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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自白录 十一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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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你的错。都是他的错。都是他们的错。都是世界的错。
每个人都爱这么说。
似乎这个所谓的世界里只有花草与树木。似乎所有的社会问题,我都置身事外,我并不是问题的一部分。似乎,我不是人,拥有的本性只有干干净净光辉灿烂的一面,简单的像个不会变换表情的木偶,一个永恒配平的等式。似乎,另一边的草总是更绿。
“对啊,难不成是我的错?”,奶奶将筷子重重地顿下,“我已经这么苦了,还要我怎么样?凭什么我就得承受这些!”
“那我就该承受么?!”,爷爷掷了碗。
然后,我和贺星的碗也飞到了墙上,奶奶的一掌气势如虹。
大门被摔出惊天动地的声响,爷爷头也不回地找清净去了。
贺星站起身来,去墙角拿了扫帚,默默地开始打扫。
“你还坐在这里做什么?!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你们贺家就没一个好东西!”,奶奶把怒火劈头盖脸地冲我撒了过来。
于是我放下了筷子,也向门口走去。
“你去哪?!”,奶奶在身后吼,“我话还没说完!”
我管你说没说完。我握上了微凉的门把手。
可我的脸火辣辣的,脑袋嗡嗡作响。奶奶冲了过来,她攥住我的头发,将我的头一下一下地向墙上磕。
忽然,她痛叫一声,松了手。
我勉强睁开眼睛,看见贺星捏着她的手腕,“奶奶,不要打人”。
“你做什么?!给我松手!”,奶奶的脸变了形,痛极生怒,怒火中烧。
“不要打人”,贺星倔起来,很是有一股子狠劲。
“他妈的没心没肺的小兔崽子!我供你们养你们,倒一个个地跟着老东西欺负我!白眼狼!害死你们的爸妈,还要来害我!王八蛋!畜生!”
扫帚被舞起来,抽打在贺星身上,散了满天碎尘。奶奶又成了个大花脸。
那一年,贺星十五岁,他带我离开了奶奶家。七天后,派出所的警察将我们送了回去。
我以为贺星会离开落城。当他将警官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放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承认,这在我的意料之外。从那天开始,贺星没有再向奶奶要过钱,我的学费与住校费也是他交掉的。每个月他会来看我一次,身体壮实了不少,却总是满眼的疲惫。他出现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爷爷去世的时候他匆匆回来一晚又很快离开,我也将奶奶的咒骂留在了身后。
再见到他,已经是一年后,我接到了来自市局缉毒大队的电话。
他晒黑了不少,头发短得像青茬,应是才剃过不久。冰凉的房间,他只穿着单衣,浸透了赤红。腥臭的红色。
一道长长的线自他的胸口一直延伸至小腹。
“他被刺了十一刀,其中三刀都在致命处,最重的便是这一道伤,几乎豁开了他的肚子……”,耳朵里噪声杂乱,似乎有很多人在讲话,我听到了下一句,又忘记了上一句。
贺星的脸,像死人一样的颜色。让我想起了在山崖下看到的爸爸妈妈。
我在停尸房里坐了一个晚上,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贺星死了。
六天后,在新闻报道中,我看到了那个人的脸。周禹鹏,在逃通缉犯,涉嫌贩毒及抢劫杀人几项重罪。
我决定找到他。
慢慢地,我开始熟悉那些以前从未注意到的地方。不,或者该说是不会为常人所知的地方。见不得光,却在阴沟里疯狂生长。
放纵,是最不需费事的玩意儿,伸手即来,人人可得。
我要做什么来着?我承认,最近我的脑子有一点木,想个什么事情总是费劲得很,那些白色的粉末实在是有点厉害。
昏暗的灯光将每个人都浓妆艳抹,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小休,想什么呢?”,廉价的脂粉刺激着感官,呛得我眼睛发痛,“又在发呆”。
柔软的身体贴了过来,像条滑溜溜的蛇盘在我身上。
“我在想一个人”,神思如纠缠在一处的线团,剪不断理还乱。
血一般的唇咬了过来,带着嗔怒,“是谁啊?”
