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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伊甸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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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主秦恪早在十二年前就已身亡,且车与车牌并不对应,但却与自他车中发现的一张属于迟青逸的霖溪市旧车牌相匹配”,秦曼补充道。
铅笔在细腻的纸张上留下浅淡的痕迹,提炼着言语中的关键字词。
“这里有一个疑点”,龚易青在名字下划了两条线,“我经手迟青逸自杀案件时,询问过别墅中的那个男人,虽然档案不知道为什么找不到了……但当时他用的并不是‘秦恪’这个名字,而是‘邓鸣’”。
“无论是秦恪还是邓鸣,显然都不是他的真实身份”,闻彧道,“现在看来,这两个名字都只是个引子”。
两道箭头向下。一道,写下周晓薇,余意。另一道,是邓鸣,迟青逸。
“余意失手误杀了周晓薇,而迟青逸,虽然还没有直接证据…...不过依照现有线索推断,他极有可能就是二十年前撞死邓鸣后逃逸的肇事司机”,龚易青在空白处又写下一句话,“杀人者,人恒杀之。受害者却也是加害者,这便是他们的共同点”。
“这句话也出现在言律的奶奶孟鹤青家卧室的墙上”,闻彧接过笔,另拉出一条线指向言律,“余意家发现了他的指纹,‘秦恪’声称亲眼见到了他。他的影子,无处不在”。
“言律已经死了,强迫自杀也并非‘幽灵杀手’的手法。有人在以他吸引注意,犯下多起谋杀罪案”,悄没声儿地,关霈忽然出现在几人身后。
秦曼被这冷不防地忽然出声骇了一跳,“吓死人了!能不能打个招呼出个声儿?!”
“我这不是刚进来么”,关霈笑,“我都站旁边了,你看闻彧不就发现我了”。
秦曼狠狠地瞪他,“我俩能一样吗?!”。
“曼姐,我也看见老大了,就你没发现……”,龚易青补了一刀。
“曼姐息怒!”,沈知非熟练地拦下秦曼的拳头,“告诉你个好消息!”
秦曼迅速地转移了针对目标,“有话快说!姐今儿还没揍人,拳头正痒!”
沈知非将秦曼没喝完的奶茶塞进她手里,“我爸赞同咱们的分析,认为值得追查下去!”
“认可了?”,多云转晴。
“呃,这两起自杀案确实是有疑点不错,但以目前的证据还是不太够有说服力能表明一定是有连环杀手……”,沈知非生怕晴天下了雷阵雨,忙又道,“但确实有人在故布疑影!至于他到底想做什么……还得查”。
“什么破结论”,秦曼用力咬了几下吸管,撇嘴道,“说了等于没说,还要怎么证明?再死一个啊?”
十分钟后,秦曼深刻并十二分郁闷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语成谶,以及乌鸦嘴。
2024年1月27日,下午15时55分,市局重案一组接到镜花区分局的电话,落城大学上报了一起自杀案件。
郑轻舞,女,19岁,落城大学大二学生,2024年1月26日晚于寝室内割腕自杀。
“那句话又出现了?”,等关霈挂了电话,一直屏息静听的几人都围了过来。
“在死者桌上的一本手账里有她自己的笔迹写下的‘杀人者,人恒杀之’这句话”,关霈一面说,一面已在向外走了,“除了秦曼,其他人都跟我去落城大学”。
“奇怪了,镜花区分局怎么会知道要联系我们呢?”,龚易青抓起外套。匆匆跟上。
“沈副局已经同几个分局都打了招呼,如果发现可疑的、尤其是现场出现那七个字的自杀案件要立即联系我们”,关霈道,“易青你负责对接”。
再有两天便是寒假开始,无论是本地学生还是外地学生,大多都回了家,加之发生了命案,初步排查后无关者被允许离开,于是大家更是避而远之,纷纷外出。是以诺大个学校园竟是空了大半。
“虽说只是个分校区,但也有点太夸张了吧,都看不到几个人了”,沈知非奇怪道,“有这么可怕么……”
“还只是二十岁左右的学生,发生了命案,能不怕么…...”,说了半句,龚易青接起电话,“对,我就是,嗯我们已经进来了,宿舍区26号楼……好我们很快就到”。
绿树成荫,流水潺潺,阳光将木椅晒出冬日特有的冷香,空气里悬浮着来自伊甸园的微小粒子。
这本是难得美好的场景。可此刻以人的视角看出去,满眼的沉闷与压抑。
阳光没有照亮每一个角落,阴云永远在悄悄拓展着领地。
即便是日头之下,又如何。
红漆新刷,棱角尖锐的‘二十六’张牙舞爪后丢盔弃甲,‘二’失了半边脸,‘六’丢去一条腿。
楼下站着一个肩背板正,身形高挑的女警,粉黛薄施,低马尾,五官柔和却眼神锐利,在三人仍在十几步外时迎了上来,“是市局重案组的几位吧?”
