直冲腹部,我松了手,躲过这一击。
他站起身来,“出去”。
我站在他几步外,“要我走,就给我开口”。
他的气息不再那么四平八稳了,也没有再兜圈子,“你想做什么?”
“你这次动手太仓促了,死的是可以关联到你的人,甚至还留下了证人”,我走到他面前,让他听得清清楚楚,听到每一个字,“我必须赶在警察之前找出你所有的漏洞,然后,彻底填平它”。
月至中天,透过落地窗洒了满室,他偏过脸去,藏入了阴影。
“请你,离开吧”,他的声音,轻得坠不下去。
他在窗边坐了一夜,一句话没有再说。
我坐在墙边,瞧着他瞧了一整夜。
天快亮了,我该离开了。
“我去找马修斯”,离开前,我告诉他。
他没有回头。
马修斯再次被我吵醒了,他看着我,摇摇头,给我倒了酒。
依旧难喝的很。
“你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
头发遮了他半张脸,一身睡袍,下巴搁在吧台上,“你绝对是只吸血鬼,我百分百确认”。
“少说废话”,我的头疼得厉害,太阳穴突突直跳。
一粒白色的药片与一杯清水摆了上来。
我保证,我很清醒,能够看得清楚他脸部皮肤的每一条纹路。肌肉架构,如何在合适的地方下刀,就如庖丁解牛。
“啧”,马修斯撑起胳膊,“我看我要是再不开口,小命难保”。
药片滑入食道,味觉未能捕捉到它。
“我查过他从北京返回落城的路线”,马修斯将水杯推过来,“一时半会居然没搞明白他究竟是怎么回来的”。
笔记本电脑打开在面前。
我盯着屏幕上的高铁站监控录像,整整半个小时,“这不是他?”
“当然不是,当真这个点才回来,那是谁杀的李秋阳?”,马修斯道,“但问题就在于,这个冒牌货是用了言律的身份证坐的高铁,而当天言律再没有其他的购票记录,飞机,客运车,什么都查不到。你说,他是怎么回来的?”
“□□?”,话出口,我自己又很快否定,“不对,风险太大了”。
马修斯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就在我冥思苦想,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无意中的一瞥,令我起了疑。
这家伙,居然在笑。
“你已经知道了?”,我盯着他问。
他却卖起了关子,一本正经地在那里装模作样,“秘密要是见了天日,是很危险的”。
“我实在是,没有心情”,笔记本被我用力合上,头痛欲裂,“再同你兜圈子”。
“好好好,冷静冷静”,马修斯将两只手掌举在胸前,“我说还不成么,真是的”。
我已经不想再开口了。
“最近有个女人在找言辰与言景”,马修斯道,“不,准确地说是找程潇潇与程诚”。
旧人?
“这个女人应该是周亦宣的旧识”,马修斯说得很明白,“一旦她找到言辰言景,而后被警察得知,那么周亦宣也就不再是个秘密了”。
“这同言律是如何回到落城有什么关联?”,我没有打算被他轻易带过。
“没有关系”,马修斯坦白道,“但眼下这个女人的出现更为致命”。
他说的不错。
但言律那家伙不肯开口。
“奉劝你,不要插手”,马修斯一脸诚恳,“他已经被警察盯上了,你贸然出手,很可能将自己也暴露了”。
“他们在明我在暗”,我懒待同他多废话,“那个女人的信息告诉我”。
马修斯在桌上拍下一张纸给我,“她的姓名住址联系方式,都写这了”。
“你知道我会来找你?”,我倒也没有多少吃惊。
马修斯享受着那难喝的液体,“你若是不来,我就把这纸丢垃圾桶呗”。
那个女人叫李妍,出乎意料的好骗。以言律的身份做伪装很容易便将她引了出来。
只是没想到我居然迎面碰上了他。
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忽然杀出来,停在了我面前。驾驶座上的那个人,我再认识不过。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下了车。
“这该是我问你的问题”,我向车内瞧了一瞧,没有旁人。
李妍在身后轻声问,“请问这位先生是?…...”
“我叫言律”,他冷冷地回答。
“言……你也叫言律?”,李妍吃惊道,“你们……”
“这里只有一个言律,就是我”,他毫不留情地拆穿了我的谎言。
李妍向后退了一步,有些不安,“怎么回事?”
“少管闲事”,他逼近了,“马上离开”。
“你会杀了她么?”,我必须问个清楚。
身后脚步声顿起,李妍转身要走,一记手切,我击晕了她。
言律神色变了变,脚步轻错,但在他行动之前,我已将一把枪顶在了他的脑门。
“玩过枪么?我教你”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他额角的青筋分明。
我对他很坦诚,“这是贺星的配枪”。
“你想怎么样?”,他的目光自我身周扫过,试图寻出我的破绽。
“上车”,我不会给他这种机会。
言律钻进了驾驶座,我将李妍丢进后座,然后也坐了进去。
“去哪?”,他在后视镜里看我。
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并非我所愿,可谁叫他不肯好好听话,“你来这里要做什么?”
“找她谈谈”,他回答。
“知道她同周亦宣的关系么?”,我问他。
“知道一点”,惜字如金。
枪身冰凉,叫人冷静得很,“那你知不知道,她是会暴露你的?”
“只是周亦宣的朋友而已,同我没有关系”,一副毫不上心的态度。
“我看你是想找死”,若不是防备着他的突袭,简直想揍他两拳,“开车,去一个你知道的,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一路开到了霖溪市。又一路开上了沧山。
半山腰的一片密林,开进去许久,终于停了下来。
两间仓库掩在草木中。
“这是什么地方?”,关于言律的档案中,并没有霖溪市这个地标。但现在我们却在霖溪沧山,他开的车挂着霖溪的车牌。
他将车子熄了火,“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我瞧着他的眼睛,不像是在说谎。
“下车”
他难得听话地下了车,很熟练地自仓库门前的一只破花盆里翻出了钥匙,打开了其中一个铁门。
我将李妍提下来,跟在言律身后进了仓库。
铁门关上,隔绝了光线,而后,头顶的白炽灯亮了起来。
我将李妍丢在地上,这个女人还没有醒。
“你下手太重了”,言律道。
“坐下”,我看到门边放着的那把椅子。
他继续听话地搬过椅子来坐下。
“把自己拷上”,我将一副手铐丢在他身上。
他捡起来,“这也是贺星的?”
“对”,我回答他。
“警枪丢失可不是小事”,他瞧着我,“警察没有怀疑过你么?”。
“当时我只有14岁,谁会怀疑我?倒也是问过我,但他们什么都没找到”,猎物束手就擒之前,猎人不能放松警惕,“先拷上左手”。
他拷上自己的左手。
我慢慢绕至他身后,“手背过来”。
他将双手绕在椅背后背着,但就在我弯下腰的那一刻,他忽然反扣住我的右手手腕,而后向下一扯。
按照他的预想,我应该会一头撞在木椅边缘,磕个七荤八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