“你不认识”,我将被压得发麻的胳膊抽出来。
“是不是很漂亮啊?和我比怎么样?”,尖尖的指甲划过我的喉。
头顶上的灯旋着,将墙上的人影扭曲着形状。我笑。
“笑什么?”,唇齿间,是酒精的味道。
我捏着她的后颈,“我还没成年呢,你这是犯罪”。
嫣嫣地腻着,她的眼睛,让我想起贺星,是尘世里挣扎的模样,“这么好看的脸,就该犯罪”。
她的身体很热,我也很热,但我觉着烦躁,“我还要去送货”。
“急什么嘛”,纤细的胳膊意外的有力,缠得我呼吸困难。
我放弃了挣扎,任由她胡闹。
“哎呀你在这…...呦打搅你们的好事了”,门被豁然推开,粉墨俱全的一张脸,“鹏哥来了,到处找你呢,赶紧去”。
火热的唇褪去了温度,“他不是……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阵儿了,赶紧的啊,让鹏哥知道你又来勾引小白脸,皮给你扒了”,失了支撑点的门重重拍了回去。
失魂落魄,脂粉掩饰不去的仓皇。
“你冷么?一直在抖”,我瞧了她一会儿,将肩带替她拉回去。
“我……”,她抓着我的衣襟,抖得更厉害了,“我不想去”。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松手,我可不想找事,快去”。
“不……”,拨浪鼓似的摇头。
我没了耐心,“起来”。
“他会杀了我的”,她的肩膀一缩一缩,就是不肯松手,“他不是人……”
“再不起来我先杀了你”,一根一根地,我掰开她的手指。
“上次,蓝姐姐惹他生气了,被他狠狠打了一顿,一个月才下得了床……”,她缩在了沙发里,“你不知道,他真的杀过人,之前还杀了个警察,听说把人家的肚子都剖开了……我以为他会逃出去避避风头,没想到才几个月就又回……”
她惊叫了起来,像只受惊的兔子扑腾着,“小休你做什么?!放……放我下来!”
“那个鹏哥”,我也发起了抖。烫,心火烧得我发烫。冷,血液几乎要凝滞,“是不是叫周禹鹏?”
“你认识他?…...”
我放下她,“你要去哪里找他?”
“他有固定包房的”,她似乎安静了些。
“哪个房间?一般会呆多久?做些什么?”,我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一点。
她盯着我,探究着,“你要干嘛?”
“除了这里,他还会住在什么地方?”,奇怪,酒精反倒在失去效力。
我的运气一向不怎么好,偏偏有几个喝大了的秃头男在酒吧里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引来了一帮警察。那家伙闻得风声早就跑了,我扑了个空。
不过也不算一无所获,在他的住处,我抓到了替他善后的一个马仔,一头的卷毛。
“周禹鹏在什么地方?”,能动嘴,还是省了动手的好。
“是你带他来的?”,卷毛冲她瞪了眼睛,让我想起了小时候贺星教我成语时看到的简笔画,那借了老虎威风的狐狸。
“他要找鹏哥,说是有要紧的事,你帮帮忙嘛”,她站在门口。
“你以为你他妈是谁啊?鹏哥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还有你,你他妈又是…...”
吵得我耳朵发痛。脚边的凳子顺手得很,我便将它砸在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巴上。
卷毛捂着嘴,却依旧堵不住他不停咒骂的肮脏。
“出去”,我将她推出门,上了锁。
“周禹鹏在哪?”,在卷毛再次冲过来时,我抬膝撞上了他的肚子。
他又一次摔了个四脚朝天,抱着肚子蜷作一团,哎呦哎呦地叫个不住,手里不知何时翻出的一把匕首也滑了出去。
刀刃很锋利,我试了试手,还可以,手感不错。一刀便扎穿了卷毛的右手。
“他在哪?”,这是我第三遍问出同一句话了。
狐狸变成了猪,又是嚎又是哭,“你他妈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不想再重复了,这一次,我扎穿了他的另一只手。
“他已经走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哭,是一张矫饰的面具,你永远不知道他们能够虚伪到什么程度。
“你要去哪里同他会和?”
第一刀。
不是我想要的回答。
第二刀。
“他要逃去哪里?”
第三刀。
“什么时候?”
第四刀。
“你跟他多久了?”
第五刀。
“他杀贺星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在旁边看着?”
第六刀。
“十一刀,他捅了十一刀”
第七刀。
“他剖开了他的肚子”
第八刀。
“你知道那有多疼么”
第九刀。
第十刀。
第十一刀。自上,纵贯而下。
最终,还是迟了一步,我仍旧没能找到他。
雪,纷纷扬扬。忽然间,世界银装素裹。
一片洁白。
干净。真干净。
实在是好笑,好笑极了。我痛痛快快地笑着。痛快,真痛快。
痛快么?
痛快……么?…...
又软又暖的手滑进了我的掌心,而后蹭进一片冰凉。
“你快走吧”,她将自己裹在厚厚的羽绒服中,低着头,用一张湿纸巾擦着我手上的血迹,“那里只是鹏哥的一个临时落脚点,警察迟早会找到那里,在……尸体被发现以前,你快走,别再回来了……”
我瞧了她一会儿,抽出手,“周禹鹏还在落城”。
“你要去哪里?”,她追在身后,高跟鞋踩着薄雪。
灯已经灭了,门扉关得紧紧的。
“灯?……”,她拽住了我,“我没有关灯……不是我”。
门没有上锁,按下把手,轻轻一推便打开了。
消毒水的气味。
“你是贺休?”,我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