“您是田雨警官?您好,我就是负责联络的龚易青,这位是我们重案一组的组长关霈,这位是闻彧”。
“这边来,上四楼”,简单地问候几句,田雨直入主题,“基本情况你们应该已经有过大体了解了,死者郑轻舞,财务管理专业大二学生,死亡时间在昨天晚上23时45分,割腕,同寝室的两个女生闻到了血腥味,之后立即通知了辅导员,并同宿管员一起将她送到了校医室。校医做了初步的包扎止血,同时叫了120和110,但伤口很深,大动脉被割破了,怎么都止不住血。救护车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抢救了一路还是没救过来。现场昨天我们勘察过了,相关物证也已经提取,包括写着那句‘杀人者人恒杀之’的手账,现在都在分局里。尸体她的父母已经认领了,不同意做尸检,不过基本确定就是自杀。另外,郑轻舞没有犯罪记录,也没有心理疾病的历史,据她的室友反映她经常旷课,最近频繁离校,但精神状态很好,似乎是交了男朋友,没有发觉有什么导致她自杀的迹象。往右边走,就是这间寝室,404号”。
田雨敲了几下门,里面很快有人应了声,而后刷地拉开了门。
“警察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啊,晚上能不能走?”,站在门口的是个身材瘦弱的女孩子,低着眉眼,一脸的温顺与恐惧,声音里带着哭腔。
“还有几句话问你们,待会儿结束了我叫人送你们回去”,田雨的目光向后,靠窗边右手床铺下的书桌旁还坐着个女孩子,身长腿长,鹅蛋脸,皮肤白白透透,长发随意地拢在右肩,不耐烦地刷着手机,向门口几人瞟了几眼后又低下头去盯着屏幕。
关霈向闻彧点了点头,后者便跟着田雨先进了404号寝室,关霈与沈知非则在门口立着,龚易青站在门外接了通电话,同关霈说了几句后又下了楼。
“这位是来自市局重案组的关霈关组长,沈知非沈警官,闻彧闻警官”,田雨介绍着,“这两位都是郑轻舞的室友,也是同系同班的同学,刚才开门的是方思思,这位是杨灵”。
“重案组?……”,方思思脱口而出,似乎觉着自己声音大了,被自己惊了一跳,旋即怯怯地低下头。
“还有什么问题要问,麻烦赶紧问,我要回家了”,杨灵的嗓音则高了不止一个八度,语速也是快得很,急冲冲地,恨不能一秒钟说完整句话。
“这是四人寝室吧”,闻彧四下打量一圈,指着靠门口左手的床铺,“怎么这个连被子床褥都没有?书桌也是空的”。
方思思向杨灵瞧了一眼,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这间寝室只有三个人”,杨灵话赶话,“那个铺位已经一年没有人住了。你们不是要问郑轻舞的事么?问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脾气够大的啊”,闻彧扯了另一边的椅子过来,坐在杨灵对面,“那咱们就来聊聊郑轻舞,你们现在是大二下半年了吧,做室友差不多快两年了……”
“一年半”,杨灵打断她,“我们认识没那么久,我还没那么老”。
“才二十岁说哪门子的老”,闻彧失笑,“说说郑轻舞自杀当天的情况吧”。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学校问,警察问”,杨灵翻了翻眼皮,下巴冲田雨一扬,欲起身,“昨天就是她问的,你们问她啊”。
“坐下”,闻彧开口,声轻却沉,带着不容置喙的口吻。
杨灵瞪过去,本想借着自己人高脸冷的优势将对面这位明显气场柔和的女警给震慑住,可在彼此目光相接的那一刹,她赫然一凛,如被烈日灼了心,寒月穿了魂,将她的整个心肠全都看了个透。
“摆什么臭架子……”,她嘟囔了一句,却不由得坐下了,心里敲起了鼓。
闻彧不说话,静静地瞧着她。
杨灵强撑了半分钟,来回挪了挪身体,翘起二郎腿又放下,终于没好气地开口,“我们十一点就熄灯了,她是在大家都睡觉之后割腕的,我们也是闻到了血腥味才觉得不对劲,叫了几声只有方思思回应,开灯一看,就看见她……那样了”。
“哪样了?”,闻彧提了她的话,“当时她还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当时还有微弱的呼吸,我们马上就打电话报告老师了”,杨灵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方思思下楼去找宿管阿姨开门,我们一起送去的校医室”。
一旁的方思思神情很是奇怪,几次欲言又止又低下头。关霈注意到她,朝沈知非使了个眼色。
沈知非清了清嗓子,道,“方思思同学”。
方思思一惊,向他瞧了过来,不过很快又转过脸去,避免视线接触。
“有些问题也需要请你解答一下”,沈知非语声和缓了些,“我们,另找个地方?”
“去隔壁405吧,那个寝室是空的没住人,我跟你们过去”,田雨回过头来,“我看这里有闻警官和关组长就够了”。
“麻烦你”,关霈让开了路。
“喂”,就在几人即将离开寝室时,杨灵忽然开口,也不知是在叫谁。
一行三人都回过头来,杨灵愣了愣,倒没再开口,只是有意无意地,向方思思瞟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